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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情动 ...

  •   几月过去,沈凌雪与迟瑞的相处一天天变得融洽起来,迟瑞时常会到她的屋里小坐,有时就坐着看书,有时带着账本来看账,偶尔也会与她说说工厂的近况,沈凌雪或是静静地陪在一边,或是为他打点茶水点心,虽然迟瑞话依旧不多,但陪伴是最长情的。
      尽管迟瑞对沈凌雪的饮食习惯还不甚了解,但两人在一起吃饭时,他偶尔也会给她夹菜,然后暗自观察着她的表情,只是不管迟瑞给沈凌雪夹什么菜她都吃得很开心。沈凌雪有时下意识帮迟瑞擦嘴拭汗的小动作会让他有些害羞,但他已经不再排斥和抗拒。
      渐渐地,迟瑞也开始顾及沈凌雪的感受,他会告诉她去完工厂就会到她屋里来吃晚饭,在迟老夫人说蔷薇的纳妾仪式要大办时,他会先看看沈凌雪的脸色,说一切就由着奶奶和沈凌雪做主。
      虽然他晚上依旧没有留下来过夜,可沈凌雪知道迟瑞不是个硬心肠的人,中秋夜他送的项链沈凌雪一直视若珍宝,那是迟瑞对她的真心,他已经开始接受她。诚然人都会有些私隐,沈凌雪也经常看见迟瑞一个人的时候会拿着顾知夏送他的药囊发呆冥想,既想要占有彼此又都需自由,相爱很难,但幸福是需要经营的,她可以给他时间和空间。
      从前的沈凌雪霸道强势,总是想要迟瑞为她改变,只属于她一个人,可男人的心会适得其反,真正爱一个人也不是这样,如今她才明白她也可以像寻常女子那样对丈夫温情款款、无微不至,她骨子里的傲气不会让她在爱情里迷失自我,她性格里的棱角也不是用来伤害迟瑞的。爱情里的妥协不是卑微而是包容,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迟瑞,她愿意为了迟瑞改变,只要迟瑞的目光愿意为她停留,剩下所有的努力她都甘之如饴。
      年前的最后一月下旬,金城迟府长孙迟瑞纳妾,极大的排场,各路达官显贵纷纷前来道贺,热闹非凡。对于蔷薇,沈凌雪本是没有怜悯和关照的,按照规矩,侍妾不能穿正红,在沈凌雪面前也只有低声下气的分,只是恰逢年末欲讨个喜庆,女人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她想到自己去年嫁给迟瑞时候的模样,便让桂儿特地订做了一套大红的嫁衣送给蔷薇,倒惹得桂儿埋怨连连。
      只不过沈凌雪的好心从不泛滥,所以当她看到蔷薇胸前佩戴的玉坠子时,顿时脸色煞白,两眼盯着玉坠子直出神,那是柳碧城留给顾知夏的,迟瑞自是不知她心理的,以为她终是无法释怀,更加多了几分愧疚,只在一旁不停地喝酒。
      “姐姐,姐姐,蔷薇敬您一杯。”蔷薇见沈凌雪半天不搭理自己,还以为她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沈凌雪虽是回过神来,仍旧疑虑重重,神色怪异地看向蔷薇。
      蔷薇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蔷薇有今日多亏了姐姐的提拔和大度,今后蔷薇必定以姐姐马首是瞻。”
      沈凌雪抿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站起身来双手将酒杯举在面前,故作洒脱道:“那好,这杯我干了。”仰起头一饮而尽后,瞥了一眼蔷薇的坠子笑问道:“这坠子挺别致的,是从哪得来的?”
      “这个是我娘家的传家宝,是我娘传给我的,今个儿第一次戴。”蔷薇可不敢让沈凌雪知道这是赵书婷送的,只好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哦?”沈凌雪不相信,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蔷薇以为沈凌雪认出来了,心里发虚,赶忙掩饰道:“那我就先去敬各位太太和少奶奶了。”
      沈凌雪坐回自己的位子,只觉得蔷薇兴许知道了些什么,不觉担忧起来,心里正揣测着那玉坠子的来历,突然一声猫叫让她不由心惊。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眼神扫向风头正劲得意洋洋地敬着酒的蔷薇,低声在桂儿的耳边交代了一句,便与迟瑞说自己酒意上来先回房去。
      迟瑞不免担忧,他怕沈凌雪又会胡思乱想,正想开口劝慰几句,便见沈凌雪颊边牵起浅浅的酒窝,绽放出一个艳丽的笑容,迟瑞有些错愕,原是自己多想,便又低头饮酒。
      大喜之夜好良宵,沈凌雪心里却是郁结难舒,方才让桂儿把猫放在蔷薇的新房也是一时冲动,毕竟今天是迟瑞的大喜,待到听桂儿说蔷薇把死猫丢在了偏院,更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不行,我得去趟偏院。”
      说完便起身快步走向偏院,桂儿也只好跟了上去,沈凌雪的脚步越来越快,总有些不祥的预感,终于连走带跑地到了偏院,正欲上楼,便被楼梯上的死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就摔了下去,好在桂儿扶了她一把,后将死猫扔到了河里。
      沈凌雪一路疾步而来,又被死猫吓得心悸,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听到顾知夏的喊叫,心里更加忧心忡忡,冲到房里一看,只见顾知夏躺在床上疼得满头是汗,却不顾一切地向沈凌雪伸出手,嘴里喊着“救我……”
      今夜本来极其复杂的情绪一时间被沈凌雪狠狠地压了下去,心疼地抓紧顾知夏的手,急得额角的青筋都显了出来,调整好自己的语气才安慰道:“放心,姐姐救你,姐姐救你。桂儿,赶快去请产婆。”
      桂儿“哦”了一声正欲转身,沈凌雪又叫住了她,小心叮嘱道:“从后门走,别让别人看到。”
      “你只要保住我的孩子,先保住我的孩子……”顾知夏紧紧抓着沈凌雪的手,咬牙说道,费力地说完又痛得连连喘气。
      沈凌雪看着顾知夏痛得表情都有些扭曲,眼泪在眼眶打转,恨不得替她承受这种痛苦,她一只手任由顾知夏抓着,另一只手替顾知夏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我知道,孩子不会有事,你们都不会有事。”
      听着产婆的吩咐,沈凌雪让桂儿把自个院的丫鬟都叫来帮忙,自己也坐在一旁陪着,“妹妹别怕,有姐姐在这。”
      顾知夏强忍着疼痛,觉得沈凌雪的保护如此熟悉,就像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样被沈凌雪保护着,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又忍不住喊叫起来。
      折腾了好半天,产婆也焦急道:“少奶奶胎位不正,恐怕是难产。”
      “最坏的结果是怎样?”沈凌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产婆犹豫了一会才说出口,“那大人小孩就都保不住了,要不要请示一下少爷?”
      沈凌雪这回没有功夫去揣测迟瑞的想法,顾知夏不能有事,孩子是顾知夏的命更不能有事,她深吸一口气,气势凌人,语气坚定道:“你给我听好了,大人小孩你都给我保住了。”
      迟瑞终究是放不下顾知夏的,他在楼下就能听见顾知夏痛苦难忍的喊叫,他快步踏进房间,冲到床前看到顾知夏痛苦的模样,竟直直地杵在了那儿。
      “你进来做什么?”沈凌雪的手一直被顾知夏用力地抓着,顾知夏一痛指甲就掐进沈凌雪的手背,沈凌雪只是皱眉忍痛,她的这点痛跟顾知夏的苦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迟瑞突然伸手使劲掰开了顾知夏的手反握在手里,蹲在了床边,只对沈凌雪说了一句,“你让开!”
      沈凌雪的手得了解脱,却不可置信地看向迟瑞,“你想干什么?”
      迟瑞提高音量重复道:“你让开!”沈凌雪被迟瑞的这一声吼得浑身一抖,她立即起身退到了后头,心里潮湿一片,原来做不到视而不见,因为她的心还是那么痛。
      “我要孩子,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我要孩子……”顾知夏看到迟瑞坐在了身边,突然有了力气似的,坚定的眼神中带了一丝狠绝。
      迟瑞一边握着顾知夏的手,一边给她擦汗,神色仓皇,低沉的声音颤抖着:“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大蓉端着参汤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迟老夫人脸色难看地站在房门外,看着顾知夏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沈凌雪接过参汤就往迟瑞手里塞,迟瑞先是喂了顾知夏几口,后来顾知夏更是拼了命地抢过碗喝起来,产婆又在继续喊着“用力”。
      迟瑞见顾知夏又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欣慰地一笑,将汤碗递回给沈凌雪,沈凌雪本就眼中带泪,心疼顾知夏也心疼迟瑞,看到迟瑞笑着的侧脸时她差点就哭出声来。
      “迟瑞你给我出来!”迟老夫人带着怒意的喊声传了进来,迟瑞正全神贯注地守着知夏,置若罔闻,迟老夫人又接连喊了迟瑞几声,迟瑞心绪烦乱。
      一直在来回踱步的沈凌雪忙出门,让冯妈先扶了迟老夫人回房,寒夜的冷风从领口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脖子,回到屋内,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又让她头晕目眩。顾知夏的疼痛在凌迟着迟瑞的心,他对顾知夏又爱又恨,最后只是无能为力。顾知夏的哭喊刺痛着沈凌雪的耳膜,她在一旁看着迟瑞和顾知夏交握的双手,一个是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最好的姐妹,她已经欲哭无泪,提着一股气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陪着两人。
      一夜的时间里,整个房间充斥着顾知夏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凄厉的喊叫声,迟瑞内心挣扎,熬得双眼通红,沈凌雪双手绞着手帕,脸色苍白。
      “不行了,少奶奶已经油尽灯枯了。”产婆抹了一把汗,无奈地叹道。
      “你说什么?”迟瑞和沈凌雪异口同声地说道,沈凌雪几乎不敢置信,身体摇晃了一下,迟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沈凌雪将手臂搭在迟瑞的肩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迟瑞眼底也泛着泪光,看着沈凌雪不住的泪水,不停地重复道:“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精疲力尽的顾知夏伸了伸手,迟瑞立马扑到了顾知夏的床边,沈凌雪也几乎是跪在床前的,迟瑞又一次握上顾知夏的手,在她耳边喊道:“知夏,你就要放弃了吗?你绝对不能放弃。”
      只听见顾知夏虚弱道:“把我和孩子葬在向天的边上。”
      迟瑞脸色剧变,这句话让他几乎崩溃,他将顾知夏的手握得更紧,“不,不行,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就答应她吧!”沈凌雪的手抚上迟瑞的肩,绝望地开口。
      “不,不行!她是我的人!”迟瑞握着顾知夏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仍旧不肯松口,他做不到。
      顾知夏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真的不行了,答应我,求求你……”
      迟瑞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沈凌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到了迟瑞的脸上,力度大到她的手心都发麻,她悲痛欲绝地喊道:“你答应她啊!”
      一下子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顾知夏的眼睛慢慢地合上,脸上的痛感让迟瑞清醒了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眼眶发红,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吻了吻顾知夏的手背,口气强硬道:“你不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吗?如果你死的话,我会恨你的,向天也会恨你的。知夏,你不是爱他吗?你爱他的话就不能对不起他,他为你而死,你必须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倏地,顾知夏的手指又动了动,她听到迟瑞的话再一次清醒过来,没有错,她不能对不起向天,她一定要把向天的孩子生下来。她嘴里叫着“向天”,狠狠地抓住迟瑞的手,拼尽全力,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从她的喉间发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恭喜少爷少奶奶,是个千金!”产婆终是松了一口气,欣喜地叫道。
      迟瑞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可他不去看孩子一眼,确认顾知夏平安之后,便起身走出了里间,他坐在外间的桌前,神色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漠,其实他在心里狠狠地嘲笑着自己,不顾迟老夫人的阻挠,不顾沈凌雪的伤心,眼里心里都是顾知夏,拳头狠狠地握紧,久久不能平静。
      沈凌雪终是疲惫一笑,瘫坐在地,她的身心同样被折磨了一夜,感情的沉重和情绪的复杂都狠狠地纠缠了她一夜,在顾知夏母子平安的这一刻,她终得解脱。只是她并未因此而轻松,她的心里空空如也,就在迟瑞说出最后一番话的时候,她终于看清迟瑞压抑在心里对顾知夏沉重的爱,而她的爱情垂死,无力挣扎。
      桂儿将沈凌雪从地上扶起来,她双腿发软,膝盖弯曲了许久才能站立,之后才退到边上,“产婆,你过来。”
      产婆怀里还抱着孩子,慢慢地走到沈凌雪跟前,沈凌雪闭了闭眼睛,方开口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产婆抱着孩子的手一抖,惊恐地睁着眼睛,“少奶奶,我什么都没听到,都不记得了……”
      “很好,如果今日之后我听到任何关于迟府难听的闲言碎语,我就只能请你到督军府坐坐了。”沈凌雪目光慎人,直盯得产婆浑身发抖,随后却又笑道:“把孩子给我看看。”
      沈凌雪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轻柔地用自己的脸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眼睛像顾知夏,又黑又大,鼻子很挺一定是像向天的。她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浮现起充满爱意的笑容。可抱着孩子没走几步,她的脚步就有些不稳,硬生生地站定,便焦急地叫道:“产婆,快把孩子抱着!”
      眼见着沈凌雪不对劲,桂儿忙上前搀扶,沈凌雪半靠在桂儿的身上,轻声道:“桂儿,我们回去吧。”她被桂儿搀着走出房间的时候,迟瑞仍在兀自失神,并未留意,直到屋外传来桂儿惊慌的喊声,他才夺门而出。
      他看到沈凌雪倒在底楼的台阶上,额头正磕在楼梯的扶手上,鲜血顺着额际鬓角流了下来,鲜艳欲滴如血泪。从未有过的心慌蔓延到周身,血色从他的脸上褪尽,脸色惨白得可怖。
      他几步就冲下楼去,一夜的煎熬和突如其来的意外任是他也承受不住,他踩空了两级台阶,一个踉跄也摔倒在沈凌雪的身边,他将沈凌雪抱在怀里,动了动嘴唇,用颤抖的手触摸她额角的伤口,旋即又缩了回来,看着指尖的几点鲜红,不敢置信。
      “少爷,你快把少奶奶抱回房去啊,我去请大夫来。”桂儿见迟瑞抱着沈凌雪半天却没有动作,只好开口催促道。
      迟瑞这才回过神来,他一下就将沈凌雪从地上抱起来,起身太急,他的身体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才站稳,他担心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沈凌雪,只可惜她没有一点反应。酝酿了一夜的眼泪竟在这时流了出来,只是沈凌雪没有看到,也没有人看到,连迟瑞自己都未意识到,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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