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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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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在江城,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有百万人的地方。
江城离一座运输枢纽城市不远,离繁荣差了那么点,所以发展也就那样。
在高宇节的印象中,江城有很多的山,常年细雨绵绵,云雾缭绕,却是终年青山翠绿。
江城的小偷很多,帮派也很多,他曾有幸和两位老大聊过人生。
江城有好几条地道的餐饮街,可价格也是对腰包的。他那时很想挨着吃一遍,不过他只进去过一次,那是他要走了,去他那据说很有钱的老爸那。他拿出全部的积蓄,请那家伙吃了一顿。可不是嘛,那家伙就叫夏宁。
夏宁看着他,点了点头。
高宇节却沉静下来,让他原本就透着冷冽的脸更加冰冷。
一行分手后,高宇节立马让人去查,很快查到夏宁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便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夏宁接的电话。
高宇节劈头问:“来了不找我?怎么跟孟大头搞一起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在高宇节发飙前,那边传来声音,“没有遵守约定的是你。而且他对我很好,请不要这么说他。”
“呵,你这是在怪我?”
“宇节,我说真的,我现在很幸福。”
高宇节觉得很生气,说不出的生气。
认识夏宁时,他记得那是他妈带着他最后一次搬家,隔壁住的就是夏宁。他那时还叫周宇节。
他妈身体坏到已不能工作,家里好几个月没有收入,他也辍了学。对此他妈妈很抱歉,后带着他投奔乡下的舅舅。
那时周宇节已经懂事,能辨别舅舅的无情和舅母脸上的不欢迎。
他妈妈读书厉害,从小便得年级第一名,再重点中学到重点大学,后直接在省城的大公司上班。
十里八村的都羡慕周家,周家女儿成了城里人。
却不想,几年后未出阁的周家女儿突然抱着个孩子回来,跪在父母脚下,请求收留。
乡下封建守旧,周家老爷子嫌丢人,把女儿连同才几月大的小外孙一起扫地出了门。直到周宇节十岁,他母亲才带着他又回来了。
姥爷姥姥已过世,舅舅成了一家之主,周宇节的妈妈自知时日不多,便恳请哥哥收养自己的儿子。
舅舅不肯,周宇节妈妈便拉着周宇节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周宇节妈妈病情加重,跪晕了过去,他舅舅才总算答应。
没几天母亲去世,甚至都来不及告诉周宇节他爸爸还活着,不过和没有差不多。
母亲的后事处理得异常简单。
第二天周宇节便被他舅妈推进了地里,同时塞给他一把锄头,称地不挖完便没饭吃。
周宇节从未做过农活,甚至连锄头都没见过,奋斗了一上午,十指双掌磨出血泡无数也只挖了不到十分之一。更倒霉的是下午下起了小雨,锄头沾了湿湿的泥巴怎么甩也甩不掉,更加不好挖,直到晚上,周宇节连三分之一都没完成。
舅舅以他好吃懒做将他赶了出去,自然晚饭是没有的。
周宇节站在屋檐下,摸着干瘪的肚子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屋内舅舅还在发脾气。
“当年要不是为了供他妈上学,我至于快三十了才结婚?到现在还住着这破房子?他妈倒好,抱个野种回来,现在两腿一瞪,拖油瓶甩给我……”
甩甩头,周宇节朝大马路走。离开这里吧!去什么地方都行。
路过隔壁。隔壁屋檐下瑟缩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下,唯有那人眼睛清亮得和灯泡一样。
雨中,周宇节愣愣地看了那人半响,那人也看着周宇节。
“夏宁,给我死进来!”一声厉呵,那单薄纤细的小身板站了起来,机械地进了屋子。
最终周宇节没有走,也许是遇见了一个眼神同自己一样透着无助的人,又或者是不知道去哪,又或者母亲就葬在不远处,他也不想离远……
早上晕乎乎的周宇节被舅妈叫起来学做饭,乡下厨房大多在只有顶棚的草棚里,清晨寒风一吹,周宇节更晕了。
从生火烧柴刷锅煮饭,再到煮猪食喂家禽,周宇节学得很快。他不想再经历忍冻受饿的日子,就像舅妈说的,他妈已经死了,没有人再有义务养着他惯着他。
可不是,就算他感冒了好几天,也不再有人摸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乖!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舅舅舅妈只会说又死不了装什么装!
“夏宁——”
一声怒斥,把正在扫地的周宇节吓了一跳。朝隔壁看去,一名中年妇女拿着扫把追着一个男孩跑了出来。身型瘦削的男孩哪跑得过妇女,几下便被追上,后妇女边打边骂。
“MD,你诚心气死老娘不成,跟你说多少遍了,老娘今天要睡觉,别弄得这响那响,你当老娘在砖厂轻松啊……”
男孩抱着头,任扫把一下下落在身上,实在受不了了就往别处跑。
周宇节看不下去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那扫把比他还高,女人又凶神恶煞,实在吓人。但他没办法就这么看着。
他一顿后干脆跑上前大喊大叫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这几声用了全力,很是大声,附近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被人围着看打孩子,肯定又有闲话说,女人只得住手。她看了周宇节一眼,哼道:“你不是隔壁的野种吗?”后看看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男孩,“你们真是有得一比。”说完一甩扫把走了。
见女人真走了,男孩才敢探出头来,看到周宇节,脸上木木的,接着站起来,收拾有些凌乱的院子。
周宇节看着他树棍似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分外扎眼,忍不住跑过去帮忙。
直到收拾完,男孩进屋,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在这方面,周宇节和夏宁是惺惺相惜的。两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且大人们哪里不顺心,免不了一顿毒打。饿肚子和在外受冻是常有的事。
夏宁是他那没用的爸爸在外生的孩子,因为生意失败,夏宁妈妈跟人跑了,他爸就把他带回了家,一家人现在都靠他大妈养。
周宇节有时会去村子里,徘徊在那所残破的小学外,沿着学校的泥巴围墙一遍遍的转。
放学时,他躲在远处看着,旁边就站着夏宁,和他一样,脏不拉几,只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到处乱转,同他一样,渴望着那些学生们的光彩生活。
后来夏宁总跟着他。夏宁比他小一点,却比他懂事,两人做的事差不多,遇到不会的,夏宁便会教他……各种心酸,高宇节都不想回忆。
动物的世界里没有父母的幼崽不易存活,而人类社会,没有父母的孩子也难以生存。
他都想不起那几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十四岁那年,大他两岁的表哥不学好,去跟人做偷鸡摸狗的事,结果被人捉了送去了派出所,要周宇节舅舅拿四千块赎人,不然就送监狱。
他舅舅家本就没什么钱,仅有的存钱也是为他表哥结婚盖新房准备的。舅母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依不舍的把钱都取了出来,交给丈夫赎人去,转身对着周宇节就是一顿毒打,说不是他,他们家不会这样,他儿子也不会不学好。
表哥回来了,却连学都不肯上了,整日游手好闲的村这头窜到村那头,后迷上了赌博。可惜他手气实在差,经常输得裤衩都不剩。没钱便又开始干偷鸡摸狗的事,偷别人家的要犯法,他便从自家下手。
一次家里少了三只母鸡,周宇节被打了个半死。后听隔壁村屠户说他表哥卖了三只母鸡给他。周宇节把这件事告诉了舅舅舅母,舅母拉表哥对峙,表哥自然不承认,还诬陷周宇节和夏宁串通,经常偷家里东西吃……结果两人又遭了顿毒打。
“我们逃吧!”
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快立夏了,晚上却依然冷得刺骨。
夏宁缩在屋檐下,犹如周宇节第一次见到般,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远方,好半天问:“去哪?”
“不知道,不过会比这好,嗯,至少不会被打。”周宇节努力回忆和母亲一起的日子,那日子美好得就像做梦一般。
夏宁:“好,你到哪我到哪。”
那一年周宇节十四岁,夏宁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