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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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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请高宇节吃饭。说实话,他有点兴趣缺缺,因为这个朋友已经不是他们这一路的了。
一年前,那人家里的公司破产,一家人仿佛凭空消失了般,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高宇节最后一次见对方时,是一个朋友生日的派对上。对方坐在角落,闷闷地喝着酒,颓废得老了好几岁。第二天,对方家公司宣布破产,一夜之间,对方从豪门少爷变成了平民小百姓。
屋外骄阳白炽,不是很晒,却闷热难耐。
到约定的餐馆包间,高宇节才发现来了不少人,都是他们昔日的朋友。
餐馆有些破旧,墙壁上爬满油迹,像黑色的墨水泼上般,留下无数沥青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呛鼻味道,顺着包间走廊,来回飘荡。
高宇节身旁妖艳的女人受不了了,把雪白的丝巾抖开,扇着风。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埋怨,“孟丘行不行啊,约这么个地方见面,别说吃饭了,说句话都能把人闷死。”
高宇节仿佛看见对方那厚厚的妆容在融化。
女人旁边的一个男人说:“人家现在还能请你吃饭,不错了。我听我爸说,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在还债,要好几年呢,估计这顿都是他们全家牙缝里挤出来的。”
正说着,走廊响起了大嗓门,“对,老板,搬一箱,要冰的。”
高宇节微微蹙眉,这个调调就像市井小民,既熟悉又陌生。
不一会儿,帘子跳动,从外面窜进一个皮肤黑黝黝的男人。所有人一愣,包括高宇节。
男人穿着腥红小背心,下面是大码花裤,脚上踢着夹趾拖,再看那满脸胡渣叼着烟的脸,不少人低低抽气。好半天,才有人试问,“孟丘?”
那人点头,这下抽气声更大。
在高宇节的印象中,孟丘是二世祖里的典型。皮肤像常年远离太阳般,透着苍白。且身高骨子弱,一吹风就要倒的那种,却都是吸大--麻吸的。二十好几一事无成,整天只会拥着狐朋狗友吃喝嫖赌。
在座的大部分人和他一个德行,但孟丘是里面最癫狂的一个。曾经为了一个卖肉的,把他妈好几百万的珠宝拿去当了,只为给对方买辆车。他家会破产,他有一部分原因。
孟丘把半个身体探出帘子,扬扬手,“小宁,这这!”
帘子又是一阵哗啦响,孟丘拥着一个人走近饭桌。
与黝黑壮实的孟丘一比,那人显得十分纤细,皮肤也是缺乏太阳般的白皙。看见这么一大桌子人,害羞般把头埋得低低的。偶尔抬起看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两条瘦瘦的胳膊放在身边,显得十分不自在。
这是一个无法形容的人,像受惊的小狗,瞪着清亮的眼眸接触他们这个世界。那种面对他们即感到好奇,又有丝恐慌的样子,让人特别新奇,即便对方是个男人。
“我老婆夏宁,嘿嘿!”孟丘揽着人肩膀的手收了收。
夏宁脸上染上一片绯红,连脖子也不例外。他低着头,坐着的高宇节只能看见他额前发丝,但却看直了眼。
在座的人又开始抽气,刚才有人见孟丘的样子已经开始不耐烦,眼露轻蔑,都懒得再看一眼,这下更是厌烦起来。
忽然旁边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高宇节回过神来,看见那个妖艳的女人站了起来。
“孟丘,我能来绝对给你面子,可你整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介绍个男人,还告诉我们这是你老婆?你变不变态啊?”
本来乐呵呵的孟丘,笑容一下僵硬在脸上,神采飞扬的眸光也暗淡不少。
孟丘把烟拿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捏着。
倒是他旁边的夏宁变得自然了些,拉拉孟丘的手臂。孟丘看向他,他摇摇头,孟丘露出个欣慰的笑。这是一个十分默契的对视,让人有点羡慕。
孟丘又笑了起来,说:“抱歉啊!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们要走就走吧!”
女人瞥了他一眼,拿起包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想起什么,回头说:“孟丘,看在你我好歹朋友一场我才说的。你就毁在一个MB手上,现在还这么搞,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说完蹬着高跟鞋,伴着噔噔声,出去了。
周围陆续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人群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有的拍拍孟丘的肩膀,有的同情地看了一眼,有的好奇地打量着夏宁……等声音停止时,只剩高宇节和对面的一个女人。
“你们不走了?走完算了,我好去结账!”孟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剩下的两人。
女人走过来,坐到孟丘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宇节和她不熟,只知道叫黄静,黄氏集团大小姐,好像和孟丘青梅竹马来着。
女人说:“小丘,别这样,我…”
“小静,你才回来,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你能请我来,我真的很高兴。我早说过这些人吃喝玩乐可以,别的免谈。”
孟丘无奈笑笑:“我知道,可惜谁叫我以前只交到这样的朋友。”
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孟丘转向高宇节,“节少,最近怎么样?和你们家那些老不死还在争?”
高宇节笑,“干嘛不争,我该拿的就要拿,不该的也要抢过来,反正最后不是我最惨。”
“我就喜欢你这种狼子野心,没心没肺,真TM不是人。”孟丘状似心情又好了,“等等,我得和他们说那些酒和菜不要了。”说完站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夏宁开始收拾碗筷,把没拆封的消毒餐具放到一边,干盘往有人这边挪。动作干练,真像个贤惠的‘妻子’。
黄静看着他,目光在他的手和脸上徘徊,后终于没忍住问:“你和他真是?”
闻言夏宁又羞红了脸,有些腼腆地点点头。但他不时偷偷打量高宇节。恰时高宇节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夏宁一怔,随即低下了头。
孟丘回来,手里拧着两瓶啤酒。他把酒瓶放到嘴边,牙咬上盖子,一使劲,盖子与瓶子分离。孟丘吐掉盖子,接过夏宁递来的杯子,一一满上。
黄静惊讶地看着,以前那个连酒瓶都嫌脏的娇惯大少爷,如今不但口气粗狂,连动作也十分粗鲁。但是他的精神很好,眉飞色舞朝气蓬勃的,让人觉得特别有干劲,完全不像以前病秧子似的孟丘。一个人改变成这样,得经历多少?
“你们不知道,这一年比我以前活的二十五年都要精彩。知道我干嘛了吗?”孟丘看着两人,眼露精光问。
高宇节和黄静都摇头。
“我当过快递员、搬运工、卡车司机,上过工地,睡过马路…还差点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孟丘板着手指头数,“嘿嘿,你们肯定不敢想象。”
几人都默契的没有回答,不过黄静泪流满面的样子出卖了她的心思。
孟丘却不以为意,对黄静笑,“哭什么啊!你看我现在,感冒发烧都不用吃药,身体棒着呢!以前我妈买再好的补药都补不出这效果。”
黄静弃泣而笑,“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贫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出门在外脸上堆着笑,说话容易又好办事。”
两人对视噗嗤笑起来,孟丘更是露出一口白牙。
高宇节看向夏宁。
夏宁坐在孟丘旁边,专注地听着,与现在外向的孟丘反差很大,真有点贤内助的意思。
孟丘和黄静聊起了小时候,上学,以及孟丘的情史。
桌子上的菜慢慢多起来,大家的心思却不在这,有说有笑回忆往昔。
高宇节一直盯着夏宁,给孟丘发现了,转身问:“怎么?我老婆是不是特别的好?”
高宇节点点头,“要是女的,我立马和你抢。”
“呵呵,要真是女的我就娶不上了。”说完去拉夏宁的手,一把拽在手里握着。
夏宁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拒绝。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小宁,如果不是他,我早烂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孟丘自豪地看着夏宁说。
“哦,说来听听。”高宇节看着夏宁,陷入沉思。
“那时候搬到了现在住的小院里,周围人都知道我们是落难户,就都不拿我们当人看。每天,我和我爸去政府安排的单位上班。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娇身冠养惯了,开始真生不如死。”
“环境不好就忍忍,别人指指点点逼着自己不在乎也就行了。可这为人处事是怎么也将就不来的。我爸也是大少爷,大半辈子都挺着腰板看别人低头哈腰,人到老年却要每天低声下气地伺候别人,连句不是都不能说。”
“有次有个人故意把给我爸的资料弄错,然后怪我爸粗心大意。那笔单子错了,赔了不少钱,我爸跑了好些地方,甚至给以前的那些老朋友下跪,才总算把事情摆平。”说到这孟丘一脸的悲概,“高宇节,你觉得人要这么活一辈子冤屈不?”
高宇节点点头,后拿着烟深吸了口,道:“所以我长说,做事不用见人情,反正你不黑人,人家就黑你。”
“MD,我真恨不得像你这么狠,跟你认识好些年,就只听传闻去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TMD要有你一半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吃顿饭还得藏着掖着,名义上还是小宁掏钱。”
孟丘继续说:“因为那事,我和那个狗屁主任吵了一架,结果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联合起来整我。天天被人挤兑,加班,扣工资…你能想象吗?”
高宇节点头:“有点。”
“那段日子快把我逼疯了,直到认识了小宁。”孟丘摸摸手里的手,笑着说:“后来我索性不干了,开始各种打工。从刚开始的不得要领,到后面的如鱼得水,一点点改变,等回过头来时,人已经走出低谷。就算现在依旧身负巨债,但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凡是知道孟家败家儿子的人,现在要听了孟丘的这番话都会眼露赞赏之色,更何况是青梅竹马。黄静听着听着又哭了起来,只是这次是高兴的,为这个已经炼成的男人高兴。
高宇节笑笑。这个高家半路杀出的私生子有着一张冷漠的脸,就他自认随和的笑容也带着点不屑、自嘲。
“那段日子要不是小宁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鼓励我。如果不是有他…”孟丘拥住人,“我想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我孟丘了。”
谈话在尽兴中结束。出来时,高宇节笑着问夏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夏宁轻柔的声音飘来,“是,江城。记得吗?”
高宇节继续笑。
就像开启一扇久闭的门扉,高宇节想起了十几年前,确切的说是他未被老头子认回来前那段苦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