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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对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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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彩又生病了。
顾青鸾被安排和颜彩住一个院子,她还没有办法起身,因此之前一直都是颜彩来照顾她的。这天都过了早饭点许久了,颜彩都没有过来,她让人一看这才发现颜彩烧得双颊通红。
同为病号的高玄明真是操碎了心:“怎么又发烧了,该不会伤口又出问题了吧?”他的肋骨好了许多了,已经不用再躺在床上给人看病了。
宫女扶着顾青鸾在一旁:“小君说伤口都快好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听宫女说,颜姑娘昨晚很晚才回来,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太子宽宏大量,并没有追究顾青鸾的罪责。颜彩在听说她还有亲人在临安之后,主动去求太子带她同行。颜彩很同情她,提出这个提议也是想借着太子的名头给顾青鸾一点庇佑。这样哪怕以后再有觊觎她的人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会顾忌一二。
高玄明探完脉:“……嗯,是着凉了。”
顾青鸾在牢里被严刑拷打了一番,身体一直没有复原过来,但她知道颜彩对她好,因此现在哪怕站都站不住了她也要过来看看她。“可严重?”
高玄明被美人秀眉微蹙美眸笼雾的神态惊艳得恍惚了一把:“嗯,啊,严重……”
“什么?那怎么办?”
“啊——咳咳,放心吧只是小毛病,定能治好她,我是谁啊!”
高玄明刚嘚瑟完就有一个声音来拆台。
“你是棒槌!”
是秦王的吐槽。
高玄明白了秦王一眼,很不满地道:“给点面子行吗?”
顾青鸾对于赵承钦还是怕得很,当初在牢里这位主可是主审,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高玄明瞧了眼,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面前:“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着太子巡河去了的吗?”
“太子今晚想游湖,我回来调派下人手。运河那边林放把关着呢。上次在陈府让人钻了空子,这小子最近憋着股气,交给他放心的很。”
“游湖?太子爷好端端怎么会想到游湖?”
赵承钦道:“请江都官员喝茶呗。”说话的间隙他偷偷瞄了眼昏睡着的颜彩,心道这姑娘可真有本事啊;不过太子也真是,定亲了又如何,抢过来不就好了。他抬起下巴指了指颜彩:“晚上能醒吗?”
“就是着凉了不算严重。等等,你想干嘛?”高玄明防贼一样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想让她也去游湖吧?”
“是啊。”
“还是省省吧,湖上风那么大,本来就受了凉你还让她去,你安什么心呢?”
“安的让大家都有好日子过的心。”秦王伸了个懒腰,然后大步往外走,“晚上有好戏看,你们都过去,热闹!”
“去岁暴雨,运河水势暴涨,淮阴河河水倒灌,所幸江都上下齐心抵挡,成功将暴洪抵挡在了大坝之内。两岸百姓无人伤亡。”江都知府躬身道。
春雨绵延,今日又是个小雨淅沥的日子。雨水使得运河水位上涨了许多,水波轻轻舔舐着堤坝。赵承安的鞋子早已经湿了。他望向对岸的良田,那里脊背朝天的农民已经开始劳作了。雨雾之下,一望无际的翠绿稻田和近处烟波辽阔的大河显得格外美丽。
“赈灾的饷银可到位了?”
“回太子的话,每个受灾的村子银子都发放下去了。并且,去岁灾情并不严重,朝廷下发的银子还有剩余。”
赵承安轻扯了下嘴角,走了那么多地方,江都是唯一一个说银子有剩余的。
“父皇十分重视水利,前些年水利贪污引得他极为震怒。希望诸位引以为戒,不要明知故犯。”
“是——”身后一大批官员齐声应道。
“听说你们有意将淮阴河支流改道?”
“是。此事已上奏圣上。”
“明日你们把工程图拿来给孤看看,负责此事的几位大人也到行宫来,孤有话要问你们。”
“下官这就命人安排下去。”
赵承安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此次跟随他出来的还有工部尚书,此人亦是人精一枚,太子同他对视一眼,二人都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妥。
水利之藏污纳垢实属平常,也正因为如此,见到这么清白的官场反而让人怀疑——这虽然反常,但也是无奈。而且江南官场从来都是盘根错节,抱成一团的。前些年吴州、临安等地出了那么大的贪污案,他实在信不了江都能干净到哪里去。
“圣上有意将清江的河道与运河流通,加强水运。新任清江知府是廉安侯家六公子,届时你们听他调令便是。”太子爷背着手迎着雨用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可这话却听得后边一众官员一阵心塞。
听他的?凭什么听他的!
“听说有一段河堤在修葺?”太子爷斜了他们一眼,冷笑。凭什么?等他上任就知道了。
江都知府还愤懑不平,被旁人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急忙应道:“是,是江都北郊的河段,那一处河流湍急,多处水路汇集,此次加固也是为了今夏大雨做准备。”
赵承安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而且这群人简直就跟球一样,不踢一下根本不动,全程都在敷衍他,他代天巡河可不是走个过场的。“去让林副将准备下,孤要去看看。”
太子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了,这个时候谁要来触霉头简直就是活腻歪了。江都知府捏了捏拳,到底没敢阻拦。
太子殿下从外头回到行宫时浑身滴着水。他今日走了不少路,雨伞根本挡不了雨。江南的雨别看它小,就那么裹着你都能让你洗个澡。
松溪快手快脚的伺候赵承安换衣:“奴才已经吩咐人烧好了炭盆,姜汤也备好了,太子爷换好衣服快进去暖暖。可别像颜姑娘那样着凉了。”
赵承安的手一顿,眼神几变,最后也没忍住为了句:“怎么了?”
“听宫女回报的,颜姑娘昨晚很晚回去,受寒着凉了。”
赵承安心下波澜涌动。很晚回去?受寒了?他可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其实也是不好受的?可为什么当时又拒绝地那么干脆?
太子经停江都,除了江都的大小官员,河运总督两江巡抚也都赶来江都谒见。但其实谁都知道,今晚上这游湖游得可是“鸿门”。
“良辰美景,似水流年——”
隔着主船,又有两条并行的红船,戏子在船上水袖飞扬。悠扬婉转的昆曲穿过一江水气后再入耳其缠绵缱绻更甚。透过船舱洞开的窗户,隐隐能看见晕黄灯光下戏子几乎要融在烟雨里的柔软身段。此情此景难怪许多人一到江南就舍不得离去了。
太子爷向来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不过好在秦王在,有他在自然不会冷场;霍沛然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也受到了不少关注;除此之外太子身边的工部尚书、礼部侍郎、枢密使、大学士也都同底下官员“相谈甚欢”。他们都知道从皇上到太子都有意拿江南官场开刀,因此全卯着劲儿下套,一时间席上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江南的差事向来都是肥差,自上而下的利益链使得这些官员紧紧抱团在一起。今上没少往江南派自己的心腹,但可惜这些人都镇不住场子,无一不铩羽而归。所以这次赵承安的小舅舅被安排来清江,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他在京城时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也期望这次能把江南这趟水搅起来,绞断江南的利益链。
“两江巡抚可在?”
“臣在。”
“想必你也知道,廉安侯六公子会接替陈泰。孤的这个小舅被父皇还有家里的长辈宠坏了,做事任性妄为,还望你替父皇和孤多多照顾。”
两江巡抚一个“臣遵命”都到嘴边了突然发现太子爷给他挖了个坑。他说的是照顾而不是包涵。照顾是几个意思,是惹了事也不能参他一笔因为那是他们照顾不周?
巡抚大人顿时比吃了苍蝇还噎得慌。
太子继续道:“他在京里就是个霸道的,若是在江南让他受了点气回头指不定就在父皇面前让诸位脱一层皮。”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感情皇帝这次是派了把尚方宝剑来!
“臣——明白,定不会让,六少爷受委屈。”
一旁看好戏的秦王殿下笑得跟打劫得手的土匪似的。
“定海将军可在?”赵承安继续问。
定海将军早年平定海寇威名赫赫被破格封为“定海将军”,但可惜在一个地方土皇帝干久了就不想再屈于人下了。而定海将军本该是今日职权最高的,如今太子爷这样随意的语气提他出来,可见上头对他的态度。
“回太子爷的话,东海那边又有海寇扰民,定海将军带兵平寇去了,至今仍在海上无法前来叩见殿下。将军让下官替他告罪。”
“小小海寇还要劳动大将军出海,定海将军麾下是没人了吗?你去告诉他,待他领兵回来就来见孤,否则孤定要治他一个懈怠之罪。”
定海将军虽然的确是故意不来见太子的,不过他这个借口找的确是让人无从指摘,但太子随口就是一个懈怠,这不摆明了要找茬吗?
而此时,咿咿呀呀的水磨调却铿然转变,一阵激得人心跳都加快的鼓点声交叠着传来,紧接着是武生铿锵的唱腔:“请主公但把宽心放……”
鸿门宴!唱的是居然真是鸿门宴。
两江巡抚愤然拍桌:“太子爷这是何意!”
当今皇上十几年来从没有放弃过渗透江南官场,期间拍了无数的先行兵,可有哪个在这儿讨着好了!他赵承安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胆敢在他们面前自比太祖?
“唰——”禁军反应迅速,齐刷刷刀剑出鞘。
秦王第一个亮剑:“你想做什么,袁大人——”
冷光在颈边湛湛划过,袁巡抚冷汗唰地下来了。而此时赵承安冷如刺的眼刀也劈了下来。
作威作福太久了连忍耐这二字都不愿意写了吗?赵承安森冷的声音传来:“谁给你权利在孤的面前咆哮?”
袁才良慌忙跪地:“下官知罪,请太子发落。”
赵承安今晚上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无非是要给这些人一个警示。他可以处置了袁才良杀鸡儆猴,但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承钦,请袁巡抚下船。”
什么?袁才良惊愕抬头。
“还不去?”
这可比把他下狱更下人面子。袁才良顿时羞愤欲绝。
赵承安接着一一扫过到场的其他人,重压之下,他们终于面露不安,动作也收敛了几分。
江南官场是靠利益和掌握彼此的把柄才会如此油泼不进。他们可以抱团排外,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但他们对抗不了绝对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