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一宵

5、第五章 缤纷菜肴

　　清晨，一缕炊烟浮在宾来寺的上方。屋外呵气如冰，薄衣从厨间里端出一大锅米粥，一出屋，锅里的热气迅速在她眼前结成雾。

　　寺里传来她干净爽朗的声音：

　　“好了，吃饭了。”

　　早饭后，薄衣端着一碗青菜粥给白玉屋子送去。白玉从被子中探个头一看，撇撇嘴道：“我不吃青菜……”

　　薄衣用勺子舀了舀散散热气，勺子与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吃可就没饭吃了。”

　　“那有什么，我经常不吃早饭。反正中午你会做好吃的，是吧？”

　　薄衣放下勺子，看着粥道：“如果早上不再下雪的话，我中午就下山，不然就太晚了。”

　　“是吗？”白玉舔舔嘴唇，从床边桌上的水果盘上拿个一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那祝你下午顺利下山。”

　　“嗯。”薄衣低头把碗端起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

　　“嗯？”薄衣一回头，白玉举着两瓣橘子，白皙的手指映着黄色的果肉，薄衣一怔，那酸酸凉凉的橘子就进了嘴里。

　　好凉。薄衣吸了口气，一咬，眉头一跳，好酸……

　　白玉倒吃得津津有味，瞟她一眼道：“想吃我也不给你了。”

　　薄衣不由一笑，又道：“对了，不知白公子年方多少？”

　　白玉嚼着橘子，声音含糊道：“你猜。”

　　薄衣想了想，试探地问：“十八？”

　　白玉眉头轻轻一挑，眼角溢出笑意，塞了一块橘子到薄衣嘴里，“哈哈，十八，有眼光，我喜欢。”

　　薄衣咬着酸爽可口的橘子，心里也莫名觉得舒爽极了，她起身把青菜粥带了出去。

　　***

　　临近中午时，又开始下起小雪来。已经准备走的薄衣一个人站在庙门前，望着灰色的天空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对于薄衣还是继续留下的事，寺中的和尚似乎并不惊讶，薄衣回来的时候，他们照常和薄衣打招呼，而他们高兴的是，薄衣又能给他们做午饭啦。

　　薄衣昨天做面的时候就发现厨间里没什么食材了，最多的就是葱和辣椒，院子里就稀稀疏疏种了几棵青菜。

　　她当时还很疑惑，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出家人都是粗茶淡饭，连盐都很少放，口味似乎不是这么重……当她面对着一大篓的辣椒和小葱时，想到的是一顿烤肉大餐。当然，与此同时，她立刻在心里阿弥陀佛，道了声佛祖失敬。

　　距午饭时间还有一会儿，薄衣便去找了再一。

　　“师傅，我想出寺，就在附近，寻一寻食材。”

　　再一：“出寺？去哪里寻？”

　　“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采一些野菜蘑菇也可以。”

　　“这……”再一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随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薄衣挥挥手，这山上人家大多是猎户，不适合僧人拜访，另外，她也想顺便找找看有没有上山的人能帮她给家中带句话，报个平安。

　　再一站起身，“没事，这山中危险，雪还在下、路又难行，我哪能让施主你一个人去。”

　　薄衣推辞不过，最后还是让再一跟随着。

　　他们出门前，再一去了一趟白玉的屋子，出来后便撑着伞随她一起出了门。

　　在他刚离开的屋子里，白玉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周围，最后随手捡起了桌上剥下的橙子皮，口中轻轻一吹。

　　薄衣和再一刚出寺门，沿着一条小径。薄衣一路都仔细看着两边，想记个路，却觉得这片景色很陌生，而且一路的景致仿佛一直不变一般，除了树木还是树木。

　　不经意间，薄衣抬头前望，不远处当真的出现了一个茅草屋，屋前还有个院子。薄衣有些激动，连忙提着裙子脚，加快了脚步。

　　薄衣轻叩了两声门，院内立即传来脚步声，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门口，面目慈祥。

　　“你们是……”

　　“哦，婆婆你好，我们住在附近的宾来寺，这位是寺里的圣僧。”

　　“啊，宾来寺啊。”老妇点了点头，声音苍老，却赞不绝口，“我知道，那里的师傅人都很好，这里最好的寺庙。”

　　再一眉头微微抽动，似是忍住笑的样子。

　　薄衣继续道：“现在寺里有些缺食材，所以我们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蔬菜和……”

　　“有有有，我们这儿有好多蔬菜，姑娘进来随便挑啊……”

　　“啊，好的……谢谢。”

　　半刻钟不到，薄衣便对着面前各种各样的蔬菜，惊讶不已。她看了看身边的再一，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示意薄衣去挑。

　　“这……都是您种的？”薄衣翻看着一大筐的大白菜、萝卜、芹菜、茄子，还有……香菇？

　　薄衣拿起那香菇道：“您这里……还有香菇？”香菇是山珍，平常人家平日里都很少能吃到，没想到这山里的寻常人家都有。薄衣不禁感慨，这祁阳山真是挖掘不尽的宝山啊，自己以前竟都不知道。

　　薄衣在那里挑了半天，最后也只挑了一小麻袋，这婆婆就一人在此，这些东西就是她全部的吃食，她本就是白要，自然也不好意思拿太多。

　　婆婆看她拿的不多，又给她塞了好几根胡萝卜，薄衣说着不要了，婆婆热心地又塞了三四根。

　　薄衣看看再一，他低声说：“这个施主也是与我们有缘，她既然如此热心，你就收着吧。”

　　薄衣点点头，向老婆婆再三道谢。最后，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老婆婆，道：“婆婆，待您家人回来，他们如果还要下山的话，方便的话，能不能拜托他们把这封信带给我的家人，地址就写在信上了。”

　　“好的，姑娘放心吧。”

　　“恩，谢谢婆婆，您真是好人！”薄衣握了握婆婆的手，便和再一一起回去了。

　　雪还未停，再一让薄衣走在前面，他打着伞跟随其后，两人在雪中沿着来时的脚印，慢慢地离开了这个小屋。

　　如果他们有曾回头看看，便发现小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雪地里，白雪覆盖的土地上仅余三块干干的橘子皮。

　　***

　　有了这么多食材，薄衣做了一顿素菜大餐，一碟碟小菜，白色红色绿色俱全，寺里的僧人都吃得赞不绝口。

　　薄衣看他们吃得开心，自己心中也是很高兴的，然而她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窗外白色的世间，担心家里怎么样。她早上走得早，走时只和管家说了一声，也并未说缘由，现在他们该到处找她了。

　　思及此，她突然想，或者，他们真的在到处找她了吗……

　　很快，薄衣便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她走失才算一天，昨晚她一夜未归，今早他们便应该派人来找了，这样算，现在还没来也很正常。

　　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在这山中失踪了一两日……唉，不知那些三姑六婆又会怎么说了。

　　正当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缠住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去一看，是白玉的小书童。

　　他笑嘻嘻道：“大夫，公子的腿该换药了。”

　　“嗯，我就去。”

　　薄衣端着草药一进白玉屋，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胡萝卜的气味。走了几步到床前，她才看到白玉正在床上用勺子舀着一碗红色的汁在喝。

　　他看到薄衣来，咽下口中的汁道：“你来了啊。”

　　薄衣看着他的碗道：“你很喜欢胡萝卜？”

　　白玉举举碗道：“我只喜欢胡萝卜汁，而且要加很多糖。”

　　薄衣轻笑一声，便低头给他的腿换药。白玉喝着胡萝卜汁，发出吧唧的声音，薄衣一边换药一边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啊？”

　　白玉吧唧的声音突然停下，薄衣抬头一看，他一脸的不堪回首道：“我也是从山上掉下来，后来大夫说我那段腿摔烂了，就瞒着我给我截掉了……”

　　薄衣没吭声，小心地包扎完后道：“那你的家人呢？”

　　“他们都在老家呢。”白玉说完后，又念叨道，“我爹娘，还有姐姐，我还有爷爷奶奶都在家呢。”

　　薄衣道：“那你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

　　白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为什么老是问我家里的事？”

　　“我……”

　　还没等薄衣回答，白玉便已经故作了解道：“啊，我姐姐说，打听别人的家事，要么是仇家，要么……”白玉拖长了腔道，“就是想做亲家！”

　　薄衣脸一红，连忙挥挥手道：“我没那个意思。”

　　白玉捉住她的手道：“好了，别扭捏了，正好我也缺个媳妇……”他顿了顿，坏笑道，“说，你是不是……”

　　“不是……”

　　“……有什么姐妹要介绍给我当媳妇！”他因为握住她的手腕，离她很近，她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以及笑得时候露出两颗虎牙。

　　薄衣一怔，手腕挣脱了他的手，微低着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姐妹。”

　　白玉眼中异光微收，他又端起桌上的碗，一脸谄媚的笑对着薄衣道：“好吧。那薄衣，能不能再给我弄碗胡萝卜汁？”

　　薄衣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接过碗，他笑得更狗腿：“好薄衣，别忘了加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