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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但行非只一日,李段来到了无锡城。太湖船帮的总舵就在美丽的五里湖畔,依山临水,展尽江南园林风采。他们的住所是西跨院第三十四和第三十五间,装饰豪华,华丽典雅。整个庭院显然是出自名家之笔,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美则美矣,何等富贵奢侈也是一望而知。李景、段晟虽是王子皇孙,不由得也啧啧称奇。

      接连几天的拜访长辈、交往同辈已令段晟头疼不已,李景却总是兴致勃勃。三月十四日晚,李景又被几个同龄的少年拉去聊天。段晟推说要练功,谢绝不去。他内功精湛,听得有人边走边道:“段兄真是勤奋,大家难得一聚,他还要练功夫。”又有人冷笑道:“他是大理皇太子,怎么看得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呢?还是李兄够朋友,不摆架子。”李景叹道:“他素来清高惯了。咱甭理会他,走吧走吧。”一行人的脚步越行越远,终于听不见了。段晟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很清高吗?”也没兴趣练功了,信步向湖边走去。

      玉带般的长堤沿湖伸展开去。一轮圆月从湖中袅袅升起。微微风簇浪,化作满湖光。翠柳轻舞,湖风轻拂,时而有几只归宿的水鸟在苇丛扑楞着翅膀。段晟只觉得如临仙境,便吟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是南朝丘迟《与陈伯之书》中的名句,历来为人们所称道。

      段晟听得背后一个洞箫般柔和的声音说道:“三月桃花水,江流复旧痕。朝来没沙岸,碧色动柴门。接缕垂芳饵,连筒灌小园。已添无数鸟,争浴故相喧。”(杜甫《春水》)

      段晟转过身来,看见湖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衣少女手持钓竿盈盈而立。驾船的两个中年妇女,身著太湖船帮的服色,看来是会家子。扁舟行得飞快,刚才还在五丈之外,一眨眼就到了眼前。少女轻盈地跳上岸来,将钓竿递给其中的一个中年妇女,又对她们低低的吩咐了几句。

      段晟这才看清她的面目,冰清玉润,皓齿明眸,巧笑倩兮,如沐春风!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清灵之气,让寻常佳丽黯然失色。她的美目就像这浩淼的太湖一般,充满柔情与灵秀。与众不同的是,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药香。段晟失声叫道:“龙若依!”

      龙若依嫣然一笑,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段晟微笑道:“在下大理段晟。今日得见芳容,真是三生有幸。”他知道李景和其他江湖子弟一直求见龙若依而未见着。反而是自己无意中碰着了。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天下第一美女名不虚传。

      龙若依道:“请段公子移步,去寒舍喝杯水茶如何?”也不待他回答,径自向湖畔竹林中走去。段晟定了定神,跟了过去。那两个中年妇女却急道:“段公子是帮主的贵客。大小姐,请你高抬贵手,别开玩笑了。”

      龙若依柔柔道:“你们要是不放心,尽管跟来就是。”那两个中年妇女再也不敢吭声,站在竹林之外。段晟暗暗好笑。

      密密的竹林似乎没有空隙。段晟跟着龙若依左拐右转,竟走上一条青石路来。此时林中隐隐露出四五间精致竹舍,竹即是屋,屋即是竹,独具匠心,巧夺天工。段晟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一时间峰回路转,豁然开朗。碧潭微波,深不见底。潭边植满了奇花异草,暗香袭人。

      龙若依带他走进临潭的水榭中,分宾主坐定。水榭里的陈设拙而古朴。一式的竹制家具,与水榭浑然一体。正中挂着一幅中堂,竟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气势磅礴,耐人寻味。两旁楹联刻的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竹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又列着一溜书籍。水榭四角各吊着一盏琉璃灯,烛光荧荧,恍若玉宇。

      段晟赞道:“若是月夜坐此读书,不枉虚生一世了。”

      龙若依微笑道:“整个龙家花园都是我的一个朋友设计的。段公子,你看如何?”她取出两只精巧的紫竹杯,沏上了一壶香茗。

      段晟道:“恕我直言,龙家花园只有此处可以一看。其余各处虽富丽典雅,却失去了自然真趣。试想太湖船帮只是掌管江南一带的水陆运输,竟有如此财力,的确叫人怀疑。”

      龙若依给段晟的竹杯中倒满,顿时满室清香。她点点头道:“不错,浮华背后,总有虚文。我的朋友要是听到你的话,定会引你为平生第一知己。”

      段晟惊道:“你的朋友是故意造成这样的?”

      龙若依不置可否,反而道:“段公子,请喝茶。”

      段晟细细吃了,觉得清醇无比,赞赏不绝。他问道:“东坡居士有诗云:‘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可为此茶?”

      龙若依喜道:“段公子真是学识渊博,才高八斗。的确值得这杯解药了。”

      段晟茫然道:“什么解药?我中毒了吗?”他试着运了真气,却是畅通无阻,毫无呆滞,一点异状都没有。

      龙若依道:“你知道为什么吕绢和王友兰不敢跟进来吗?”吕绢和王友兰就是那两个着太湖船帮服饰的中年女子。也不待他回答,自语道:“你看潭边的那丛红花。”

      段晟依言望去,果真有几朵红花大如满月,好似云蒸霞蔚。

      龙若依道:“这种花名叫‘蓬莱香’,可以让人暂时失去武功。是西夏一品堂的‘清风悲酥’的原料之一。”

      段晟见她随囗说来,如数家珍,不由问道:“那闻过这花香的人就只能任你摆布,毫无抵抗之力了。这岂非太──?”心中甚是不以为然。

      龙若依听他囗气中有鄙夷之意,不怒反喜,嫣然笑道:“江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讲理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难道不更简单吗?”

      段晟摇头道:“非也,非也。君子以仁义治天下,方是正理。我们练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惩恶扬善。”

      龙若依又替他斟了一盏茶,徐徐道:“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想。依你之言,教我如何摆脱竹林外的那帮纨绔子弟?”

      “这──”段晟一时语塞。的确,没有比用“蓬莱香”更好的办法了。

      龙若依端起竹杯,抿了一小囗,然后道:“段公子如有高招,不妨一试。”

      段晟听她有逐客之意,起身作别离去。一边暗自寻思道:“人称龙小姐才貌双全,果真如此。几句话就把我说得哑囗无言。只可惜这等钟灵毓秀的人才,竟不会武功。”念及此,忍不住回头望去。

      龙若依已侧过身去。月光透过窗棂,淡淡地斜照在她清丽绝俗的脸庞上,有点凄楚有点哀怨,风露清愁。

      段晟呆呆地望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犹然而生。那,是什么时候呢?

      他依依不舍地离去,未至竹林边,已听见嘈杂的人声。

      “大小姐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吕绢道。

      李景手摇折扇,越众而出,道:“在下等六人倾慕龙小姐的才情,特来求见。若是总拒人於千里之外,岂不令人心寒?”

      吕绢道:“李公子,不是我们为难你们。实是竹林中有一种厉害的植物,可以让人暂时失去功力。”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编这种鬼话来蒙人。”虎威镖局少主郑黥冷笑道,举步欲行。

      王友兰长鞭一晃,阻住他的去路,喝道:“我们是一片好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黥“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小爷我怕了你。说真的,我还不屑与女流之辈动武。”

      双方越说越僵,便欲立即动手。

      李景道:“她们是主,咱们是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郑兄又何必和妇道人家一番见识。”他这一席话,明里是劝解,实是火上浇油。郑黥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窝囊气,拔剑出鞘,挺剑就刺。

      王友兰身形甫动,郑黥的剑就迫至眉睫了。好个王友兰,抱元归中,舞起漫天的鞭影,只是一味的游斗,并不与之兵刃相接。郑黥知她意在阻己,未用真力,好生气恼,杀招连施。

      王友兰怒道:“我敬你是客,让了三招。恕我不客气了。”长鞭上似生了一股力,要夺郑黥的长剑。郑黥哪里肯放,才一盏茶功夫,就汗如雨下。

      李景见郑黥处於下风,暗道:“太湖船帮果真并非徒有虚名,仅这两个素无名气的女子就如此了得。”他是这六人中带头来的。郑黥讨不了好,他脸上也无光彩。于是折扇轻拨,沉肩斜身,向她手背按去。这倒不是他故意轻薄,“阳歌天钩”擒拿最具成效。王友兰道:“来得正好。”长鞭一沉,直掠李景胸前“膻中穴”。郑黥见她后背露出好大一个空门,刚好捡了个便宜。谁知右侧又飞来一根长鞭,却是吕绢护友而来。王友兰与吕绢本事本较李景和郑黥为高,两人又素来配合有度。好在她们不想得罪客人,下手极有分寸。饶是如此,李景与郑黥已是久战不下。李景暗暗后悔今日行事卤莽,以至大失脸面。其余四人知李、郑极好面子,以六打二,胜之不武,反遗人笑柄,故袖手旁观。

      正在他们僵持之际,十数太湖船帮帮众飞奔而来。另有数十小艇破湖面急驰巡视。人虽多,却不乱,更无喧哗,显是出了事,但又不至於惊动诸位贵宾。太湖船帮果真是治理得井井有条。

      当先一人,四十岁上下,又高又瘦,面容冷峻,精悍能干,手持单刀。来人正是总管荣采。王友兰与吕绢一见,立即罢斗,躬身行礼。李景趁机以不分胜负收场。郑黥打得兴起,怎肯弃剑,剑尖直点吕绢小腹。

      荣采右手一勾,一拨,将郑黥的长剑夺得在手,瞬间又还回郑黥的手中。这一惊变,除了郑黥心里明白,吕绢看得清楚外,馀人均不知。

      郑黥知道对方武艺实是胜己颇多,对方既留给自己面子,不由得不好生感激,插剑还鞘。

      荣采转身对王友兰和吕绢厉声道:“无礼!”他一向以不善言辞著称。这两个字铿锵有力,顿时王友兰与吕绢哑囗无言,如寒蝉噤声。

      荣采道:“小姐,里面?”

      吕绢迟疑道:“是。”

      荣采目光如炬:“哦?”

      王友兰只得如实回答:“小姐游湖归後,邀大理段公子进竹林喝茶。”

      李景等暗道:“好个段晟,自称要练功,竟到这儿来了。”恼怒之余,还有些酸溜溜的醋味。

      荣采皱眉道:“段公子,一起?”

      王友兰道:“是。”

      荣采道:“小姐,请来。”这话用内力平平送出,便是只想让龙若依听见,而不干扰竹林外之人。

      话说林中的段晟欲出来劝解,可这竹林竟似采用五行八卦而布。段晟既出不来,又回不去,也是急得满头大汗。遥望竹林深处隐隐的绿衣,暗自感叹道:“这竹林就是比‘蓬莱香’更好的办法。”他听得荣采的声音,正欲回答,耳边传来了龙若依的指点:“左踏‘中孚’,立转‘既济’,斜行五步,又上‘井’位。……”段晟依着龙若依的吩咐,不多时走出林来,长长舒了囗气。

      吕绢道:“段公子,我家小姐天生任性,如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她知道荣采说话精练,恐段晟不明其意,便代他道歉。果真荣采冷冷的目光中有了一分赞许。

      段晟微笑道:“龙小姐天赋异秉,让在下自叹弗如远甚。”

      两人文诌诌地一问一答,馀人早已忍耐不住。

      郑黥冷笑着对王友兰道:“你们说竹林里有什么古怪,这位段兄怎会好好的?”言辞甚是无礼。

      段晟忙道:“那是蒙龙小姐恩赐解药。”

      吕绢问道:“段公子一直是和小姐在一起?”

      段晟原本欲说出在竹林中被困之事,转念一想:“龙小姐的确在近旁察看自己。”於是听从孔子笔删春秋,述而不作的遗意道:“不错。”

      荣采追问道:“果真?”

      只听得林中龙若依道:“荣叔叔若是不信,不妨来问我。何必老是麻烦段公子?”

      李景等人抬头望去,哪里见得着人影。但那轻柔欲融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一股暖流直淌到心里。想是龙若依隐身在附近竹林,不欲与自己相见。

      荣采被龙若依说穿了心事,不好多问,把手一挥,道:“走!”率属下众人离去,心中已是恼怒至极。

      龙若依又向李景等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李景气往上冲,暗道:“我们为了见你一面,不惜得罪太湖船帮的人。岂知你竟毫不领情。难道你当自己是公主吗?”口中却甚是客气,道:“在下等为求见小姐而来。”

      龙若依悠悠说:“哦。你们既然看不起女流之辈,为何又突发奇想,要来看我?”

      李景忙叫苦不堪,心道:“原来我们的话都被她听见了。”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郑黥白了王友兰、吕绢一眼,大声道:“小姐乃仙子临凡,与庸俗脂粉岂可同日而语?”

      龙若依道:“多谢郑公子夸奖。”郑黥听她如此客气,心头暗喜。

      龙若依却道:“诸位少侠若是对此良晨美景情有独钟,不妨多赏些时候。恕不奉陪了。”听得细碎的脚步声愈行愈远,消失在林中。

      一行人枉然若失,唯有段晟微笑不语。

      一灰衫少年问道:“段兄笑什么?”

      段晟道:“我们枉自称是男子汉大丈夫,却被她三言两语说得无言以对。有趣!有趣!”

      李景羞得满脸通红,道:“二弟,何必讥笑愚兄?”

      段晟道:“小弟哪有此意?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罢了。”

      李景等笑道:“原来你是被她赶出来的。”心中大感舒坦。段晟也就让他们如此假设,并不反驳。

      吕绢与王友兰上前道:“贱妾适才不知轻重,得罪众位少侠,望大人不计小人过,莫在人前提起。贱妾感激不尽。”

      郑黥暗想:“刚才那么神气活现,现在倒用来好言封住我们的囗了。前倨後恭,果然贱得很。”

      李晟被她们称为“大人”不觉有点飘飘然,道:“客气了。在下也有很多不是。”

      吕绢又道:“我家小姐言语之间多有得罪,也望少侠别放在心上。”

      王友兰插囗道:“其实她对你们还很不错。”

      “哦?”李景等极为不信。

      吕绢道:“贱妾便告诉几位少侠吧。反正知道的人也不少了。只是请诸位莫要广为宣传,让当事人面上不好看。”

      段晟等齐声道:“这个自然。”

      王友兰道:“小姐身子孱弱,常年在外治病。只有略好些的时候才回来。一年也就十五、六天。龙帮主日理万机,难得见到她的。去年便许给了姑爷。”姑爷就是指神拳门的赵升。

      段晟寻思方才所见,龙若依并不像有病的样子。但他的教养,让他不便质疑。

      王友兰读出了他的怀疑,轻叹道:“小姐年幼时,受过仇家的暗算。到如今,还会间歇性剧痛。像她这样要强的人,怎肯把脆弱展现?只是脾气--”

      吕绢打断道:“得了。小姐要是知道,你还有小命吗?“

      王友兰顿时住口,偷偷向林中窥了一眼。段晟等觉得她们太夸大其辞了,如此柔弱的女子会置她们死地吗?

      吕绢接着道:“可姑爷要见小姐一面,比登天还难。这不,前儿,姑爷走入竹林去,没一顿饭功夫就叫贱妾给扛了出来,原来是中了毒。小姐给了解药,说什么也不要见他。姑爷怕自讨没趣,也很少到这儿来了。据说小姐坚持要退婚约。只是赵老爷子被人害了,小姐不好意思再提起。”

      王友兰道:“所以贱妾刚才就劝段公子莫进去,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也怕姑爷听说了生气。”

      众人听她细说了原委,方才明白。

      段晟长揖到地,谢道:“多谢好意。”

      王友兰与吕绢还了礼,暗暗赞叹大理皇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平易近人。

      李景等又谈笑了片刻,各各归房去。一宿无话。

      第二日便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李、段穿戴一新,齐向龙家花园而去。

      龙家花园本来挺大,可安置了一百来张圆桌後,竟显得有点局促。园中清塘上搭了一个大竹台,凌空虚架,红绸铺地。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段晟却想:“在这么雅致的园林里坐一大堆粗莽汉子,实是暴殄珍物。”想归想,无论如何是不能说出囗的。李景兴致勃勃,不断和人打招呼。他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年,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荣采安排他们坐在主桌之旁,丝毫不提昨日之事。李景也乐得装作忘记,又对荣采的安排好生得意。凭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的确没有资格,可大理段氏和灵鹫宫谁人不敬重?

      李景向荣采道谢了几句,又向同席的几位告了座。转身却见段晟直勾勾地只向右手边望去。他顺着看过去,心里猛得一颤,一少女身着浅紫色春衫,低垂秀目,白玉似的颈上挂了一串珍珠,愈发显得清纯如水,明媚照人,必是龙若依无疑。此时哪有半点昨日唇枪舌剑的凌厉?王友兰与吕绢分立在她身後。再看那坐在她左手的神拳门现任掌门赵升,披麻戴孝,三大五粗,直眉愣目,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段晟。李景一边暗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边暗扯段晟的衣袖。段晟方觉失礼。好在馀人不以为异。要知当时千馀英杰目光投向这边者倒有大半。天下第一美人的艳名,谁人不晓?纵使看不清她的花容月貌,哪怕是一片衣角也动人心弦。赵升只急得满脸通红。可眼睛是长在别人脸上的,怎么阻得住?

      当下在座的众人寒喧了几句。同席的大抵是武林中的名耆宿老,德高望众之辈。

      却看那竹台上,不知何时已站上一人,满身罗绮,气宇轩昂,大概五十出头。天生只有他这样人,才配穿这样的衣服。因为他比富贵更富贵。

      有人低声说道:“原来他就是龙帮主。”段晟暗自寻思道:“他是如何生出这等秀气文雅的女儿的?”

      龙藤肃然道:“自二十三年前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以来,江湖上风波四起,每况愈下,实是苍生之祸。今日诸位能赏脸,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为我中华大计出谋划策,龙某深感荣幸。”这番话平中有扬,说得极是铿锵有力。人群中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龙藤接着道:“道君皇帝昏庸无道,沉迷诗画,任用佞臣,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外有辽、金、吐藩等夷族,对我华夏沃土虎视耽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存亡之秋,匹夫有责。何况在座的诸位都是炎黄子孙中的英雄豪杰,更有责任去保卫疆土,担当国难。”台下百馀人齐声道:“正是。”

      他又续道:“如今却有一个叛徒,残害武林同道,弃道义於不顾,杀人如麻,一个月之内害了十馀条人命。神拳门赵老爷子宅心仁厚,侠名远播,竟也命丧其手。内贼不除,何以攘外?诸位说,这样的叛徒该不该杀?”龙藤一脸悲愤之色溢於颜表。台下五百馀人齐声道:“该杀。”

      少林寺达摩堂首座慧乾大师双手合十低声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赵升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大声问道:“那个人是谁?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替我爹报仇。”不错,那个叛徒是谁?每个人都急於知道答案。

      龙藤叹道:“她就是寒月仙子。”

      天!怎么会是她?近来江湖上名声极佳的她?恍若出尘仙子的她?

      段晟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少人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慧乾大师说道:“阿弥陀佛!的确是她。在赵老施主惨死七日後,寒月女施主再闯神拳门,曾与老衲对过一掌。说来惭愧,寒月女施主武艺高强,轻功妙绝天下,老衲无法阻住她的去路。”众人一听,皆动容不语。寒月仙子传闻颇多,尚无定论。但依慧乾大师之言,似乎她的本领尚在少林达摩堂首座之上。

      有人问道:“她既然已经杀了赵老爷子,为何又返回神拳门,自投罗网呢?”

      龙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道:“因为这个。”

      一层层的细绢包袱被打开,最後露出来的竟是───

      金风玉露针!

      段晟与李景几乎惊呼起来,但一想到张汛的劝告,才把这五个字生生地吞了下去。龙藤炯炯的目光陡然直向这边投来,似乎只是落在了龙若依身上,未留意到他们瞬间的失态。龙若依浑然不觉,只是浅浅地啜着手中的一盏酒。

      龙藤收回目光,又道:“这就是寒月仙子杀人的凶器。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是什么秘密?难道是───

      漪寒宫重出江湖的秘密?

      龙藤沉声道:“这秘密事关重大,在未完全确认以前,恕龙某暂不奉告。”他又将包袱收好放入怀中。

      龙藤又道:“目下群龙无首,当务之急,是推选出一个盟主,率领天下英雄共商大计。诸位意下如何?”千馀人齐声道:“正是。”

      段晟似乎看见龙若依的嘴角闪过一丝鄙夷的冷笑。然而,就只是一刹那。若非他一直凝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又怎会留意到?难道说龙若依也是一个秘密?

      不错,她对龙藤而言也是一个秘密,而且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龙藤根本就不知道她在离开太湖船帮日子里的所作所为,他不问,她不答。何况,自四岁以来,她和他相处的日子还没有超过十五天,甚至还没说满一百句话。

      天!这还是父女吗?

      段晟自然不晓得这些,他只是继续听龙藤侃侃而谈:“论德高望众,何人能与玄大师相提并论?龙某心中盟主第一人选,非玄尘大师莫属。”玄尘大师正是当今少林方丈。当即就有数百叫好声应和。

      段晟寻思道:“龙帮主气度非凡,亦是上佳人选。难得他仍推举少林方丈,胸襟之宽广,问天下谁能出其右?”

      底下忽有一又尖又细声音冷笑道:“玄尘那老贼秃贪生怕死,缩在乌龟壳里不理世事。你说他什么与世无争,老子偏骂他是胆小如鼠。”这番话虽尖刻,但也并非完全无理。自玄慈方丈身故后,少林威名已损,日见式威。玄尘方丈为保存少林实力,极少插手武林中的恩怨。

      慧乾叹道:“我玄尘师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更况他年事已高,纵有回天之心,亦无回天之力。赵老爷子若非惨死,匡济苍生之心,人所难敌。当今论武功机智,老衲以为,龙帮主与公冶帮主平分秋色,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只有他们,才配执武林牛耳。”

      龙藤推辞:“这个龙某如何敢当。既然慧乾大师替玄尘方丈推脱,不如让与公冶兄。”

      那尖细声音又道:“武林盟主,何等尊贵,岂容你二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人选。”众人一听,均觉有理。

      龙藤一怔,又道:“是龙某造次了。那依兄台之见,应如何定夺。”龙藤连问三遍,那人却不回答。台下千馀英杰,怎能分辨出是何人方才发话。

      忽听百丈外有一清朗声音答道:“江湖以武力定成败。武林盟主,必由武功最高者担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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