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润》徐帝子

64、一个说不得的人

　　郑天青听不清柳素卿与老妇低语了些什么，只模模糊糊听见郑老夫人说了“玉兰”两个字，脸上一红，以为是在说她衣服上的绣花。

　　郑老夫人一抬手，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瞧着眼熟得紧。”
　　郑天青应：“我叫郑天青，家父是工部郎中郑远琛。小女在前街开了家珠宝小铺：流光溢彩阁。”

　　“流光溢彩阁的名声，老身是知道的。”郑老夫人将头上的步摇取下，道：“这可是出自你手？”
　　郑天青点点头，称：“是。”
　　老夫人轻声一笑，道：“瞧你紧张的，好歹也是贵妃的亲外甥女儿，可不能慢待了。快到我身边来坐。”
　　一旁的小丫头忙扶了她起来，给她在老夫人身边添了座儿。

　　郑天青坐定，发现老夫人和柳素卿两人的眼睛都没离开她，心中不禁更加紧张。嘴上一时也说不出来吉祥话，只得微笑看着两人，出了一手心的汗。

　　老夫人打从郑天青一进屋，便留心看着这个孩子。
　　圆鼓鼓脸颊，蓝色的衣衫，长得大方和善，身量不小，倒还算得上是婀娜，只是神情气质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
　　孙子常年不在身边，性子也傲，加上常年在归墟学医，更炼得性子淡漠，无欲无情。谁想几日前竟然亲口告诉她有了意中人，想带来祝寿。今日一见，少了几分欣喜，倒像是冤魂索命，孽缘转世。
　　老夫人拿着手里的步摇微微一晃，金凤口中的绿宝与明珠在灯光下闪着莹光滴溜溜转，到底是见得市面多，老夫人脸上一暖，道：“好一只金凤展翔，我的乖孙儿眼光一向是最好的。你倒真得了神匠的真传。”
　　“谢老夫人夸奖。”郑天青一时嘴笨，说不出更漂亮的话来。
　　柳素卿道：“这孩子过几日便要跟澈儿一同去沙洲的万国集会斗宝，今天叫进来给您瞧瞧，要我说，也就剩这手艺是没得挑的。”

　　苏家祖母道：“知道了，可倒是也我听说了贵妃给她求了婚事，已然定了唐家的小子。”说完，她盯着郑天青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郑天青自知理亏，心中有苦难言，自知无力辩白，实言道：“家母与唐伯母亲厚，因此玩笑订了娃娃亲。我与唐碧海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绝无私情。当日殿上，君臣之间，姑姑玩笑向皇上求了赐婚，我自知盛命难抗。只得通过斗宝大会求了去万国集会的机会，只盼夺得荣耀，再好回朝与皇上请旨撤婚。”

　　老夫人笑道：“好孩子，有志气，倒是配得上我孙儿。”老夫人将步摇递给郑天青，道：“来，帮我戴上，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去，客人可要等急了。”

　　郑天青接过步摇，轻轻替老夫人簪在头上。
　　老夫人道：“你先去吧。”
　　她点头，出了门。
　　一出门，彩月便迎过来道：“小姐进去得紧，连贺礼都没来得及拿，说了好一会儿话，担心小姐紧张，又没法递进去，可急死彩月了。”
　　郑天青如梦初醒，道：“我也是糊涂了，一听是老夫人就慌了神，空着手便进去了。”
　　她接过锦盒正要敲门，就听见屋里人说：“老太太，要我说，她这神情外貌可是有八分像玉兰，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当活见了鬼，澈儿这孩子那时候还小，我只当他全不记得了，如今找了这么个姑娘来见您，只怕心里明镜儿似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本身的冤孽也不少。不如就随他去。”

　　郑天青不敢再往下听，拉着彩月转身就走，低声道：“咱们出去直接给司仪便是，心意都是一样的。刚刚听见了什么可都不许说出去。”
　　彩月低头道：“小姐放心，彩月明白。”

　　两人心虚低头疾走，刚迈出小院儿就与人撞了个满怀，郑天青紧着道歉，一抬头就看见苏澈正捂着胸口看她，顿时舒了口气。
　　苏澈问：“怎么如此着急？”
　　郑天青扶了扶头上的簪子，道：“怕迟了宴会，快走了几步。”
　　苏澈走紧，替她理了理发簪，又整了整衣衫，逗她：“这么迷糊冒失，叫我母亲看到了可糟了。”
　　郑天青忙安抚他：“你别担心，刚刚我在里面很注意，没出半点差错，你祖母还夸我配得上你呢。”

　　苏澈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你不仅是配得上我，是绰绰有余才是。”
　　两人对笑，郑天青心神激荡，清风在一旁道：“公子与姑娘要快些走了，老夫人与夫人准备出来了。”

　　苏澈点点头，问：“你想与她们同去吗？”
　　郑天青摇摇头，道：“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不是时候。”

　　苏澈听闻，拉起她便走。
　　穿过了些隐蔽的阴暗小道，还好有苏澈牵着，她倒不必害怕。只暗赞苏府的气派，连小路都九曲十八弯，四通八达，不知白日里得是多么雄伟豪华。
　　路渐宽渐亮，人声也渐渐近了。三转两转，便绕回了正院暗处，再往前两步便是初来处。
　　苏澈住了脚，松了她的手道：“你先进去。”
　　郑天青点点头。

　　再次与管家打了招呼，送了贺礼，侍女领着进了宴厅。人已经进了不少，大多是苏相的门生，但也有不少的姑娘，莺莺燕燕百花齐放。郑天青一打眼，被领到了主桌的位置，她心中惶恐不已，苏纯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道：“你可来了。”

　　兵部侍郎之女文静坐在侧坐，看了一眼入坐主桌的郑天青心中不忿，自家父亲刚刚升任兵部尚书，文家在京城正是春风得意时，她文静倒是比不上一个小小从五品之女。也罢，人家有个位及贵妃的姑姑，又刚刚与将军府结了亲，很快又要奉旨斗宝，风头正劲，怎就坐不得主位。

　　她兀自正烦闷，却见着一个艳玫粉色的身影走过来，自知又碰上了那俗气浅薄的陆仁佳。今日她的打扮又是喧宾夺主俗不可耐，一身的玫粉色衬得皮子黑黄，偏生还涂了个艳粉的唇，真教人瞧不上眼。文静脸上挂着假笑，正准备开口跟她打招呼，陆仁佳倒先亲热起来：“文静姐姐许久不见，可是越发漂亮了。还要向尚书大人问好。”
　　文静冷笑一声，道：“陆姑娘客气了，我父亲就在前面的主桌旁，你要打招呼，直接去便好。”
　　陆仁佳往前盈盈一望，又瞧见一团蓝色身影，道：“真是不同人有不同命，原本与我们同坐的郑掌柜，如今也坐上主桌了，也不知是拜了哪路神仙，成了唐碧海的未婚妻不说，跟苏澈也不清不楚。”
　　文静拉她坐下，小声说：“妹妹嘴上可要小心，别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然可是要倒霉的。”
　　陆仁佳拉了文静的手，道：“还是姐姐对我好。”
　　文静道：“我的傻妹妹，咱们两个实诚人怎么斗得过人家，她近水楼台，与苏纯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上次寿宴人家可是装疯扮丑的引了苏澈瞧她。这份心计，可不是咱们姐妹争得过的。”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只听大堂里安静起来，原来是老太太出来了。

　　郑老夫人由柳素卿扶着出来，在主桌坐下，苏相站起来道：“今日家母大寿，本是个小宴会，不想来了这么多朋友来祝寿，苏某荣幸。今日一是庆家母八十寿辰，再一是为儿送行，今日谢各位的到来，请大家举杯，祝老夫人福寿双全，也祝我儿一路平安。”

　　苏相一杯喝完，底下人也全举杯相庆，转眼歌舞便开始了。
　　众人轮流到主桌向苏祖母敬酒，场面热闹。
　　郑天青陪在一旁陪着，也不禁觉得有些喝高了。
　　苏纯拉了拉她的袖子，两人双眼一对，先后离桌尿遁。

　　出了大堂，郑天青才觉得透过气了些，苏纯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问：“听说祖母单独与你聊了许久，都说了些什么？”
　　郑天青假意愁苦道：“老夫人问我为何与唐碧海结了亲，还与苏澈藕断丝连。我想她定然觉得我朝三暮四，不是好人了。”
　　苏纯拉住她胳膊，急道：“怎会如此？我明明都与祖母说清楚了，她怎么还拿这个为难你。你有没有跟她解释？”
　　郑天青不说话，苏纯急了，道：“你可真是个傻子，不行，我今晚就得再跟祖母说一回。”
　　郑天青看她如此，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道：“可别去，我逗你的。”
　　苏纯回手一点，正按在她脑门儿上，道：“你可急坏了我，我还当你进不了我家门儿了。”

　　两人说说笑笑，找了个小侧厅醒酒聊天。
　　郑天青忽然想一事，问苏纯道：“你可知道谁是玉兰吗？我今日见你祖母影影绰绰地听见她们说，我长得和她像。”

　　苏纯听着名字，浑身一僵，低声道：“怎么会提到她。”
　　郑天青见她神色反常，悄声问：“这人怎让你紧张起来了？”
　　苏纯扬声叫清歌彩月出去准备茶点。
　　两人关了门，她小心翼翼道：“这女人在相府一向是提不得的人，我今日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问我哥哥半个字，这是他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