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灼灼》六个句号

9、第 9 章

　　尼露拜尔来圣殿送信的时候，是在五日后的黄昏。此刻天际泛红，云层好似被火燎着了一般，呈现出一种瑰丽的色彩。
　　一路上，不少弟子窃窃私语。特别对于刚入门的弟子来讲，这位传闻中离经叛道的师姐倒也并不是面容恐怖，手如鬼爪。
　　尼露拜尔充耳不闻，有祖合热带路，倒也没人拦她。

　　被好奇心驱使的林苍梧高低都得来亲自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叛教女魔头。郁清早就先他一步过去了，等他到达八卦中心的时候，郁清跟阿依慕像一对金童玉女似的左右站着，跟前立着个娇小的姑娘，背对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林苍梧左看看右看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不禁嘀咕道：“不是说有女魔头么，怎么没瞅见。”
　　“……”
　　尼露拜尔不悦，扭头看过去。
　　林苍梧呼吸一滞，呆若木鸡。
　　他是还没睡醒么，怎么又梦见她了？
　　尼露拜尔也有些呆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老熟人。

　　她长胖了。
　　这是林苍梧的第一反应。
　　怪不得他送出去的肖像没有人认识，他的记忆中她是一张面黄肌瘦的脸，穿得破破烂烂的，像一直被遗弃的狼崽儿。
　　如今的她，白白胖胖，像个公主。
　　而他只是略纤瘦了一些，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从尼露拜尔的眼神来看，她应该是还记得他的。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口渴难耐之人在沙漠遍寻水源不得，决定要放弃之时，却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水源充沛的绿洲。心头突然惶恐，这片绿洲会不会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一直到郁清过来，将家书交到他手上，他这才回过神来。

　　家书很短，不足两页纸。
　　母亲病重，时日无多，念子心切，日日盼儿归。
　　读罢，久久无言。
　　只是默默地将信纸叠好，归入信封中，佝偻着，离开了。

　　尼露拜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问：“他叫什么名字。”
　　她只是突然想起，同这人相识相救一场，重逢两次，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林苍梧，很好的名字。”阿依慕回答，并问：“你们认识？”
　　尼露拜尔：“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
　　阿依慕眉头微挑，了然。
　　“你不去看看圣女？”
　　尼露拜尔挥手告别，“改日吧。”

　　白沙大漠玉笛吹，一去三生渐忘谁。
　　林苍梧看了家书后，就决定连日赶回长安。郁清与其同行，一来是保护，二来是下山三年有余，来龙门前，便已收到过纯阳的书信，如今又在明教耽搁了一段时间，他也是时候回纯阳宫了。
　　离别来的太快，库西亚舍不得林苍梧，抱着他很是伤心地哭了一路，从明教圣殿一直哭到三择路口，林苍梧胸口的那块布已经被哭得能拧出水来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林苍梧捏了捏库西亚的脸蛋子，“等你日后长大了，来长安找我便是。”
　　库西亚抽抽搭搭地说好，顺便在林苍梧衣服上把鼻涕眼泪蹭干净了。
　　林苍梧：“……”

　　郁清一路上倒是很沉默，与阿依慕并肩走着。阿依慕本来打算送他们二人到龙门客栈，但是郁清拒绝了。
　　“倘若……”
　　“倘若有一日，你来中原，记得来纯阳找我。”
　　那日在映月湖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得。
　　“好。”
　　阿依慕笑了笑，将怀里的皎皎送给他。
　　“我记得你很喜欢她，便将她赠与你。”
　　皎皎在郁清怀里颇为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阿依慕忍不住俯下身去捏了捏它的耳朵。
　　郁清垂眸看着阿依慕卷翘的睫毛，心道要是喜欢的都能带走就好了。
　　看破不说破的林苍梧在旁边阴阳怪气：“啧。”

　　和众人一一道别后，二人踏上了返程归乡的路。
　　林苍梧：“祖合热不是讨厌我们吗，怎么出现在了送别队伍？”
　　从刚才他就想问了，祖合热冷着一张脸站在人群里，像一尊黑脸泥人塑像，一点儿也不像是专程来送他们的样子，但是也没找茬。本来很想装作看不见他，但是他块头大，十分显眼，让人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太膈应人了。
　　郁清想了想，道：“可能是想确认我们真的离开了吧。”
　　祖合热对他们从来没有过好脸，估计每天都在心里期盼他俩早点离开。如今真要走了，他不亲自过来确认一下他不放心。
　　林苍梧竖了个大拇指，觉得郁清分析不无道理。

　　耳边是风沙呜呜地吹，郁清突然挑起了话头。
　　“你会觉得遗憾吗？你们都没说上话。”
　　林苍梧为了见尼露拜尔，在西域找了一年，可以说是历经生死。末了，只得匆匆一面，连话也未说上一句，就这么离开了，说不定此生都无缘再相见了。
　　“已经向上苍求了一面，够了。”林苍梧一副心愿已了的模样，又好似在宽解自己一般喃喃道：“要是太贪心的话，说不定连这一面也见不到。”
　　郁清若有所思。
　　话虽如此，但终究还是会心有遗憾的吧。
　　林苍梧盯着郁清那张婉若白纸似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翻了个白眼。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在梦中。你一个纯阳宫的，怎么还没我能悟道呢？”浮生若梦，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
　　他终于明白，郁清为何一丁点都没发现阿依慕也是心悦他的，他还自以为自己的那点儿心思藏得很好呢，明明每次见阿依慕，眼睛亮得跟什么似的。有好几次他都担心阿依慕被郁清炙热的眼神给烫化了，偏偏郁清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祖合热之前打他真是因为单纯讨厌中原人吗？林苍梧十分嫌弃地将自己的骆驼往旁边带了带。
　　纯阳宫出来的就是单纯哈。
　　郁清不说话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林苍梧为什么突然脾气暴躁，只道是心情不好，于是十分贴心地与林苍梧保持了一定距离，给他保留了合适的独处时间和空间。

　　半响后。
　　林苍梧突然坐直了身体：“我怎么听见了狼叫？”
　　郁清疑惑：“……没有吧。”
　　林苍梧感动道：“应该是她来送我了。”
　　郁清：“……”
　　我就说放不下吧，都产生幻听了。

　　过了一会儿。
　　“郁清。”
　　郁清突然坐直了身体：“我怎么也产生幻听了。”
　　吕祖，看来我也放不下啊。
　　林苍梧：“阿依慕怎么来了？”
　　郁清：“？？？”
　　一回头，果然是阿依慕。
　　阿依慕是来送小鱼干的，皎皎的口粮。想着他们两个应该没走远，便用轻功赶上了。
　　“你们也可以吃。”阿依慕笑了笑，“一路顺风。”
　　郁清：“后会有期。”
　　林苍梧：“有缘再见。”
　　大漠的风沙不知疲惫地刮着，天地间仿佛空旷无一物。阿依慕站在高处，目送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红色的衣裙猎猎作响，她戴上兜帽，转身消失在风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远劳，后图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