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度爱情》林子风

3、泥迹

　　第二天晚上，我准时出现在狩猎场。在网上，我把所有的美眉都认定为“恐龙”。我觉得这样便于我开展狩猎活动。既然是狩猎，就要讲原则的。虽然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原则现在都被扔的差不多了，很多人狩猎都不讲原则，只以猎得猎物为能耐；但是我是个土人，落后于时代，所以我还是要讲点原则的。古人狩猎讲什么“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说什么“渔不涸泽，弋不射宿”。有时想想古人真是可爱。但那都是老调了，如今什么时代？如今是网络时代，那些原则早就不适用了，也不符合与时俱进的时代要求。古人狩猎用的是网、弓箭和绳子什么的，我狩猎用的是电脑、键盘和鼠标。古人要猎取的是鱼啊鸟啊等低智商的动物。我要猎取的是美眉，是恐龙，是高智商的、能勾魂摄魄，且什么都会吃的大型动物。这项狩猎活动具有极高风险性，是勇敢者的游戏，非体格心智强健者不能为之，弄不好轻则劳民伤财，重则把性命和一生都赔进去。每年因狩猎失败而破产乃至跳楼上吊的男人亦不在少数。面对这种状况，用老原则显然是不行的。因此，我为我的狩猎活动草创了三项基本原则，以便提高狩猎的成功率。
　　原则一，男的不要。我又无断袖之好，要男的干嘛！
　　原则二，二十岁以下的不要。二十岁以下的，发育不全，混沌未开，不知世间情为何物？我没有启蒙的义务。
　　原则三，三十岁以上的不要。我又不是俄狄浦斯有恋母情结，也不缺少母爱，要三十岁以上的干嘛！
　　可惜我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即便把皮带勒到最后一节，也挤不出一滴墨水。要不然用一些华丽的辞藻润色修饰一下，大家就不会觉得我的原则太露骨直接了。
　　原则一确立，我的捕猎范围就确定了。好比狮子在捕猎之前，通常必须先确定它的捕猎对象是野牛、斑马和羚羊，大象和兔子显然不能在考虑之列。否则，要么是痴心妄想，要么是得不偿失。我要猎取的是符合我的标准的恐龙，而符合我的标准的恐龙，年轻，充满活力，有的是劲，能跑会跳，明眸善睐，也是其他猎手所要追逐的猎物，极不易捕获。群雄逐鹿，疾足长颈者先得之。我跑的不快，脖子也不长。所以我至今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每晚只能抱着枕头入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美女，我们聊聊？”我向一个叫“细雨如愁”的恐龙发起攻击。虽然我把网上所有的美眉都认定为恐龙，但我都称她们“美女”，就好像你可以把芦荟美称为龙舌兰。
　　“聊什么？”
　　“女士优先，你选个话题吧！”
　　“你不会让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吧！”在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后，我补了一句。
　　“见谅！我忙。”
　　狩猎失败！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要狩猎就会有失败，失败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猎手，首先必须有过硬的心理素质。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我又向一个叫“别说爱我”的恐龙发起攻击。
　　“美女，你的网名很有个性啊!”
　　“我们认识吗？”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聊聊就认识了。
　　“聊什么？”
　　“工作、生活、爱情、婚姻、文学、历史、政治，什么都可以。”
　　“无聊，你找别人聊吧。”
　　狩猎又失败！
　　真是自找楣头。人家都告诉我“别说爱我”了，我还去惹她，不是犯贱吗？不过没办法，男人有时就有这个贱毛病，你说不要，我就偏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才显男子汉气概嘛！不赌一把怎知输赢呢？也许这个“别说爱我”偏偏对我青眼相看，而且不是恐龙，那我不就赚大了。正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水浒传》里的武松就是这样冒险赌一把，夜上景阳冈，结果幸运地一举成名，之后不用经过竞争激烈的考试直接进入公务员队伍，一下子当上了阳谷县公安局的都头（××级），披上虎皮，吃上皇粮，名利双收。当然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景阳冈上的吊晴白额大虫在被武二先生打死之前已经“坏了三二十条大汉的性命”。这二三十位可爱的先生之前肯定也是像武松一样，猛灌了几碗（肯定少于15碗）黄汤壮壮胆，然后拿着烧火棍（指定用具，开着坦克谁不会去？）急冲冲地上景阳冈找大虫切磋切磋，以图一举成名。结果或本事不济，或运气不佳，都失败了，成不了名，英雄当不成，倒当了司机，给大虫运送口粮。
　　但从古至今，人为了出名得利是什么事都肯做、什么风险都肯冒的。古人有自宫求贵，有卖友求荣，有烹子媚君，有献妻取信，有舐痔得车；今人自然也不示弱，除了古人的招数，还有袒胸的、露臀的、裸奔的、叫骂的、耍泼的、欺瞒的、虚伪的、残忍的、变态的、无耻的，等等，五花八门，各显神通，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都被人用上了，令人叹为观止。要是谁说中国人失掉了想象力，我打死也不信。可惜现在景阳冈上没有老虎，要是有，武松那样的好汉肯定是一个也不会有的，但急着出名，不顾一切想当英雄结果当了司机的先生肯定不止二三十位，二三百万都打不住。不要说先生绅士们会争着上，我看连细胳膊细腿的太太小姐们也都会巾帼不让须眉，争着冲上景阳冈找大虫切磋。
　　唉！以我仅能缚鸡搏兔的气力是当不成武松，只能望冈兴叹了，不提也罢。
　　总之，像这样连续的失败在我的狩猎活动中是经常发生的。为此，我常叹自己的屠龙之技不精。《庄子》里说有个人花了三年时间学成屠龙神技后，却无用武之地，终至湮没无闻，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名字和英雄事迹，因为那人所处的春秋战国时代只有西施而没有恐龙。那人生不逢时，我深为他感到惋惜，要是他生在我所处的这个恐龙横行的类侏罗纪时代，定将大有作为，混个专家、博导或什么级的应不成问题。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之境遇，大抵如此。真是令人扼腕、堕泪。
　　收工！运气不佳，我比平常提早下线。回到住处后，我向室友简要通报了当晚的狩猎情况。洗漱后，我们坐在旧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开座谈会，探讨交流，总结经验。自我们同居以来，我们常就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问题举行座谈会，直到室友被派到外地而中断。
　　当然，其中就女人问题，我俩开了很多场的专题研讨会，得出守恒定律、不对称理论等一些重大科研成果。今年诺贝尔奖已评出，我就不发表了，留着明年发表，不要多，争取拿三五个诺贝尔奖回来，大步赶超先进国家，免得许多国人舍本逐末，就为一个奖项几乎神精失常，年复一年定期抽羊角风。因为我不会说英文，而那些老人家又不懂汉语，所以国人也不要对我寄予过高的期望，以免酿成由于压力太大，奖未评出，我却已被送入精神病院的悲剧。
　　女人真是种极复杂、神秘的生物。虽然我俩穷尽平生所学，开了这么多场专题研讨会，居然还是没有研究透，对女人这种动物的活动规律和性情喜好，尤其是思维想法等知之甚少。我们就像在一幢陌生而华丽的大房子外，用尽办法仍不得其门而入，一窥全貌，只能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见房内些许景物。而且随着研究地深入，我俩越发坚定一个看法，即女人和男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这也难怪即便天才如莎士比亚也不免会喟叹：女人不是被了解的。你说威猛的狮子怎么可能会了解漂亮的斑马为什么对鲜肉不感兴趣而对青草情有独钟呢？
　　研讨会上，很多时候是室友给我上课，传授“降龙十八掌”。可惜我资质太差，比郭靖还要笨三分，连第一掌都没学会。室友虽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却也不免常大摇其头。
　　“总而言之，女人一拒绝，你就放弃；一拒绝，你就退缩。这样是永远也追不到女人的。要知道，绝大多数女人对爱情是既很向往、很想得到又缺乏自信。她们要通过从男人那里得到不断的肯定才能建立这种自信。事实上，绝大多数女人都对自己缺乏信心。所以，她们常常会通过不断的拒绝来获得足够多的肯定来建立这种自信。越不自信的女人，拒绝的次数可能就会越多。所以多是男人的主动，而女人被动。这时候，男人就要锲而不舍，不断地给予肯定，那样多半会修成正果。因为缺乏信心，所以像‘你爱我吗？’、‘你在乎我吗？’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女人往往会问男人一辈子。”
　　“而且，绝大多数女人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什么清晰的想法，即便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想法也缺乏足够的意志力来坚持，具有较大的弹性，只要男人够坚持，少有失败的。打个比方，女人的心就像是一块无主的空地，男人要抢先在这块空地上盖起一栋房子，然后就能占着住人。当然了，盖房子是件累人的活，劳民伤财，盖的时候要多费点工夫，但房子盖好了，住进去后就舒坦了，就不用那么费劲了。你想想，有几个男人追女人的时候不是像在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身心俱疲，累得像大热天的狗一样的。你在一块空地上扔一块砖头就想占着住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你要好好想想，同是食肉动物，为什么有的吃的是鲜肉，有的只能以残羹和腐肉充饥？猎手是关键。”
　　室友在研讨会上做了事后被我命名为“空地理论”的成果总结。
　　“我认为你所说的只是一般情况，对大多数普通的女人适用，对那些优秀的女人，你的理论就不适用了。我认为真正优秀的女人决不是你说的那样。真正优秀的女人不一定是长得很漂亮，但一定是有内涵、修养，独立、自信、有主见的女人，在她的心中已有一座坚固的房子，等待和争取惟一属于它的男人入住。不属于它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住不进去的，属于它的男人只要上前轻轻敲门，门就开了。”
　　“哈哈哈！你还想拎包入住？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啊！”室友说完故意伸手要摸我的额头。
　　“去你的。”我挡开他的手,“这不叫拎包入住，是两情相悦，相见恨晚。就像张爱玲所说的，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
　　“得了，别做白日梦了，收起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吧。男人是食肉动物，女人是食草动物。记住，猎手是关键。”室友打断我的想入非非。
　　猎手是关键。那我究竟要是怎样的猎手呢？研讨会后我躺到床上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说到猎手，我很自然地想到了辽阔狂野的非洲大草原。猎豹在两三百米之内如果不能将猎物追到手，它就放弃了，无论猎物是多么地鲜美，而它又是多么地饿。野狗则会锲而不舍地追逐猎物远可达五六公里，直到猎物累趴下，束手就擒。像野狗那样死皮赖脸的追求是猎豹做不到的，因为猎豹对那样的追求不感兴趣，也缺乏那样的耐性。如果从感情上来理解，猎豹属于喜欢一见钟情的爱情，野狗属于喜欢日久生情的爱情。一见钟情的爱情就像核爆炸，像两块达到临界质量的铀(235)在彼此相遇的瞬间就发生剧烈的反应，产生强烈的爆炸，发出夺目的光芒，倾尽各自所有能量，迸发无穷的力量，倾国倾城，刹那成永恒。而日久生情的爱情则明显像钻木取火，费时费力，过程冗长、沉闷、平淡而乏味，结果是产生的火花还不如产生的烟多。两者无论从产生方式、过程、感受等各方面都截然不同，因而两者所得到的体验，也不是一个量级、层级的。不过有一个事实必须说明，虽然在世人的错觉中猎豹比野狗似乎要优雅和高贵，甚至比狮子还要高贵，因为猎豹决不吃腐肉，但猎豹捕猎的成功率远不如野狗。
　　我觉得我的狩猎方式像猎豹，而不像野狗。通常在网上，几个回合之后，如果我觉得某个恐龙还行，要把她加入好友，而她拒绝了；或我向某个恐龙问候而她让我等得太久；或我觉得某个恐龙是在应付我；又或者话不投机等等，我就将其放弃了。由此可知，我在网络上的狩猎活动并不成功，我的恐龙名册中恐龙的数量不多，而且质量乏善可陈。
　　痛定思痛，我决定做野狗，不做猎豹。不过我很快发现，就像野狗和猎豹几百万年进化才形成的生存方式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所以我还是做猎豹，所以我还总是经常失败。不过我还是要继续狩猎，我安慰自己说这叫屡败屡战，对磨练意志，增强抗打击能力很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