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陇***飞

3、第三章 上元惶变西山雪（三）

　　这人是个练家子，制服我只用了一招。功夫嘛，应该比我高上了一倍有余。尤其是他握住我的脚腕的时候……
　　打住！现在的重点是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观音奴，而不是大半夜的在街边发春！
　　我想了许久，决定回去实话实说。虽然，拿不到戊级密报顶多不过罚点俸禄，我一定会心疼得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可是回百芳楼一定会被打死的。人一死，什么希望都没了，所以……还是舍财免灾吧！
　　拿定主意，我快步往城西走去，大冷的天，冻出病了宫里也不会给休假的。说来说去，还是皇帝太小气，有钱圈猎场，没钱养杀手，真是……
　　我往手心里哈着热气往回走。眼见再过一条小巷便可看见玄武宫大门，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血腥味。
　　不是吧！大过年的宫里又惩罚人了。打成这样，定然是皮开肉绽血流成河。莫非宫里真没钱放炮竹贴桃符，便让大家见见血，也算是火红过年？
　　我小心翼翼地探身望去，只见大门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屋檐下血红的灯笼微微招摇，真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
　　再往前走两步——乌云刚巧被吹散，惨白的月光照亮眼前，几道艳红的血河沿着台阶缓缓滴下，一只手无力搭在门槛上，它的主人再也无力爬起。再远些，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俱是一动不动。
　　一阵寒风吹过，我打了个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起着鸡皮疙瘩。月光混合着火光，将这残酷的景象清晰地暴露在我眼前，连青砖地上每一个血滴都清晰可见。
　　我双腿一软，扑通跌倒在地，过了好一阵连滚带爬往前凑去。颤抖着伸出手，连探了好几个人的鼻息，半点动静也无。再检查尸体上的伤口，皆是一剑正中要害，毫不留情。
　　这些人与我朝夕相处，我临出门前还打了招呼，哪知就这么一会，便阴阳相隔。心里的慌乱、害怕、恐惧走马灯似的轮番闪过，片刻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若是我没……
　　我本以为，这个元宵也是平淡无奇，半分滋味也无。哪知，万事都不可捉摸，上一刻还与我一道呼吸天地间气息的人，下一刻便是阴阳两隔。这样的颠簸，我受不起。
　　一咬牙，冲到后院，一路寻找，连半个活人都没遇到。
　　难道玄武宫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仔细回想，尸体中我没见到宫主萧芜，也没有观音奴、五拂、耶律博这几个武功高强的，难不成是被人抓了去？
　　怀着一肚子惊慌和疑问，我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前前后后走了个遍，一个会喘气的人都没，有的还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跪下向他们磕了三个头，睁着眼的我都帮他们阖上眼皮。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更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再返回，但是我知道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各位姐妹兄弟，非凌波贪生怕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凌波若得了机会，一定替你们报仇！”
　　说罢，我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向我的屋子奔去。也亏得没什么东西，我惯常用的药品和暗器都放在一个黑色革囊里，拿走便是。现在，我只恨自己太过小心，把平日省下的金子全数埋在土里，这当头哪有时间挖土？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我径直翻墙，往西边奔去。
　　析津府西边是山丘，多有野兽出没。凭我这三脚猫功夫，小心点便没问题。出了西山，再经过燕云南下，就可以一路行到大宋境内。金人在辽国北边，战事吃紧，往北走怕是凶多吉少。
　　头顶无月，夜黑风高，恰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我一路躲藏身形，缩着头根本不敢往身后看去。我很怕一回头便看见平日里熟悉的一张张面孔，苍白无色的跟在身后，那我定然会被吓破胆，当即与他们作伴去。
　　到了一处四下遮风的乱石堆，我只剩出气的劲，没了进气的力，呼吸重得像在拉风箱，双腿沉得如绑了石头，瘫软在地。
　　事后想来，并非我素日疏于锻炼，而是没见过此等大变，情急之下不知节省体力，疲于奔命。幸好我平时没事也爱念几句“阿弥陀佛”，什么“此人一剑毙命，无甚痛苦，佛祖见了也是欢喜的”一类无干痛痒的话，因此佛祖他老人家这才肯关照一二。
　　趁着休息这当儿，我开始检查革囊里的东西。这革囊是我从仓库的角落里翻到的，形状小巧，黑不溜秋，背在身上连小偷都没兴趣伸手的。它虽是旧物，质地甚好，依稀是鲛皮制成。囊中有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口袋，可放入小瓷瓶什么的。我当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瓷瓶清洗干净，装上了自己做的各种药——我盘算着，这一路南下身无分文，还能靠卖药换钱。若是吹嘘些药效神奇，又或者取些好听的名字，亦可多卖点金子。
　　革囊里还有一捆银乌刺，这是玄武宫的独特暗器，长不过寸余，在乌头水里泡了十来天。刺入身体后，轻则昏迷，重则死亡。这是十多天前，善孙叫我帮他做的，过后又忘记来取，正好便宜了我。我拈起一枚，试了试手法力道，勉强能应付，连忙在袖中藏了四五支，不敢多藏。这一路上就算遇不到歹人，遇到野兽什么的也好防身。
　　我长舒一口气，手脚四肢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正打算找找北斗七星辨明方向，忽地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打斗声，乒乒乓乓，提醒我最好继续当缩头乌龟。
　　我手忙脚乱地将革囊扔在背上，正在摸索脱身之路，可那打斗之声离我越来越近。若是算得没错，凭我这功夫，无论多么小心，肯定会被发现的。
　　其实，我也不是多怕死，命也不是那么珍贵。但是，如果我把命丢在这荒郊野外的，谁替玄武宫一干人等报仇呢？这可是个大问题，对吧？
　　我当机立断将头缩了回去，挤在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里，双手抱住膝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乌龟壳——实际上我也只是个胆小怕事的乌龟。
　　可惜天不遂人愿，乌龟装得再像，也不能阻止打架的英雄好汉冲过来，几招过后，这几人便站到巨石上，成对峙之势。
　　要命便要命，劫财便劫财，大冷天的耍什么帅？我悄悄伸长了脖子，往上窥视，只隐约看见巨石上立着几个持剑的人影。
　　唔，这些身影看起来好生眼熟……
　　“五拂，你敢造反？”凌厉的女声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