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陷情阱（GL）》韦暮

13、十三

　　屹立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万飘总部大厦，近期可谓是人头攒动，好生热闹。
　　如果你偶然从它面前经过，一定会停下来多花几分钟时间注目，然后由衷地从心里发出欣慰的感叹。
　　终于尘埃落定了吗？可真好啊。
　　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从里到外都被包裹在了一种喜庆欢乐的颜色中。不用多想都知道，一定是万飘集团的适龄未婚青年曲枫，要在黄历上标明的大好日子，宣布一个让公司上下都激动不已的好消息。故而从一大早开始，所有人就都各就各位等着了，直到曲枫带着被打扮进酒红色交叉暗纹夹克的阿源在门口下了车，他们立刻就丢了手里伪装成文件的喜帖，一股脑儿围了上去。
　　“新郎倌儿来了，所有人热烈欢迎！”市场部经理带头起哄，惹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家伙儿快看呐，咱们的曲董今天是不是春风满面呐~？”
　　“那还用说，曲董现在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哇！”刚转正三个月的人事部小姑娘完全按捺不住少女心的悸动，“这样的爱情，真是让我们好生羡慕啊！”
　　“好了，好了，各位，”一向内敛多过活泼的曲枫被手底下的员工合起伙来一闹，瞬间有点害羞，“都是仰仗大家对万飘的无私奉献，曲某和内人才能走到今天。来，这是给各位的喜糖，人人都有份，大家不要客气啊！”
　　“哇，都改口啦！真的好甜啊~”有几个后勤部的已婚女士一副明摆着的花痴样，看起来比主角还要开心，“曲董，曲夫人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感谢大家的关心，我和内人已经在国外办完登记手续了。至于婚礼呢应该是要延后了，因为她现在有了身孕，需要在家安心静养。等到母子平安之后，我们会选一个黄道吉日补办婚礼的，届时请各位一定要到场啊，曲某先在此谢谢各位。”
　　“没问题，曲董，我们一定来！”
　　喜糖已经发得差不多了，回答的私密问题也已经够多，众人自然也都识相地散去，把肚子里余下的悬念都留到喝喜酒那天。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曲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电梯上升的间隙听着身旁的秘书给自己做汇报，心情没来由地沉重起来。
　　“爷爷那边，有消息么。”在听完秘书小姐一通无关紧要的赘述之后，曲枫例行开口，“还是以前一样，杳无音讯？”
　　“有，今天有。”秘书将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快速浏览过上面的信息，“今天老曲董打过电话来，让我转达您，约定已成，眷岛那边，杀青了。”
　　“杀青了么…”
　　总感觉应该有下半句回答，却总也等不到下半句回答，秘书小姐早已洞察一切的目光从左转到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轿厢中是静默的，可曲枫心底却总有个声音像是要呐喊出来，在这个注定要落幕了的日子，她还是很想亲口再喊一遍她的名字。
　　承念…
　　一年前。
　　相片风波没有因为曲枫的一记耳光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棘手。虽然明知迟早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但为了给自己和胡愿争得最后一线生机，胡潜竟然狡猾到把曲枫破门而入后的画面用万飘的公共账号通过直播的方式给散了出去，一时间，物议沸然。尽管在第一时间就紧急公关了，但终究人多口杂，万飘董事和半过气女星之间的关系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传播，闹得满城风雨。家，公司，大街小巷，只要是曲家人会出现的地方，每天每夜都蹲着人。何惜整日站在台上，用僵硬的面部表情驳斥那些令人难堪的风言风语。曲老爷子时刻坐在幕后，随机应变制定调控方案，却无奈动荡的形式，一夜之间白了满头灰发。
　　眷岛医院，院长办公室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所幸，承念脸上的伤口并不深，也没有什么潜在的隐患，普通手术足以治愈，唯一难办的是这个伤口所在的位置。手术是肯定要留疤的，这一点曲枫非常清楚，但这条疤一旦留下来，对所有人就又是一道伤害。有了这道疤，世人会日夜评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承念前途尽毁，岂不是让胡愿得了逞？曲枫咬牙想着，头一回起了高嗓，一副红着眼立刻要吃人的架势。
　　“查！立刻给我查！这两个人，干过什么污糟事，包括祖宗十八代的，全部给我翻出来。罪名扣的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判/个无/期的，敢动我的人，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站在角落里的金牌律师们面面相觑，个个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阿源守在曲枫身边，浓密的双眉越聚越紧，待房间里的外人都走干净了，他才寒着脸关上门，冷漠地问。
　　“枫小姐，下一步您有何打算。”
　　“安排一架飞机，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意大利。”曲枫极其疲惫地闭眼，手指不停揉着太阳穴，“我和那边的医生联系好了，他马上就着手安排治疗。念念脸上的疤必须去掉，不然会毁了她一辈子。”
　　“那…治疗结束之后呢。”阿源的语气阴沉，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对承小姐，您有什么打算。”
　　“结婚，”曲枫毫不避讳，“她是因为我才伤成这样，我不能抛下她不顾。况且，她也确是我心头所爱。怎么，你问这些，是…”
　　她惯常地歪过头去瞧阿源，只不过这一次，阿源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
　　“那既然如此，枫小姐，老爷有请。”
　　纸是包不住火的，从上一次在直升机里看到爷爷的那一刻开始，曲枫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所以，当阿源看似护卫实则监视地把她押解回酒店办公室的时候，曲枫也并没有任何一点反抗或者惊讶。曲老爷子手持拐杖站在澄澈透亮的落地窗旁，一边的茶已经放到彻底凉了。曲枫很聪明地没有率先说话，而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回到沙发里的座位上，然后状似闲聊般开口。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曲老爷子也不看她，随意挑了一份报纸，语气并没有什么真正责难的意思，“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吗，非得闹得不可收拾。”
　　“抱歉，爷爷，这戏是我欠考虑了。”曲枫站得端正，没有丝毫畏缩，“当时事态紧急，顾不上太多，让您操心了。”
　　“罢了，有疏漏也是难免的事情。公司里藏了这两个祸害，的确应该尽早剪除。”曲老爷子借着将报纸翻页的间隙抬眼瞟过曲枫的脸，“剩下的事，你不用插手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处理。你现在就搭飞机走吧，昨天我和惜儿把你们结婚的日子定了，你回去，陪她选一选要用上的东西。”
　　“对不起，爷爷，”曲枫绷着脸，严肃的表情预示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枫儿，听话。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曲老爷子也发了狠，沉下脸来给了曲枫一记不大不小的警告。
　　“回去，别管剩下的事。”
　　“不行，”
　　曲枫丝毫不惧，眼神直接和曲老爷子尖锐的话锋相撞。
　　“我要留下来，和她结婚。”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曲老爷子把报纸一下摔在茶几上，气得嘴角不停抽搐。
　　“你整日逍遥在外，公司不管，家里不问，只知道恣意妄为。你自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外面都乱成了什么样子！你一个巴掌轻飘飘地落下去，把那些个争风吃醋，拿不上台面的事情都翻到了明面上来，造成了什么后果你看到了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万飘吗，有考虑过曲家吗，有考虑过惜儿吗！惜儿整日在公司忙里忙外，为了你为了我们为了所有人！她的辛苦你体谅过吗，她的辛酸你体会过吗！居然还有脸来违逆我的决定，曲枫，我看你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是爷爷，从小到大我有真正选择过吗，您给过我机会让我选择过吗！”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了，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显示出了曲枫情绪上的起伏，“父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向我解释过我为什么没有母亲。我虽然痛恨您的决定，但却也能够谅解您的忧虑。可后来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您变得原来越来越不可理喻。我放学晚到家五分钟您要管，听什么曲子您要管，和什么人交朋友您要管，甚至连每餐吃了多少量的食物您也要管。我不是您复制出来的机器，我是人，我也有自己的思想！难道您非要逼着我学会那些父亲学不会的东西吗？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难道与生俱来的亲情，当真不比万飘的繁荣还要重要得多吗？爷爷，我已经忍得够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有血肉的人！我捅出来的篓子，我会收拾，但不是以您通知我的方式。我不会再向任何人妥协了，绝不会。”
　　“好啊，好啊，让你出来这些天，你倒还学会顶嘴了！”曲老爷子站起来，拐杖顿在地上咚咚地响，“我一世英名，怎么生出你和你父亲这两个妇人之仁的东西！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谈感情，我告诉你，既然身上流着曲家的血，就别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最真实的利益面前，感情算得上什么东西。”
　　“那何惜呢，何惜又算什么。”
　　曲枫斜眼看向爷爷，笑得异常冷漠。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她带回来，带到我身边。”
　　“呵，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吗，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
　　曲老爷子不屑瞧她，划亮火柴点燃烟斗里的烟丝。
　　“你说我从来不让你选择，可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情，不是你自己选的。上哪所学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决定前，我可都让管家拿到你面前确认过，哪次你不是说的好？惜儿，在她回来之前，我更是亲自把你带到了孤儿院里去，让你当着面一个一个地挑。枫儿，现在你过得不如意想到来责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怕是在情理上讲不过去吧。”
　　“可是，但凡我表现出任何一点不顺您意，您都会毫不留情地出手制止，对吗？”
　　曲枫把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就像那一年在巴黎，我想要一块红黑相间的头巾，可最后拿到手的，还是一个关于埃菲尔铁塔的模型。”
　　“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从来没有坚持，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曲老爷子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怎么样，枫儿，想好了吗？是自己走，还是我喊人把你请走？”
　　“我不会走的，”
　　曲枫的态度一如既往，强硬不妥协。
　　“我会留下来，陪在她身边，然后，娶她。”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你当真以为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曲老爷子一抬手，阿源即刻拥上来，打开手提电脑放在曲枫面前。
　　“抓你们两个人的软肋，总比只抓任何一个人的要来得高效得多。”
　　“这…”曲枫恶狠狠地瞪向自己认为最信任的助手，“阿源，你怎么能背着我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抱歉，枫小姐，老爷说的对，惜小姐对您情深意重，您不能因为贪图一时新鲜而辜负了她。”
　　阿源声音不大，脸上也确有愧疚之色，但语气中的大义凛然却表明他并没有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曲老爷子自然是得意无比，根本不在乎曲枫内心的波澜，而是不紧不慢地边踱步边开口。
　　“我早就说过，在利益面前，感情可算不上什么东西。”
　　“你动不了她。”
　　“你说什么？”
　　不知为何，原本脸色青灰的曲枫把电脑推到一旁，露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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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家长，实在是天底下最讨厌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