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9、初闻海域

　　段承回到东厂，还没来得及翻看今日上报的密报，楚之贤已经旋风般冲了进来，看到段承欢喜道：“督主终于回来了。”

　　段承皱了皱眉：“何事这般急？”连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来，楚之贤很少会这样莽撞的。

　　楚之贤笑道：“督主，咱们属下的番子日前查到张昭英鬼鬼祟祟的和人接头，觉得可疑，便一直守在张府门外，今早那厮一大早就出门了，小的怀疑他这次是和那位通报消息。”

　　段承闻言一凛，先帝周延兵败失踪后，到周先即位登基，整个朝廷内外都称先帝周延已经驾崩，然而内部知道他真实状况的，都称呼周延为那位。

　　周先登基已经三年多了，他曾经先后明里暗里的都派人去寻找周延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三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他的一丝消息。

　　张昭英曾经是周延的伴读，在周延战败后臣服了周先，表面从来不动声色，也没有妄言反对周先，在东厂大肆清肃周延旧臣之时，张昭英并没有被牵涉其中，东厂的番子并没有抓到他任何行为言语不端的把柄。

　　可是就他曾是周延的伴读这样的身份，周先首先就不信任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因为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东厂更是无时不刻的监视他，直到有番子看到他和不明之人接头，查到他今日鬼鬼祟祟的出门去了，才急急的上报。

　　段承立刻和楚之贤据情报追出去，周延的存在对周先来说是最大的隐患和敌人，他的行踪消息是当前第一大事。

　　张昭英狡猾奸诈，机智过人，为了去见接头人，还故弄玄虚设下迷障，真真假假的派出两三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出门，将埋伏在张府周围的东厂番子引开，他自己才乔装打扮，直奔城外的运河岸边，和接头人在船上相见。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张昭英的声东击西之计，还是被经验老道的封超和楚之贤看破，从而将计就计，一边假装上当受骗，派出一两批番子追着马车去，以蒙蔽让对方掉以轻心；一边耐心的埋伏在张府，直到看到乔装打扮的张昭英本人出了府，他才悄悄的跟在后面，将整条船上的人一网打尽。

　　段承赶到的时候，整条船都已经被东厂的人控制了，船靠着岸停靠着，船上所有的人都被东厂番子挟着蹲在一边，张昭英就在其中。

　　看到段承亲自到来，张昭英脸都黑了，咬牙嘲讽道：“段督主好大的官威，请问段督主，下官究竟犯了何罪，竟要劳动督主大驾亲自来抓捕？”

　　段承瞥了一眼旁边的封超，以目相询，封超微微摇了摇头，整条船都搜遍了，所有人都查了，一无所获。

　　张昭英冷笑道：“段督主以为，下官来此和什么人接头吗？还是说督主觉得下官来此和死去的鬼魂见面？”

　　段承终于笑道：“张大人话可不能乱说的，您是读书人，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乎。”

　　张昭英哼了一声道：“那么请问段督主，您东厂的人日夜守在我府外，今日又派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下官到此，不问原由，不分黑白，全部赶到一起不许人离开乱动分毫是何故，你们这般肆无忌惮，可有把王法，把皇上放在眼里？”

　　段承含笑道：“张大人请稍安勿躁……”

　　张昭英怒气不息：“段督主这般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藐视王法，皇上授予你东厂总督，先斩后奏的特权，就是让你们如此罔顾王法，以公谋私吗，下官要进宫面见皇上问问。”

　　段承轻笑一声，打断他道：“张大人，您这是心虚了在虚张声势吗？”

　　张昭英一噎。

　　段承挑眉笑道：“话说张大人今日休沐，不在家呆着，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做什么？”

　　张昭英冷冷道：“段督主既然知道下官今日休沐，下官做什么在哪里无需向你交待吧。”

　　段承的目光在他身后一众蹲着不敢做声的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也没理会他，只道：“张大人休沐不待在家，反而跑到这荒野里，莫不是要和什么人接头见面？”

　　张昭英脸色更难看了。

　　段承目光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张大人可别告诉本督，您来此只是为了祭奠鬼魂？”

　　张昭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段承哼了一声，沉下脸道：“封千户，把所有人都带回东厂审问，这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一个都不许放走。”

　　封超道：“是，督主。”

　　东厂的恶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名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人都知道东厂的大牢，进去了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是以闻风丧胆，谁人敢进。

　　一时间船上的黎民百姓全都哭泣起来纷纷哀求饶命，张昭英在众无辜之人的哭求声中，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哭求声中，突然刀光一闪，一道鲜血洒落，一人无声的倒在了船板上，封超手中握着带血的佩刀，喝道：“谁再哭一声叫一句，下一个就轮到谁。”

　　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慌恐惧的瑟瑟发抖着，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就怕自己无意间发出一点声音而人头落地，无人再敢出声。

　　张昭英也震惊的看着倒在血泊的人，又看了看一脸凶神恶煞的封超，然后落到旁边无动于衷的段承身上，愤怒道：“你……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段承不耐烦道：“张大人，这人可是被张大人你所累而死的。”

　　张昭英一愕，怒道：“信口雌黄，简直是颠倒是非黑白……”

　　段承冷笑道：“张大人还是乖乖的招了比较好，您到此来是做什么的，不然就全部把人带回东厂，到时被张大人所累的，这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张昭英：“……”

　　东厂恶名，如雷贯耳，张昭英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的恶，难怪只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朝中的风向转变了，以恶制仁，谁不怕！

　　“段督主当初不是说了，东厂抓人完全是罪证确凿，人赃并获的吗，如今你有何凭证证明下官有辱君叛国，作奸犯科之罪，就要抓下官入狱”

　　段承沉默了下道：“证据本督自然有，只是张大人若能自己供认，坦白从宽，本督查证之后，自然就无需如此劳师动众了。”

　　张昭英冷笑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轻蔑道：“这次恐怕要让段督主失望了，下官来此的确是与人见面接头，但却不是督主自以为是的人，下官要见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番邦之人。”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人群里一个人身上。

　　马上就有东厂的番子将那人提了出来，那人被提出来后，瑟瑟发抖的跪在船板上，战战兢兢的一边磕头，一边用蹩脚的古里古怪的语调说道：“饶命，大人，饶命！”

　　封超一愣，亲自上前将他提起来，让他正面对着段承，只见他皮肤黝黑，卷发粗糙，说话都不大利索，众人都一怔。

　　段承皱了皱眉，楚之贤也挑了挑眉道：“张大人来此就是为了见此番邦之人？莫非张大人想要通邦叛国？”

　　张昭英凛然道：“楚千户请慎言，此人乃是海外万里之遥的，苏门答腊国的商人，下官见他只是要与他换取一样东西，苏门答腊国至此路途遥远，海上危机重重，来回都要一年半载，何来通邦叛国之说，楚千户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之贤一噎。

　　段承已经挑眉道：“那张大人要与此人换取什么东西？”

　　张昭英忍了忍，道：“地图。”

　　段承皱眉：“地图？”

　　张昭英恼怒道：“从大名到苏门答腊的海域地图，是海上各国各地贸易行商的航海路线，是行商之人才有的海域图，与通邦叛国毫不相干，段督主大可放心。”

　　段承接过番子从那番邦人的身上搜出了地图看了看，对着张昭英意味深长道：“既然是行商路线，张大人要这海域图做什么，难道张大人打算弃官从商？”

　　张昭英涨红了脸，却没有做声。

　　段承笑了笑，把地图收了起来，淡淡道：“封千户，把张大人和这番邦人带走，其他人放了吧。”

　　封超道：“是，督主。”

　　张昭英怒道：“段承，你凭什么抓本官……”

　　段承似笑非笑道：“张大人，就凭这个番邦之人，和这幅海域地图，您身为大名堂堂的礼部正三品右侍郎大员，私下行商该当何罪？”

　　张昭英：“……”

　　****

　　冬日的白天去得比较快，夜晚来得比较早，张灯的时候，下人把晚膳一起送了过来。

　　段承坐在书案前静静的看着案上的海域图出神，下人送来晚膳时，他抬头问道：“楚千户和封千户回来了吗？”

　　那下人一愣，回道：“回督主，尚未回来。”

　　段承皱了皱眉，张昭英和那番邦人骨头有那么硬，楚之贤和封超亲自出马审讯，到现在都还没招？

　　“去，让他们两人回来，还有，把千户的晚膳一齐备上来。”

　　“是，督主。”

　　楚之贤和封超过来得很快，饭送上来时，两人就到了，忙了一整天，两人都饿了，被张昭英和那番邦商人弄得脾气都没了，看到桌上的食物，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立刻大口吃了起来。

　　作为段承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两人跟在他手下也有好些年，在他面前两人都没有怎么拘谨，至少段承没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如今腹中饥饿，也就没太规矩。

　　段承也没介意，陪着他们吃了一会，才问道：“怎么了，今天你们撞到板了？”

　　楚之贤和封超一怔，神情都有些讪讪和委屈。

　　楚之贤可怜兮兮道：“督主您吩咐属下不要为难张大人，可是张大人是读书人，满脑子都是酸儒，骂人都不带脏的，又不能真对他动刑，威胁恐吓也没有用，这些人硬气得很，什么都不说，吓唬他一下他就哭着，嚷着喊先皇万岁的，喊得小的真忍不住给他上大刑。”

　　封超则哭笑不得道：“那番邦商人倒是很配合，无比的配合，都不用属下上刑恐吓，他就一一的招了，问一句，他就招十句，可是小的听不懂他说什么呢，那番邦商人只会说三两句咱们的话，那不利索的话说一句，连带指手画脚，属下们得要花费半个时辰才能弄个大概，督主，您看这就是那厮的招供。”

　　段承接过他递上来的歪歪曲曲的供词：“……”

　　封超挠了挠头，又递过一份古怪的文字，讪讪道：“还有这个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督主您看看。”

　　“……”段承默了一下，把那张古怪的文字收起来，道：“明天招个会番邦语言的人来看看，还有派人去搜查一下海上商会的，看看那位有没有混在里面……不，明天咱家亲自去。”

　　封超闻言一凛：“要不，属下今晚就去，夜长梦多……”

　　段承缓缓的摇了摇头，起身道：“今晚咱家要进宫，明日再去，别打草惊蛇了。”

　　封超和楚之贤相视一眼，道：“可是宫中出了大事？”督主今早不是进宫了吗，怎么晚上又进宫，一般小事上邓顺都能应付，除非是出了大事情，才需要督主回去坐镇。

　　段承脸色一沉，森然道：“管好你们自己的事！”言下之意别多管闲事。

　　“……是，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