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83、会面

　　狂风暴雨，乌云密布，整个上空犹如黑夜来临一般，海水翻腾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千百丈高的巨浪翻江倒海般将船只掀起有摔落，暴风雨再次来临。

　　有了上次的海上暴风雨的经历，众人没有第一次遇到风暴的恐慌惊乱，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努力抵抗暴风雨。

　　船队是在半个月后抵达锡兰国的，几天的暴风雨后，因为经验充足，这次船只被暴风雨的损坏并不严重，只是内部修整，没有影响航行，是以船队安然抵达了锡兰国海域。

　　无畏山佛寺，佛牙舍利塔，内殿正中供奉着一尊巨大坐佛，金光灿灿，佛前朵朵莲花和佛烛桌案，香火缭绕不绝，殿左侧的暗室则为安放佛牙之地。

　　暗室里有一座七层金塔，金塔内又有七个小金塔，一个罩着一个，每层小金塔内藏着各佛教徒供奉的珍宝，塔顶饰有一枚闪亮的宝石，塔里有一朵金莲花，花芯有一玉环，佛牙就安放在这玉环的中间。

　　杨助和陈卫庭立在塔外，静静的看着塔内正在虔诚礼拜做着功课的清俊僧人。

　　“船队到锡兰山国了？”好半响，手拨佛珠的僧人才停止功课看向立在塔外的两人。

　　陈卫庭回道：“是。”

　　僧人又问：“国王亚烈如何？”

　　陈卫庭和杨助相视一眼，才回道：“亚烈国王利智昏庸，贪财好事，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轻易听信谗言，真起了贪欲之心，先遣了王子亲自恭迎段承入国会面款待，随后点了五万大军包围船队，伐木拒险，绝之归路！”

　　僧人闻言，挠有兴致道：“哦？亚烈倒是有几分胆量，擒贼先擒王，先把段承这个整支船队的主心骨擒住，大名的船队只能束手就擒了。”

　　陈卫庭神情有些异样。

　　僧人挑了挑眉，道：“后来如何？”

　　杨助笑道：“主子，段承虽是宦官出身，却并非只是奸谗佞宦，只一昧谄主之人，他能以宦官的身份能率领这支船队下西洋，其才能干练不可小觑。”

　　陈卫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僧人看了看他，又转向杨助含笑道：“殊遇如何有股看佳婿的意味！”

　　杨助一笑：“属下就事论事，宝船一叙足见他非池中之物。”

　　僧人点头道：“设立东厂，西北监军，再到这次下西洋，段承的确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不愧是段家子弟出身，可惜造化弄人成了宦官，难怪能让张昭英死心塌地的追随！”

　　陈卫庭看着两人话里的赞赏之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僧人又挠有兴致问道：“段承被亚烈伐木拒险，绝之归路后又如何？”

　　杨助笑道：“船队遇袭，退路被断，没有补给、没有援军，但段承曾为西北监军，又是个狠厉之人，一面下令让船队以死拒敌，一面率领被阻断的两千近卫队反杀入锡兰国都，将国王亚烈和王后及一众大臣擒获。”

　　僧人点头笑道：“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也。亚烈五万大军齐攻船队，国内必然空虚，段承智勇双全也，然后呢！”

　　“国王被俘虏，王子闻报自然率军回援，船队趁机回防，段承又挟持国王为质，与船队汇合俘虏了锡兰国王上船扬长而去。”

　　僧人抚掌笑道：“亚烈这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瞥了眼旁边神情淡然的陈卫庭，笑道：“此战若是卫庭，当更精彩。”

　　陈卫庭默了下，淡淡道：“不，属下当场做的未必比他好。”

　　僧人微微一笑，道：“段承船队已离开锡兰国否？”

　　杨助道：“是，连带着俘虏了国王王后一干人等离开了锡兰国。”

　　僧人拨动念珠的手一顿，平静无波澜的眼眸里逐渐的绽放出光芒，起身道：“如此……”

　　杨助和陈卫庭立刻跪下行了九五之尊的叩拜之礼：“万事俱备，恭迎主子起事！”

　　“万事俱备，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振奋激动人心的气氛中，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神情恭谨，唇角却含着不明其意的笑意，看着当中笔直站立的僧人。

　　“段承！”杨助和陈卫庭大惊失色，立刻护在僧人前面，正想要呼喊叫人的时候却及时的止住了，他能大摇大摆的来到这里，想来外面定然不会风平浪静的。

　　段承瞥了眼两人，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僧人身上，儒雅、淡然、气定神闲，多年没见他身上没有了昔日的天潢贵胄，反而多了股岁月沉淀的平和从容，或许不再参与朝政，每日诵经念佛真的能将一个人改变，他缓缓的拱手施了一礼。

　　周延见此，看了看满脸警惕防备的杨助和陈卫庭，又瞧了瞧跟在他身后的丁良玉等人，最后无奈一叹，笑道：“段大人又何需多礼！”

　　段承含笑道：“礼数不可费，毕竟您是大名帝皇谱上的先皇惠帝！”

　　周延凝视了他片刻，似乎确定了他没有杀意，才示意杨助和陈卫庭让开，看着他微笑道：“听闻青蕴棋艺过人，不知青蕴可愿与我下盘棋？”

　　段承微笑道：“青蕴的荣幸。”

　　棋盘点兵，黑白对角四角星位，执白先行。

　　段承执白，周延持黑，两人你来我往的在棋盘上排兵布阵，杨助和陈卫庭站在周延身后严阵以待，丁良玉楚之贤则侍立在段承身后默默注视，双方的气氛犹如棋盘中凝重的意境，紧张庄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周延看着棋盘上几乎算是平分秋色的局面，笑了一声，道：“青蕴航海下西洋后，眼界似乎都开阔了，棋艺果然高超过人。”

　　段承挑眉道：“您过奖了，人不都是要不断的成长才是。”

　　周延叹道：“这个得看人而论吧，毕竟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内侍宦官能做到手握大权，率领这支庞大的船队宣扬国威的。”

　　段承含笑道：“这个得多亏当今万岁英明神武，船队的背后若没有皇上的大力支持出海，青蕴再有鸿鹄大志，也只是空谈罢了。”

　　周延意味深长道：“青蕴此话差矣，一个胸有鸿鹄大志者，终究有展翅鸿飞的一天，所谓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段承淡然道：“海阔虽凭鱼跃，天空任由鸟飞，但鱼终究要回到海里才能生存，鸟儿总有疲惫落下枝头休憩的时候。”

　　周延微笑：“可鱼鸟又如何得知另一片海洋比原来的海洋更辽阔，更踊跃；另一棵枝头更稳重，更茂盛，更能遮风挡雨？”

　　段承挑眉：“的确不知，或许另一片海洋，另一棵枝头真的更好，可是鱼儿鸟儿却更愿意待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因为熟悉它们能及时避开风暴，而不是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进入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兢兢业业的摸索前方不知名的风暴。”

　　周延闻言也挑了挑眉，半响才执起一颗黑子落下，将一大片白字围困起来，笑道：“真的不需要好好考虑一下，风暴哪里都有，我相信以青蕴只能并不畏惧风暴，而且换了一片海洋你会发现这片海洋比原来的还要广阔。”

　　段承静静的看着被黑子围困了一大片的白子，他抬眸看了看周延慈眉善目的眉眼，许久才轻笑一声，眼里慢慢的流露出一丝狠戾之色，笑道：“咱家觉得还是原来的海域比较适合，毕竟习惯了，人嘛，总是比较恋旧的，特别是无根之人。”说着他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棋盘上的局势瞬间转变，他放弃掉了被围困了一大片的白子，却以孤军深入之势灭掉了黑子的大后方，覆灭了全局。

　　周延怔了好半响，最后只得摇头叹道：“段督主果然棋高一筹，这招深入敌穴，直捣黄龙，比之围魏救赵更狠戾，果然是能一手设立东厂的总管提督。”

　　难怪在亚烈隔断他和船队的联系时，他竟然敢率领两千近卫兵就直冲锡兰国都杀去，并将国王王后等大臣们俘虏了，大获全胜，东厂督主，必需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段承不大在意般笑道：“让您见笑了。”

　　棋已下完，周延看了看全军覆没的黑子，笑道：“青蕴既然坚持目前状态，那么你想如何处置我？”

　　段承微笑道：“您言重了，您是曾经是君，我曾是臣，段承岂敢处置您？”

　　周延似笑非笑：“所以你要将我带回大名？”

　　段承沉默了下，道：“作为巡海大臣，船队此行只为宣扬国威，乃是和平交好，不动干戈，您若是不做对大名有威胁之事，船队自是不随意起兵动干戈的；可是作为只为皇上负责，为万岁分忧解难的东厂督主，先皇惠帝的存在，是东厂首要针对的头号任务，半丝不能放过，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也要铲除后患，所以您想要咱家如何对您？”

　　周延沉默了许久。

　　“主子！”杨助和陈卫庭忍不住上前一步。

　　段承并无松动，只好整以暇的将棋盘上的白子和黑子分开，淡淡道：“两万七千八百人的船队此时就候在港湾，东厂的属下就埋伏在这无畏寺里，信号在他们两个千户的手里，只待咱家一声令下……”

　　他看了看周延平静的脸色，继续道：“当然，您曾经是主子，段承也曾经拜伏在您的脚下，只要您不威胁万岁的永乐盛世，作为巡海大臣，段某只愿与各国交好，说来船队下西洋已逾两年，此次之后，我们打算返回大名，向万岁述职！”

　　周延起身双手合十，含笑道：“阿弥托佛，如此贫僧恭送使臣安然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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