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52、望梅止渴

　　夜幕星河，月朗星明，一阵夜风吹拂，吹去一日的炎炎燥热，段承大步离开东厂大牢，对番子冷冷道：“明日起，不许人探监，不许给他送吃食，一日餐就给他些米汤，关他饿个三天。”

　　“是，督主。”番子虽然很是惊讶，但看到督主亲自下令了急忙应声道。

　　段承大步返回东厂私邸，夜风吹散了他的烦躁，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还没走进府邸大门，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百户在门前给番子们派发着什么，众人嬉笑吵闹着调侃不停。

　　“督主！”看到他回来，楚之贤和封超急忙迎上去，笑问道：“那贺都匀怎么样了？”

　　在西北时楚之贤和贺都匀不对付，两人经常为小事针锋相对，说白了贺都匀看不上东厂的嚣张跋扈，楚之贤也对贺家军的古板耿直不屑一顾，两厢生厌，但在面对鞑子敌人时，双方都曾救过对方一命，算是惺惺相惜却又两厢生厌吧。

　　这次贺都匀挑衅段承，要和东厂督主抢女人，楚之贤很好奇段承是为了红颜而整治贺都匀，还是为了拉拢贺家军而放弃杨青烟？

　　段承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看着他们手上的东西道：“手里的是什么？”

　　两人一怔，打开手却是两枚煮熟的红蛋，笑嘻嘻道：“老徐去西北时，还不知道自己媳妇怀了孩子，如今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把他给喜的，现在请咱们吃红蛋呢，督主也沾沾喜气吧！”说着将手里的红蛋递给他。

　　段承脸一黑，恨不得一脚蹬过去，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两人怔愣的看着被他拂袖扫落的红蛋，又看看他浑身生人勿近的冷气，面面相觑，同时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沾什么喜气，督主一个宦官，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沾什么喜气。

　　刚刚消散了的躁意，被这红蛋又激起了无名的恼火，段承狠狠的瞪了眼正满脸喜气的派发着红蛋的徐经，只觉得他手里提着的一篮红蛋格外的招眼，他很嫌弃的想要将他丢出东厂去。

　　徐经也看到了段承，自然也感受到他格外阴戾的寒气，笑容僵在脸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他已经撇开了脸，大步离开走进了东厂，眼不见为净，撇下了满脸尴尬毛骨悚然的众人。

　　回到东厂内庭，越过书房，向内室走去，明亮的灯火透出窗户，隐隐的散发温馨的光芒，段承心中的躁意再次消散了，放缓了脚步推开了房门。

　　青烟坐在桌前正翻阅写着什么，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到他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来笑道：“青蕴，你回来了！”

　　段承心中一暖，她一句回来了，真让他有种回到家的感觉，点了点头浅笑道：“嗯，我回来了。”

　　青烟走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道：“你喝酒了，要先沐浴吗？”

　　段承顿了顿，脸颊有些发热，她这般发问实在像极了一个妻子，对在外应酬喝酒回来的丈夫嘘寒问暖，虽然他们已在他父亲的灵位前祭拜过，也曾同床共枕纠缠过，可是这般如同真正夫妻般的相处，还是让他心中悸动，看她的目光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微笑道：“味道很重吗，熏到你了？”

　　青烟笑道：“那倒没有。”

　　段承含笑道：“那迟点再去吧，你在忙活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翻阅书写的宣纸上，一如在南京的时候，每次他回来都能看到她为他书写忙碌的身影。

　　青烟笑道：“徐百户喜得贵子，过来派发红蛋，我也去凑了凑热闹，拿了他两个红蛋沾沾喜气，他请我帮他的儿子起个大名，我推脱不得，只好答应了，可我也没有帮人起名的经验，这不翻翻诗经楚辞，给他起个有意头的名字。”

　　桌上的宣纸上已经写了几个名字，又看到灯下那两枚喜庆的红蛋，段承呼吸一窒，心里一个咯噔，那股躁意再次冒了起来，还有越来越膨胀的趋势，他额角突突的跳动着，看着她脱口问道：“你喜欢孩子？”

　　青烟笑道：“小孩子白白嫩嫩的，奶声奶气挺可爱的。”

　　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心里一阵刺痛，不觉阴阳怪气道：“哦？如此你也挺想要个孩子吧，可惜……”

　　青烟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诡异的神情，想到他乃是宦官的出身，虽然有些事她还不能确定，但这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她急忙转移话题道：“出航之事，皇上定下日期了吗？”

　　段承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慢斯条理的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意味不明的落在桌上的红蛋上，淡淡道：“今日万岁设宴，并没有谈及此事。”

　　青烟见此，他这样其实在意的是他吗，还是他觉得她会在意！

　　她抿了抿唇，走到他身前，主动的依偎到他怀里道：“其实我不介意的，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的。”

　　段承沉默了好一会，才淡然道：“你介意也没用，咱家是个阉人，不可能给得了你孩子的。”

　　青烟搂着他的腰，悻悻道：“我也没跟你要孩子啊！”

　　段承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娇俏的脸庞，最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啧，脸皮怎的这般厚，这话是你一个女子该说的吗？”

　　青烟微笑道：“我是跟你说，又不是跟旁人说。”

　　段承凝视着她娇花一般的脸庞，青涩又美丽，犹如一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花儿，还没盛放却已让人心折，他嘴唇动了动，想要亲吻一下她动人的脸庞，但最终还是克制了，放开了她含笑道：“嗯，你先歇了吧，不用等我，咱家先去洗浴一下。”

　　青烟一怔，抬眸看着他道：“你……不回来歇吗？”

　　段承伸手轻轻的抚了下她的脸庞，道：“你先歇了，咱家找良玉说些事。”

　　“……哦！”

　　****

　　丁良玉走进书房的时候，只见段承正滚着书桌上的两颗红蛋玩弄着。

　　他眉头一跳，徐经喜得贵子，在东厂派发红蛋的事他也知道，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散了，但此时看到段承面无表情的玩儿着红蛋，心里一紧，感觉得到他散发的无形寒气，头皮一阵发麻。

　　“督主。”

　　段承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来了，坐，徐经送的红蛋，吃吧，你也沾沾喜气。”

　　丁良玉瞥了眼他滚过来的红蛋，眉头再次一跳，在他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镇定道：“这么晚了督主不歇着招属下来有何要事？”

　　段承缓缓的抬眼看着他，森森道：“之前咱家让你查的事，查了吗？”

　　丁良玉面无表情道：“嗯，属下不遗余力的查过了。”

　　段承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故作淡然道：“哦，查得如何？”

　　丁良玉瞥了眼他淡然的眼眸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顿了顿道：“属下查了所有医书记录，还有历朝历代的内宦记载，然并没有一偏医学药方可以让……断根之人重长男-根，也无一个内宦可以复阳。”

　　段承一僵，脸色阴沉下来咬牙道：“从无例外？”

　　丁良玉沉默了下，摇头道：“虽然的确有些记载有内宦复阳之说，但都是没有根据的野记，不可信，而且人的身体，不像指甲发肤，剪了可以重生，就如同手指手臂腿脚甚至脑袋，断了就没了，再也无法重生！”

　　段承呼吸有些急促，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真如此？”

　　丁良玉坦然看着他：“这是属下查到的，能查得到的。”

　　段承森然道：“你可记得咱家说过的，查不到就将你送进内务府，咱家亲自操刀给你净身？”

　　丁良玉依然面不改色道：“属下办事不利，甘愿接受惩罚。”

　　段承只觉得自己心胸仿佛像被堵住，被人捏着揉着搓着，被一刀一刀的剜割着，疼痛难忍，他猛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向他头上砸去，厉声道：“丁良玉，这就是你办事的能力？”

　　丁良玉不闪也不避，任由茶杯砸在他的头上，茶水夹着血液顺着额头往下流，他也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道：“属下甘愿受罚。”

　　段承阴狠的瞪着他，咬牙道：“咱家是有感觉的！”

　　丁良玉默了下道：“请问督主是每日都有感觉，还是偶尔有感觉？”

　　段承一怔：“偶尔。”

　　丁良玉又道：“督主是在什么情况下有感觉，是与杨姑娘肌肤相亲之前，还是肌肤相亲之后？”

　　段承有些羞恼难堪，却不得不忍着道：“之后。”

　　丁良玉微微苦笑：“如此督主可知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典故？”

　　段承一僵，满眼阴戾道：“你的意思是，咱家只是在臆想？”

　　丁良玉终于有些不忍的艰难道：“饥渴难忍的士兵想到远方的梅子酸甜可口，口中流涎因而止渴；饥饿难耐的书生看着画饼，想象饱餐一顿的饱腹之感，略减一时的饥饿，督主与杨姑娘肌肤相亲缠绵之后，一时意动，感觉自己有感觉也是有的。”

　　段承整个人都僵硬了，半响才咬牙切齿道：“不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我……我有起来过，那日虽是意识不足，可是我知道我起来了，我……能感觉得到挨着她时那种感觉！”

　　丁良玉一怔，愣了好响，才悻悻的问道：“那督主可有……进去了？”

　　段承狠狠的瞪着他，恼羞成怒：“你当咱家是什么人，是那种随意乱来之人！”

　　丁良玉冒了一身冷汗：“不……不是，属下只是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况……”

　　段承脸色一阵黑一阵青：“那时咱家受了伤，刚刚切割了腐肉，意识和力气都不大利索……”

　　丁良玉心里又一咯噔，艰难道：“督主那时可是喝了麻沸汤之类的汤药？”

　　段承登时燃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又如何？”

　　丁良玉抿了抿唇，道：“一般的麻沸汤之类的药，特别是西域那边的，都会有兴奋刺激的后遗，这种药吃的多了会让人亢奋激动，甚至上瘾，一世都要依赖它！”

　　段承额头突突的跳动着，整个人僵住了。

　　丁良玉瞥了一眼他阴沉阴晴不定的脸色，犹豫道：“督主除了那日，可还曾起……”

　　段承一眼扫过来。

　　丁良玉一窒闭上了嘴，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犹豫了好半响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段承冷冷道：“还想说什么？”

　　丁良玉轻咳了一声，悻悻道：“这些都是属下的猜测，督主若是想要真实情况，不妨让属下看看……”

　　“丁良玉，你想死吗？”段承狠戾的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想死，立刻闭嘴从咱家面前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