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4、段掌印（二）

　　段承离开了养心殿，还没回到内官监，就有一个身穿掌宫服饰的宫女迎上来，行礼道：“奴婢见过段掌印！”

　　段承脚步一顿，扫了她一眼道：“姑娘是坤宁宫的？”

　　那宫女含笑道：“奴婢是坤宁宫掌宫德芳，奉皇后娘娘口谕，请段掌印到坤宁宫一趟。”

　　皇后娘娘乃是开国徐将军的孙女，是太祖亲自指的婚，徐皇后和周先是少年夫妻，曾相亲相爱，相依相敬，燕王攻打京城清君侧时，徐家立了好些汗马功劳，直到周先登上皇位，徐家外戚论功行赏，皇帝封赏无数，一门荣耀。

　　可是没等周先登基坐稳皇位，内忧外患，眼见徐家持功壮大，唯恐功高震主，如同先朝杨旗般把持朝政，遂借助宦官打压徐家，把兵权收回手中自己掌控。

　　徐家一场功劳，最后只落得有名无实的下场，徐家自然心生不甘，徐皇后为此向皇帝提出意见，甚至和周先闹过几次，但周先心意甚决，一意孤行，不顾少年夫妻情分，打压了皇后外戚，还大举选秀，亲自封了三妃四嫔，充实后宫，自此夫妻心生怨怼，帝后不合。

　　尽管帝后不合，但徐皇后依然是后宫之主，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是母仪天下的表率，段承再得宠，再是心腹，始终是伺候贵人的宦官，皇后娘娘有召，他率领着邓顺向坤宁宫走去。

　　“青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安！”

　　段承得皇帝御口亲开，无需以奴见驾，是以在皇后面前，他也不需要以奴自称，只是按着规矩给皇后行礼，青蕴乃是周先给他起的表字。

　　段承受皇宠的程度，又因知道他虽是宦官，所行所施的却是公侯之职，在燕王府时，她就知道皇帝对他的信任程度，徐皇后也不敢拿乔装大，急忙抬手含笑道：“段掌印无需多礼，快起来说话。”

　　段承道：“多谢娘娘！”

　　徐皇后含笑看着他亲切道：“好久不见掌印，近来可好？”

　　“托万岁娘娘洪福，青蕴还好。”

　　“呵，哪里好了，段掌印近来行色匆匆，来去都没影踪，本宫虽是后宫之主，但想要见上掌印一面都困难。”

　　“娘娘言重了，您有事想要见青蕴只管着人来召，青蕴必定听从娘娘吩咐。”

　　“哦，本宫还要有事才能召见掌印，没事就不能见见掌印叙叙旧？”

　　段承微笑道：“青蕴为万岁爷办事，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放松，没能常来坤宁宫给娘娘请安，青蕴实在惶恐。”

　　徐皇后似笑非笑道：“掌印这话说的，你都说了是为万岁爷办事儿了，万岁爷的事都是大事，本宫的小事自然请不动掌印了。也罢，你既然是在为万岁分忧，本宫也不好累你，只是你如今已经是十二监的掌印之首，如何事儿还要自己亲力亲为，手下的人都办事不力？”

　　段承含笑道：“青蕴虽为掌印，但万岁爷之事不敢丝毫松懈，虽有手下的人办事，但青蕴还是唯恐把万岁的事儿办差了，是以青蕴总要尽心尽力跟一下，也好安心。”

　　徐皇后叹道：“如此段掌印当真是辛苦了！”

　　段承道：“娘娘缪赞，此乃青蕴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段承自小就伺候在周先身边，而徐皇后和周先又是少年夫妻，和他也是熟稔的，两人正寒暄着，宫外走进来一人，一身正四品飞鱼服，乃是和段承平起平坐的品级。

　　来人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先向皇后行礼跪安，得到免礼后，才转身朝段承施了个平礼含笑道：“御马监掌印王景寒，段掌印有礼了。”

　　段承挑了挑眉道：“御马监掌印？”他转向邓顺问道：“马掌印呢？”

　　邓顺垂眉道：“回掌印，马掌印……昨夜患旧疾去了！”

　　段承有些意外：“马掌印平时身子骨硬朗，从不曾听过他有旧疾，是什么旧疾如此凶猛，复发得如此突然就去了？”

　　王景寒笑道：“段掌印此话差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马掌印旧疾复发，皇后娘娘仁慈，召了太医救治，可惜马掌印未等到太医来看就去了。”

　　段承沉默了下：“此事惊动了娘娘？”

　　王景寒微笑道：“娘娘总管后宫凤印，自然要上报娘娘的。”

　　段承急忙叩首道：“青蕴办事不力，竟让内宦的小事劳动娘娘凤驾，请娘娘降罪。”

　　徐皇后含笑道：“掌印勿需多礼，掌印为万岁办事，事务繁忙，自是无法事事兼顾的，所以本宫以为，这宫里宫外事儿那么多，单靠掌印一人处理事儿，实在是分-身乏术，万岁不心疼掌印操累，本宫也替掌□□疼！所以本宫将王景寒调到御马监，管理一些宫内的事务，也好为段掌印分忧。”

　　段承起身，转向王景寒笑道：“王……掌印原是坤宁宫之人？”

　　王景寒也笑道：“正是，奴才本是坤宁宫内侍，皇后娘娘赏识奴才，才举荐了奴才。”

　　徐皇后道：“王……掌印挺好，我宫里的事儿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本宫瞧着只呆在坤宁宫里，倒是有些屈才了，是以让他到御马监任为掌印，以为万岁分忧，为段掌印解难，段掌印以为如何？”

　　段承勾了勾唇角，笑道：“娘娘既已做主，哪有不好的道理，正好万岁爷给青蕴下了道旨意，青蕴只怕无暇顾及宫中事务，正想着如何安排宫中事务，娘娘倒先给青蕴增添了人手，倒是解了青蕴的烦恼。”说着他转向王景寒挑眉笑道：“往后宫中事务还要烦劳王掌印多操劳了。”

　　这话让徐皇后和王景寒都一愣，心中燃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此话是何意，怎么听着像是皇上给段承下了什么不得了的旨意，像是安排了段承去办件了不得的大事！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儿，请恕青蕴先行告退了。”

　　徐皇后愣了一下，和王景寒相视了一眼，有心想要探知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却又知道他若不想说，肯定是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告辞转身离开。

　　王景寒突然说道：“段掌印，您的失眠症最近可是大好了？”

　　段承一顿，他患有失眠症这事不是隐秘，许多人都知道，可是能这般明目张胆的问出来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他转头似笑非笑道：“好与不好，王掌印可有见教？”

　　王景寒急忙道：“不敢。”

　　徐皇后像是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听闻近日有个司仪乐局的宫人，每夜为段掌印弹奏曲子，与掌印助眠，让段掌印的失眠症大好了，不知可有此事？”

　　段承无奈一笑道：“回娘娘，大好不见得，但确实好睡了一夜。”

　　徐皇后笑吟吟道：“哦，那是哪位宫人有此精妙的手艺，连太医都对段掌印的失眠症袖手无策，这宫人的纤纤玉手就能让掌印好睡，这乐曲可比太医都管用呢！”

　　段承含笑不语。

　　徐皇后又笑道：“这位宫人有如此好的手艺，掌印可肯告知姓名，推荐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近日夜晚也睡得不好，整夜毫无睡意，到了白天又昏昏欲睡却又睡不安稳，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惊醒，这宫人既然有如此手艺，不妨让她去给太后弹奏曲子，让她老人家得以安睡。”

　　段承眸光深然，笑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太后既然也有失眠的困扰，青蕴自然上心，皇后娘娘既然没别的事，青蕴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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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承大步离开了坤宁宫，邓顺急急跟在后面，道：“掌印，御马监马爷昨夜去得急，咱们这边刚刚收到消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已经善了后，王景寒上位很突然，也是娘娘亲自点名上的任，奴才刚得到消息还没上报掌印，王景寒就已经接收了御马监掌印了。”

　　段承脸色阴沉，微微冷然道：“这个王景寒是什么来头？”

　　“王景寒是在太祖爷还在世时进的宫，后来先皇继位，调到了敬事房，直到万岁爷登基，前年选秀扩张后宫，增添了三妃四嫔多个婕妤美人，敬事房才忙碌起来，王景寒在各宫走动多了，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识，调到了坤宁宫，这短短的时间内，取得娘娘的信赖，成为娘娘的心腹，还当了御马监掌印，他们说全是因为……”

　　“因为什么？”

　　“咳，是因为他长得好，会来事，娘娘又和万岁爷不合，因此……看中了他，夜晚……经常留他伺候床榻……”

　　“住口！”段承冷冷打断他：“这话是你这奴才能乱说的话吗！”

　　“是，是，奴才不敢。”

　　段承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坤宁宫，然后快速的离开，返回内官监。

　　邓顺急忙跟上他继续说道：“掌印，马爷之事事有蹊跷，还有李愚那混账东西转投向皇后娘娘效忠了，马爷这样大的事竟敢隐瞒咱们不报，他以为投靠了皇后娘娘就有依仗了，呸，什么玩意？”

　　段承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邓顺有些忐忑道：“掌印，如今该如何是好，是否要奴才暗中盯着王景寒给他下绊子？”

　　段承唇角微扬：“王景寒啊，暂时不管他，凭他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邓顺一怔：“可是掌印，皇后娘娘让王景寒继任御马监掌印，是否意要为徐家……”

　　“无妨，由他们去吧。”

　　邓顺愣了好半响，瞥见段掌印一如既往的从容表情，并不为王景寒的突然上位有丝毫担心，可是御马监在十二监里还是占据了内宫一部分的势力，如果王景寒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和他们做对，对他们总是一块大的绊脚石啊，掌印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呢？

　　感觉得到他忿忿不平，惴惴不安的心思，段承无奈一笑，也不点破，只道：“去让丁良玉，封超，楚之贤等人到内官监来一趟。”

　　邓顺又一怔，欢喜道：“掌印是想让他们对付王景寒……不对啊，对付王景寒也无需他们一起啊，掌印，您到底……”要不要对付王景寒的？

　　段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时挺机灵乖巧的啊，怎么有时候脑子又转不了弯了，没好气道：“邓顺，咱家刚刚说了，暂且不需理会王景寒，今日你没带耳朵出门？”

　　邓顺有些讪讪道：“那掌印让丁爷他们过来是……”

　　“刚才在养心殿，皇上给咱家下了道圣旨，让咱家成立一个只为皇上负责，只听从皇上调遣，做为皇上的眼睛，搜集情报消息，侦查监视臣民百官的言行之所，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邓顺闻言懵了一会，才震撼着满脸惊喜交加，险些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不可置信道：“真……真的，万岁爷真的给掌印下了这样的圣旨！”

　　皇上下的这道圣旨意味着他们宦官将要涉-政，他们这些去了势的低贱的阉人，将要翻身不再受辱人人贱骂，这对他们只能伺候人的内宦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邓顺毕竟年幼，做不到段承的淡定从容、荣辱不惊，此时的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激动，恨不得跪在地上抱着他家掌印的腿大哭，他知道，皇上能下这样的圣旨，完全是因为宠信段掌印之故。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段承受不了的神情踢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嫌弃道：“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

　　邓顺低下头擦了擦眼睛，道：“奴才这是高兴……”

　　段承哼了一声，道：“出息，赶紧滚，该干嘛干嘛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把丁爷他们找来……”

　　“邓顺。”段承突然又叫住了他，眼里露出森然冷厉之色，一字一句道：“王景寒虽然暂时不用理会他，但某些人，反叛的下场知道吧，做得干净利落一下，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