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22、遇刺

　　手里提着五百两的美人灯行走在街道上，青烟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路了，五百两啊，整个市集里的花灯不过数十个铜板就能买到一盏精美的花灯，如今捧着的这盏话里五百两，她在宫里奴役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到这个数，果然经了商人之手就翻了数倍。

　　这盏灯最后段承还是按照原价五百两买下了，按他的话说，他又不是买不起，为什么要授人以柄将来让人有机会来来攀附他。

　　即使是以前作为杨家大小姐时，五百两这么大的数，也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儿随随便便就拿得出来的，走在灯街市上，整条街就数她手里的灯最华贵，最耀眼，引得一路回头看的人，那回头率实在有点高。

　　青烟拿着灯实在提着不是，不提也不是，腆着脸，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段承，忍不住呐呐道：“掌……青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是阿丹国语言的，当年四叔教我们时只说是海外番邦的语言，问我们愿不愿意学，那时我们都觉得好玩，便跟着学习了一段时间。”

　　段承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嗯，挺好的，至少能及时的知道别人撒谎，不至于上当受骗。”

　　青烟满脸不自在，不管他信不信，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他总不能真找到她那生死不明的四叔来当面对质吧，而且这事对他来说又不是坏事，也对他造不成坏事。

　　她悻悻的看了看他，又道：“还有，这灯多谢您了。”

　　段承瞟了她一眼：“这上面的美人与你相识？是何人？”

　　灯上美人图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相貌，而且若是平时，别说五百两的花灯，就是五十两的，她只怕早就掉头走了，如今这般念念不舍的买不起又不愿放弃的样子，想来这灯对她的意义非凡，至少灯面上的美人与她有关系。

　　青烟微笑道：“几年前不知道您有没有进过京，可听过杨家昭儿的才名？民间有传杨昭儿家学渊博，博学多才，品行俱优，对文学，史学都极具才华，还曾帮其兄修写汉书名志，百官公卿表和天文志，曾得先皇大嘉赞赏，她便是我的姑姑。”

　　杨昭儿的才名段承的确听过，那时惠帝开始削藩，为了探取消息，他在几年前曾进过京，那时杨家正如日中天，杨家的男郎，杨家的女儿都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夫婿和妻子的人选，杨昭儿才名冠绝，求亲的媒人简直踏破了杨家的门槛。

　　他不由得侧目看向身旁的青烟，明眸皓齿、出尘脱俗！如若不是燕王夺嫡，周先登基，杨家倒台，她如今该是第二个杨昭儿，如今这时候为她上门提亲的媒人只怕也要踏破她家门槛了，哪里还轮的到与他这阉人结对食！

　　青烟沉吟了下，低头仔细看向走马灯里的美人图，上面的美人喜怒哀乐嗔等的表情惟妙惟肖，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丝薄怒，一丝嗔怪，尽将姑姑的言行举止画得仿如真人一样，这可不是凭空想象就能画得出来，定然是与她相熟，知她甚深的人才能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那么究竟是谁画的图，又怎么会被人拿去做了灯？这灯是三年前做的，可姑姑三年前已经没入了后宫奴役，燕王攻破皇城时，姑姑便染上了风寒，直到周延兵败失了踪，杨家全部被关进大牢里时，姑姑风寒加重，到杨家女眷被没入皇宫内院奴役时，已是重症不治，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殒了。

　　两人各怀心思，穿过依然喧闹的灯市，找到之前停放车辆的地方，张松正守在马车前，看到他们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还是段承先跃上了马车 ，这次没让张松再跪地当垫脚凳，他回身伸手，青烟立刻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准备爬上马车。

　　突地寒光一闪，一道剑气从车驾处袭来，原本驾驭马车的车夫满脸杀气的向正弯腰拉着青烟上车的段承刺去。

　　青烟惊恐的脱口一声惊呼：“小心……”

　　段承早已浑身一凛，多年经历出生入死而养成的警惕，感觉得到充满杀意的剑气，他反射性的侧身想要避开这一剑，但猛的又顿住了，嗤的一下，那剑光便刺入了他的左肩背上。

　　砰的一声，青烟手一松，那盏美人琉璃灯掉落地上摔得粉碎，她反射性的立刻伸手扶他，可她人在车辕边上哪里使得出力气，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段承中剑后是顺势扑到青烟身上抱住她，借着这力道避开剑势深入的，摔下马车他就抱着青烟立刻打滚躲避那马夫第二次袭击。

　　那“马夫”一次偷袭只是伤了段承，没能杀得了他，杀气更重，再次举剑向他当头刺去喝道：“阉狗拿命来……”

　　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快速的扑过来，拦腰抱住那“马夫”，紧紧的箍住不让他上前，一边尖叫道：“督主，快走！”

　　话音未落，周围一些逛灯的平民，突地卸下伪装，拿出暗暗携带的短刃，齐齐奔过来叫道：“杀了这阉狗……”

　　惊恐尖叫喊杀声四起，有些百姓看到拿刀杀人，便四下逃散开去，有些则提刀向滚到一边的段承冲过去。

　　青烟挣扎着扶持受了伤的段承爬了起来，眼见那伙人杀气腾腾的冲过来，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心惶恐慌乱着跳动，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

　　“快，我们快走！”青烟脑海一片空白，紧张慌乱下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扶持着段承转身就要跑，却见一群东厂番子闪电般而来，仿佛从天而降，四面八方的涌了出来，瞬间把那伙人包围了起来。

　　为首一名身穿飞鱼服，气宇轩昂的男子大步走过来，青烟僵硬着也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一时更紧张慌乱，手足无措的将段承挡在了身后。

　　段承一愣，反过来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他堂堂东厂提督什么时候沦落到躲在一个女人身后，但心里却涌出股莫名的甜蜜滋味。

　　青烟一时悻悻，那不是看那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吗，一时紧张才挡在他前面的。

　　楚之贤走到段承面前，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青烟，才施礼道：“督主，您没事吧？”

　　段承右手反手按着受了伤，鲜血淋淋的伤口处，冷冷道：“你觉得咱家有没有事？”

　　楚之贤一噎，讪笑道：“是属下来迟了，请督主恕罪，督主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这里交给属下。”

　　段承哼了一声，森然的目光瞥了眼被东厂番子圈在中间围打的那伙人，冷漠道：“查出幕后是谁，一个也不要放过。”

　　“是，督主！”

　　****

　　这是青烟第一次进到东厂，她从没想过她还有进入东厂的一天，还是以这种方式进入的东厂。

　　段承遇刺受了伤，所幸他避得快，只是伤了皮肉并没有伤到要害，回到东厂时，大夫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受了伤的段督主归来，急忙上前将他接入了书房里。

　　青烟被挡在了书房外，有凶神恶煞的东厂番子守在门口，她只得站在外面看着番子差役们一会端了一盆热水进去，出来时变成了一盆血水；一会又捧着这，一会又拿着那的，进进出出，看得她心惊肉跳。

　　有心想问问段承的伤如何了，可是看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番子，又不敢拦住他们询问，甚至有的番子还嫌她站在门口碍事，瞪了她好几眼，她只得讪讪的退到边上，等他们忙完。

　　段承的伤似乎已经处理好了，进出的番子渐渐的少了，青烟思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一个面如冷玉般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千户！”门口守着的番子行礼道。

　　丁良玉带着两名厂卫走进来，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瞥了眼边上跟着躬身行礼的青烟，默了下面无表情道：“你如何在这里？”

　　青烟一怔：“呃……”

　　守门的两个番子也一怔，相视一眼紧张道：“属下看她是跟随督主回来的，就……”

　　丁良玉冷冷道：“下去！”

　　番子急忙道：“是，属下这就带她下去……”

　　“本千户说的是你们，下去。”

　　“……是。”两个番子讪讪的退下去。

　　青烟紧张的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冷脸，心里打鼓着正要说什么，他已经转身迈步走进了书房。

　　青烟：“……”

　　所以他的意思是让她进去，还是让她进去？

　　段承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此时正把新衣穿上，看到丁良玉进来，示意大夫出去了，才问道：“人都抓住了吗？”

　　丁良玉道：“跑了两个，已经派人去搜了。”

　　段承点头道：“都带回牢里了？”

　　丁良玉道：“楚千户打算亲自审讯。”

　　段承眼眸微微眯起，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这事？”

　　丁良玉淡淡道：“东厂设立以来碍了多少人的路，招了多少人的眼，待楚千户审完自然知道。”

　　段承看了他一眼，才放轻了声音道：“今夜可探到那位的消息？”

　　丁良玉静静的摇了摇头。

　　段承挑了挑眉，真是难得啊，已经三四年了，竟然还是没有那位的一丝消息，当年之战已经兵败如溃了，身边还有那般能耐的忠诚之士，让他的行踪找不到一丝痕迹。

　　丁良玉默了下才开口问道：“督主，您的伤……”

　　“小伤而已，无妨！”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段承才挥手让他下去。

　　丁良玉顿了顿，又慢斯条理道：“督主，外面那位，彻夜不回宫只怕不妥吧，不合宫规。”

　　段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丁良玉道：“裴锦华和王景寒在后虎视眈眈着，督主最好还是顾忌些，莫让他们抓到您的不是。”

　　看着他说完转身就走，段承微微皱了皱眉，才迈步走出去，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青烟小心翼翼的伸了伸头进来试探。

　　看到他完好的走过来，青烟才松了口气，走进了书房露出笑容道：“督主，您没事了吧？”

　　段承一顿，不自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全身。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倒是还好，衣裳和头发有些脏污凌乱，特别是衣袖口上还残余了扶持他时沾到的他的血渍，方才混乱中，他们没让她进屋，因为处理伤口势必要脱下上衣，他不欲让她看到他的伤口、他的身体便没有制止，此时看到她一身狼狈的可怜模样，又想到在刺客面前，她将他挡在身后的样子，心里涌出股暖流，一时无法开口让人送她回宫的话。

　　“你可有哪里伤到了？”

　　青烟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五味掺杂，很不是滋味，她怎么会受伤，他不是好好的护着了她吗？

　　她知道，刺伤他的那一剑，他自己明明可以避开的，可是他没有避开，因为他若是避开了，那一剑便会落在她身上，他是以自己的安危保护了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保护她，明知道她主动攀附他只是为了借他的势让自己过得好些，她哪里值得他以自身的安危保护她了，可他偏偏做到了保护她，此时她的心里不可能不感动的。

　　段承沉吟了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本来该送你回宫的，你的身份不能在宫外彻夜不归……”

　　青烟闻言一怔，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手，有些恳求道：“督主……青蕴，我……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呆着！”

　　遇刺这种事情，不是谁都那么幸运的，至少她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她可是在生死边缘走回来的，一念之间，他若是在那时避开了那一剑，那她不死也伤，哪里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今晚她不想回宫面对冷冰冰的房间，不想看到那些冷嘲热讽的眼神。

　　段承静静的看着她，她也默默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四目相视，一时仿佛有什么吸引着，让他们都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可是她的眼里又流露出无助的寂寥和孤独，段承终于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她握着他的手，纤细而冰凉，他沉默了下道：“咱家让人备些热水，你洗洗再歇了吧，明日再送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