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13、讨好

　　青烟被他捏着下巴，迫使着抬头对入了他狠戾又复杂的眼眸里，心怦怦的跳动着很是惊慌失措，她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却又挣不出他的手指，只得看着他道：“奴婢不敢。”

　　王景寒怒道：“别在咱家面前自称奴婢。”

　　青烟一怔，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苍凉悲哀之色，谁愿为奴为婢伺候人，谁愿做个罪臣之后屈于人下，不都是时势弄人，三年的宫廷奴役，早就将她身上的棱角磨平，她不得不改变自己屈为下人苟延残喘，才能活下来。

　　王景寒看到了她眼里的苍凉和悲哀，顿时满脸的愤怒和狠戾消散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开来，迟疑了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你若跟了咱家……我护着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绝不再让人欺负你，虽然无法让你再如杨大小姐一般风光，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绝不亏待你！”

　　青烟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退后一步垂下头避开了他的手掌，低头道：“奴婢不敢。”

　　王景寒脸色瞬间一变，阴冷的看着她道：“你不相信我？”

　　青烟垂着头，还是那一句：“奴婢不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她如今一无所有，他一个手握内宫权势的掌印太监，无缘无故的对她好图的是什么？这三年的宫庭奴役生涯，她见过太多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手段，不为利益，不为名声，只为一时的兴起，利用，打压，欺辱，陷害她们杨家的女眷，导致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没有利益关系的好不可信，她不相信他。

　　王景寒铁青着脸：“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都不在乎了，难不成杨大小姐被这三年奴役压断了脊梁骨，再无法站起来，只想继续趴在肮脏的浣衣局里奴役？”

　　这样隐晦的威胁她不会不懂，但她依然垂头一言不发。

　　王景寒似笑非笑道：“莫不是杨大小姐觉得咱家一个阉人，配不上杨大小姐，是以即使落难，也不愿委身一个阉人？”

　　青烟依然是那句话：“奴婢不敢。”

　　王景寒大怒道：“够了，嘴里说着不敢，心里不定怎样腹诽着咱家一个阉人。”看到她依然不卑不亢的张了张口，料到她定然又是一句奴婢不敢的话，他立刻打断她恼怒道：“杨青烟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怎样才肯跟了我？”

　　青烟一愕，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他清俊的面容因为恼怒而有些狰狞，她心一突，脱口道：“王掌印您才是究竟想要什么，我杨氏一族已经覆灭，只剩下我一个无用的杨家女苟延残喘着，我没有想为杨家延续血脉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活着，您这般逼迫于我，您究竟想要什么？”

　　王景寒怔了怔，神情复杂起来，正待说话，门外响起来脚步声，有人迈步进来，阴阳怪气的学舌道：“王掌印究竟想要什么，青天白日的把人掳来逼迫趁人之危？”

　　王景寒一怔，看到来人急忙笑容可掬的拱手笑道：“裴掌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失敬失敬！”

　　裴掌印，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裴锦华，论年纪和资历都在段承等人之上，虽然受圣宠的程度比不上段承等人，但做为天子身边的贴身内侍，段承等人在他面前都要尊称一声裴爷。

　　裴锦华瞥了眼低头垂首的青烟，意味深长的笑吟吟道：“咱家来得不是时候，可打扰到了王掌印好事？”

　　王景寒笑道：“不敢，不过是小事，裴爷亲自到来，咱家未及扫榻煮茶相迎，倒是失礼了，手下的小的也不通报一声，裴爷您请上座，咱家这就砌壶茶您尝尝。”

　　裴锦华笑道：“叨扰了，咱家正要叨扰王掌印一杯香茶尝尝。”

　　王景寒一边请他上座，一边瞥了眼青烟，青烟早已默默的退下去，接触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转出门外，和候在门外的小宦官擦肩而去。

　　青烟匆匆的离开御马监，因为裴锦华的突然到来，御马监的人也无暇管顾她，让她轻易的走出了御马监，远远的看到了站在宫墙下的邓顺，她才松了口气，紧走两步过去道：“邓少监。”

　　邓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道：“没事吧？”

　　收到消息她被御马监的人带走了，他一时心急，论品级他低王景寒一级，又不能如同王景寒一样假传皇后旨意，将青烟从御马监带出来，如今段承又不在宫中，无奈之下他只得请了裴锦华亲自到御马监一趟，让她得以趁机出来。

　　青烟摇摇头，庆幸道：“我没事，多谢少监及时来救奴婢。”

　　邓顺微笑道：“姑娘千万别客气，回吧，小的送您回去。”

　　青烟跟着他往回走，瞥了眼他的脸色，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道：“是少监您特意请来裴掌印的吗？”

　　邓顺有些自嘲的笑道：“段掌印不在，小的和王掌印的级别有差，只能请来裴掌印。”

　　他只是少监，矮了王景寒一级，只能请来能和王景寒平起平坐的裴掌印到御马监来救她，青烟心里很不是滋味，呐呐道：“对不起，让少监费心了。”

　　请裴锦华来帮忙，必然是要欠他人情了，以司礼监和内官监的关系，这个人情只怕不易还的。

　　邓顺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里的不安，笑道：“无妨，此事咱们段掌印自有主张的，姑娘不用担心。”

　　青烟还是有些愧疚不安，她自动攀附上段承，还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为他带来好处，就要麻烦他为她处理这些烦杂之事，而且裴锦华和段承是平起平坐的地位，两人间表面和睦其实暗里龌龊。

　　因为裴锦华身为十二监之首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地位是凌驾在所有宦官之上的，但偏偏段承乃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信任他比信任裴锦华还要多，甚至将设立总掌东厂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了段承，他心里该是挺恨的，更恨不得抓到段承的把柄，让他失去皇上的宠信，把他拉下来踩下去，如今因为她，让段承承了裴锦华的人情，只怕今后段承就要被他桎梏了。

　　邓顺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好笑道：“姑娘无需担心，无妨的，裴掌印正好有事要请咱们段掌印帮忙，这次之事只是向段掌印卖个好。”

　　原来如此，这次算是裴锦华先有事请段承帮忙，所以才那么干净利落的跑到御马监来救她。

　　“段掌印今晚会回宫里吗？”

　　邓顺点头道：“嗯，回的。”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动了裴锦华，掌印自然是要回宫的。

　　青烟看了看天色渐晚，想了想道：“那我能到内官监里等掌印回来吗，我想亲自感谢掌印！”

　　“嗯，可以吧？”

　　****

　　段承还是在掌灯的时候回到了宫中，这次他没有在东厂用膳才回来，事儿办完了他就急匆匆的赶回宫里，还没回到内官监，就对迎接上来的邓顺道：“去备些晚膳，请杨姑娘过来。”

　　邓顺立刻低眉顺眼的应道：“是，掌印。”然后又讪讪道：“掌印，青烟姑娘已在书房里等候多时了！”

　　段承冷睨了他一眼：“去备晚膳。”

　　邓顺急忙道：“是，小的马上就去。”说着急急的退下了。

　　段承才大步的走进内官监里。

　　半黑不亮的天色里，寒风刺骨，有昏黄明亮的灯光从他书房的窗户中透出来，仿似行走在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也似深海中的一艘孤舟，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微妙。

　　迈步走进了房，房里点着炭火，满室温暖，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似清新的茶香，似花瓣的甜香，更似少女身体自带的馨香，让他身体一暖，心神一荡！

　　“掌印，您回来了！”看到他进来，青烟立刻迎上去，一边非常自觉的替他解下斗篷披风，挂到屏风上晾着沾到的风雪，然后又捧来一杯煮好的热茶，递到他手里含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掌印先喝口热茶暖和一下，捂捂手别冻坏了。”

　　这贴身伺候人的事她虽然没做过，但以前也曾被人伺候过，现在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她做得也挺得心应手。

　　段承默默的接过热茶，在她殷勤的目光下，垂眸喝了一口，味醇而微甘、略有清涩、回味香冽、齿颊留香，她之前说的她茶艺不错，看来不是虚言，就他品尝过无数的好茶艺，她的手艺的确不错。

　　看他喝了一口茶，青烟又问道：“掌印您用了晚膳了吗，是否要让人备膳？”

　　段承看了她一眼，道：“不需要，已经让邓顺去备了。”

　　青烟道：“哦，那您饿了吗，可需要先用些点心垫一下肚子？”

　　段承有些不自在道：“无妨，你先坐一下。”

　　青烟稍停了一下，又道：“那我去整一下桌子，您既然已经吩咐了备膳，晚膳该很快就送来了。”

　　“……这事不需要你忙活，你稍坐一下，可否！”段承有些无奈了，虽然知道她这是在讨好他，但真不需要她这般刻意的讨好。

　　青烟才讪讪的哦了一声，终于老实了下来，可是随着小宦官送来膳食，她还是忍不住起身走过去，小太监也不敢让她动手，她只得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把饭食摆到桌子上。

　　段承坐在探炉旁，一室的温暖驱除了他身上的寒意，手里端着温热的茶杯，一杯热茶入腹，整个人全身从身体都心里都暖暖的。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被净了身，去了势的宦官，明明已经是没用的人了，还偏偏要结对食祸害别人，如今他看着青烟来来回回的忙活身影，屋里充满着她身上的香味，耳边是她清脆的声音，那般人间烟火的气息，他在外面拼搏打杀了一天，晚上回来，有人嘘寒问暖的关心着为他忙活打转，即使知道这个嘘寒问暖的关心的人意有所图，但并不妨碍他现在身心满足的感觉。

　　“掌印，饭菜送来了，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