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人城》跳舞的糯米团

1、第一章

　　手机里陌生号码响起的时候，倪嘉彦正在酒吧里和一群外国佬喝得不亦乐乎。
　　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接听电话，慵懒而模糊地应声道，“谁呀？”
　　却没有人回答。
　　初秋的夜晚风显得有些凉，他把手插进衣袋里，靠在墙边，只歪着头夹住手机，酒吧里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不知为什么，他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
　　等了好一会，就在他准备挂断离开时，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小彦，是我。你在听吗？”
　　酒气上涌，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嗝。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来了又去，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动，却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酒吧出来拍他的肩。
　　他回过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电话早就单方面断掉了。
　　来找他的人扶他进去，他刚走一步就双腿发软，那人便顺势搂上他的腰，动作亲密得好像多年的伴侣。
　　他忽然醒过来似的，一把将那人推开，踉跄着朝大街上走。
　　“你没事吧？”身后那人皱着眉叫道。
　　他没回头，直直冲到街边拦车。
　　身上的每个细胞似乎都不受理智控制，只是凭本能在做出反应。
　　手指按下回拨键，刚响一声就有人接起。
　　“你在哪？”不等里面应声，他便气喘吁吁地大声喊，“谭容，你TMD在哪？”
　　醉酒加破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哭了。

　　三年前刚认识谭容的时候，倪嘉彦不过是一个刚入行的小记者。
　　自告奋勇地来采访正如日中天的成功企业家，自以为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但当正式采访开始时，还是紧张得连手指都在发抖。
　　真实的谭容，比照片上的更加英俊迷人。再加上不俗的谈吐和温文尔雅的笑容，就如同三月的暖风一般，慢慢渗透到人的身体里去，让人难以忘怀。
　　倪嘉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男人而神魂颠倒。
　　发了疯一般地搜集有关于谭容的各种消息，三番五次向主编提出专案申请，随着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事态也渐渐开始不可控。
　　这种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倪嘉彦已经记不清了。
　　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他都会背着同租的室友偷溜出来，趁着谭容难得的空隙时间跑去找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翻云覆雨，他对谭容的了解，也仅仅只有那事上的习惯，以及对外放出的官方资料而已。
　　直到半年前谭容消失，他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连对方的私人电话都没有。
　　曾经的美好如同幻梦，而他就好像是弄丢了棉花糖的小孩子，明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逝去就不可能再回来，却还是抱着光秃秃的空杆不愿放手。

　　夜色斑斓，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随着行进忽明忽暗。目的地是倪嘉彦再熟悉不过的那间宾馆，和从前几乎一样的行程，他的手指却因为紧张而开始发冷。
　　计程车的公里计数表不断跳动，倪嘉彦下意识地按了下裤袋——里面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
　　钱包丢了，身上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味酒味，简直狼狈至极。谭容匆匆地从宾馆里快步出来时，便见倪嘉彦低头靠在车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彦。”他低声唤他，话音未落便撞上一双闪着慌乱的眼。
　　沉默着付了车钱解围，如同一种无声的默契一般，谭容转身向回走，他便跟在后面。宾馆大堂精美的水晶灯亮得过分，他的窘迫，他的不安，仿佛暴露在记者的闪光灯下无所遁形。
　　这是谭容的世界。
　　高贵、奢华，就连坐电梯都有专人服务，按楼层无需自己动手，也不用害怕被门夹到。服务生清一色的白衫黑裤，全程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尽显优雅风范。
　　电梯门左右滑开，两人在服务生恭敬的视线尽头转弯，几乎是在一瞬间，倪嘉彦猛地拽住谭容的衣领，唇齿相碰，那阵久违的淡淡薄荷香味销魂蚀骨般侵入他的神经。
　　像是早就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冲动，谭容在接吻的空隙中驾轻就熟地刷卡打开房门，两人的身影顿时隐没在黑暗之中。在这个当口，不再需要任何伪装或是自持，他就像是一头在沙漠中饥渴已久的兽，贪婪地索取对方身上所有的水分和热量。
　　谭容身上干净整齐的衬衫领口被扯开，明明也不算是瘦弱的身材，却任由倪嘉彦随意摆布。借着酒意，对方的意图更加简单粗暴，向后重重地躺倒在床上，在倪嘉彦欺身上来的那一刻，谭容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彦，这次我不能陪你太久。”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像一记重拳一般，让倪嘉彦猛然惊醒。

　　朦胧的月光下，谭容的双眼仿若不见底的深潭，本来温柔英俊的五官，也因此漫上冷意。
　　他不是不明白的，半年来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任何解释，若是普通的男女情侣，此时早该大吵一架生气地问对方到底去干了什么。然而最可悲的，是他很清楚，他既没有这个权利，他也不敢。
　　比起知道真相，他宁愿一切像以前一样保持不变。可仅仅是这样的愿望，也还是无法达成。
　　“我先去洗澡。”扔下这句话，倪嘉彦利落地起身。也许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视而不见，除了这样做，他也已经别无选择。
　　褪掉身上多余的衣物，一副比例完美且毫无赘肉的躯体便呈现在眼前，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谭容也只得无声苦笑。
　　他的确喜欢他，喜欢他三年前鲁莽却执着地采访他的样子，喜欢倪嘉彦的活力和热烈，他也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忽然想起他，会在喜悦时想要和他分享。不过，也仅仅就是这种喜欢而已。
　　地位和名望，使他终究要回到既定的轨道上。
　　“其实我今天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虽然也许这种事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但相处这么久，我还是希望能亲口跟你说，而不是之后通过乱七八糟的媒体渠道。”如同白开水般淡淡地讲出这番话，并不符合谭容平时作风的聒噪，让一只脚已经迈进浴室的倪嘉彦忍不住停下脚步。
　　晚风阵阵，呼啸的风声透过窗棂，听起来就像是女人在哭泣。
　　醉了一个晚上，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醒，清醒地预感到最坏的情况即将发生。
　　“小彦，我要结婚了。”
　　绅士优雅如谭容，即使是在宣判别人的死刑时，语调依然温柔得近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