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临天下》恭十一

17、返璞归真

　　京城的赏花宴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换汤不换药，众人驾轻就熟，唯一不熟的蒋栩兴致缺缺，只做壁上观。

　　女眷这边有蔺阳长公主压阵，世家贵女们为博贵人青眼自然不敢失了颜面，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男客那边因为齐王、逸王的到来，倒是热闹得很，有不少想出人头地的文人书生吟诗作对、出口成章，以求能在两位殿下面前留点印象。

　　蒋栩没有凑热闹的兴趣，便和仪昭郡主一起侍在蔺阳长公主左右，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各位贵女展示的茶花上，倒也没人来打搅她。

　　能在蔺阳长公主面前出头的机会不多，世家贵女们此次也是下了血本，一时之间院内花枝招展，贵女们各有各的风采，带来的茶花更是争奇斗艳，就连蒋栩这种对赏花一窍不通之人都看得眼花缭乱。

　　最终拨得头筹的是赵沅带来的墨色十八学士。十八学士因花瓣排列多为十八轮而命名，本就是茶花中的名贵品种，种植较为普遍的是粉十八学士与红十八学士，珍贵些的白十八学士就更难培育了。至于墨色十八学士，向来是只闻其名，还从未有人在京城真正见过有人培育出来。

　　赵沅的墨色十八学士甫一露面，向来喜爱茶花的蔺阳长公主立即赞不绝口，其他人跟着纷纷赞誉，赵沅脸色不由染上一股喜色。

　　蒋栩也颇有些意外，轻声道：“人不可貌相啊，原来看起来胸大无脑的赵沅也有这般能耐。”

　　照影嗤笑一声：“可别，那是你不知道，秦国公府上高价招养了多少种植茶花的能工巧匠，如此费心费力就为让赵沅今日能一鸣惊人，她这名义上的主人怕是连碰都没碰过这盆墨色十八学士。”

　　“……”蒋栩一时无言，想了想，又问道，“蔺阳长公主可知道？”

　　“多半是清楚的。”照影低声道，“难不成你真指望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们能亲手种植出一盆茶花来？十有八九都是让下人来照料的，只不过像秦国公府这般兴师动众的也是少见，看在秦国公的面子上，蔺阳长公主也不会拆穿。”

　　蒋栩顿时觉得这茶花宴索然无味起来。

　　照影又道：“倒是谢双株那盆茶花，虽泯然众人，但却是她亲手照料的。”

　　蒋栩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照影：“你忘了我白部主掌情报了？”

　　蒋栩更惊讶了：“你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探听，难怪正事上反查不出什么来了。”

　　照影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闭嘴不屑和她一般见识。

　　谢双株的那盆茶花确实不起眼的很，若非照影特意点出来，蒋栩怕是还不会注意到，她侧头看了谢双株一眼，发现对方不悲不喜，并没有因赵沅得人青眼而有什么变化。

　　赵沅喜上眉梢，却有人看不下去了，不知是谁开口道：“听闻当年秦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因一盆白十八学士而得了第一次茶花宴的头筹，今日赵二姑娘不逊长姐名头，想来秦国公府上确实对照料茶花有一番心得。”

　　这一番夹枪带棍的话说得赵沅脸色一白，更因为对方提起长姐而心神不宁，下意识地往说话的方向瞪去。

　　能有勇气直言不讳之人自然身份也不凡，对方挑衅似的对赵沅一笑。

　　“那位出身韩国公府，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叫杨箐。”照影对着蒋栩咬耳朵，“她那盆花鹤令也是茶花中的精品，却被赵沅抢了风头，怕是心有怨气。”

　　蒋栩对这些小姑娘家的争斗没有什么兴趣，蔺阳长公主闻言却面露怀念之色，道：“赵溁那丫头心思玲珑得很……我这茶花宴评比茶花的建议，最初还是她先提起的。”

　　赵沅闻言脸色更白了几分，双手握成拳头。

　　毕竟已经是故去之人，蔺阳长公主也不好多言，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又对其他茶花点评了一番。

　　蔺阳长公主点评之后，便是男客们赏花的阶段。这也是茶花宴的一大特色，每盆茶花隐去名字，男客们各执一签，若是见到心仪的茶花，便投上一签，若有感而发，作词赋诗也是常有的事。文人墨客以此展示才华，得签最多的茶花主人自然也与有荣焉。

　　因着齐王和逸王的到场，两人手中的签也愈发受人瞩目，要知道，这两位殿下年纪都不小了，正妃之位却至今悬空，今日两人突然赏脸，在有心人眼里，说不定便是一种暗示。

　　赵沅的墨色十八学士着实是茶花中的佼佼者，不稍片刻便博得了不少签字，甚至还得了某位探花的诗作，其他茶花相较之下就黯然失色了。

　　众星拱月的齐王和逸王两人的签却始终未曾投下，似乎要做压轴之用。

　　蒋栩对着两人的方向看了片刻，问道：“那是谁？”

　　“你方才不是刚见过。”照影答道，“高一点的是齐王，另一个是逸王。”

　　“不是，我问的是他们旁边的那个人。”

　　齐王和逸王身旁还立着一个人，身姿卓然，眉目飞扬，衣着华贵却不失典雅，双眸如同点墨晕染般，令人一望便沉醉其中。照影凝神看了半晌才道：“那一位啊……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蒋栩来了兴致，作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他是顾忻。”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蒋栩思索半晌，突然瞪大了眼，问道：“顾忻？那个三元及第，文章被整个京城热捧的顾忻？”

　　连蒋栩这个孤陋寡闻的人都听闻过顾忻的大名，可见这人声名是如何出众了。自古以来，连中三元之人都是凤毛麟角，大晋王朝更是独此一人，可谓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了。更何况此人出身也非同一般，顾忻祖父为内阁之首的顾阁老，父亲官拜吏部尚书，母亲出身于阜阳乔氏。乔氏亦为世家大族之一，却不求封侯拜相，以治学为道，门下出过无数大儒，为天下学者所敬。

　　顾忻有这个出身，靠祖荫便可求得一官半职，偏偏他以科举为路，乡试、会试、殿试皆为榜首，所著文章更是为文人们所追崇，其风头之盛怕是无人能及。

　　“想不到他竟如此年轻。”蒋栩感慨了一句。

　　“是啊。”照影点头应道，“齐王和逸王今日出席茶花宴，多半也有拉拢他的意思，此人日后成就怕是不输于他祖父。”

　　顾忻的祖父可是内阁之首，文官第一人。

　　蒋栩一时震惊于照影如此高的赞誉，还未有所反应，又听照影八卦道：“不过顾忻还有一点也比较出名——据说他克妻。”

　　话题就这么从国家大事转到了婚姻大事上。

　　顾忻风姿优雅，气质非凡，站在两位皇子身旁都丝毫不逊色。高一点的——齐王笑着道：“你的眼光向来出众，也不知哪盆茶花能入了你的眼。”

　　“合了眼缘就行。”顾忻气定神闲。

　　路过墨色十八学士时，顾忻果然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齐王和逸王以为他会把签投出去，齐口夸赞这盆花，孰料顾忻只是可有可无地附和了两句，手中的签却是巍然不动，抬脚向着下一盆茶花走去。

　　齐王和逸王面面相觑，意外这盆罕见的墨色十八学士都入不了顾忻的眼。在远处旁观了这一幕的赵沅更是一下子面色铁青。

　　顾忻行事确实出人意料，他绕着庭院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盆普普通通的茶花面前，十分随意地将签一扔，也不说什么，扔完就打完走。

　　逸王手快拉住了他，吞吞吐吐地问道：“这盆花合了你眼缘？”

　　左看右看这盆茶花都普通得很，别说和墨色十八学士比了，就是和其他茶花想必都没什么出众地地方，齐王和逸王心中疑惑：这顾忻莫不是眼神不好？

　　顾忻十分随意地道：“这盆花，嗯……”他停顿了半天，才终于找出一个形容词来，“返璞归真，挺返璞归真的。”

　　齐王和逸王恍然：原来顾忻喜好这种朴实无华的。

　　蒋栩心底倒是“咦”了一声，这盆返璞归真的花正是谢双株的那盆，也不知是顾忻眼光独特还是他和谢双株有什么私下交情。这下蒋栩倒是起了兴趣，也不再听照影的八卦，直起身子看向顾忻。

　　齐王和逸王都有意拉拢顾忻，逸王果断地跟着顾忻投了签，齐王更心仪那盆墨色十八学士，不由犹豫了片刻，但见逸王如此果断，也不愿意落了下乘，伸手也把签投给了谢双株的茶花。

　　这三位重量级的人物都把签投给了同一盆茶花，便是这盆茶花再不起眼，也成了众人的焦点，为了向齐王和逸王示好，陆续有还持着签的人也投给了这盆花，虽然还是比不上墨色十八学士的签数多，但最终得的签数也还不错。

　　蒋栩不由看了谢双株一眼。

　　谢双株神色不变，目光却锁在了顾忻身上。

　　返璞归真。她心底默念，想不到，竟能遇上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