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77、第七十六章

　　入夜，晚饭过后，梁玉石听到仆人的禀报，快步向兰院走来，眼见幻儿和贴身侍女在院中说了几句什么，挥手让她退下，玉石忙上前问道：“大嫂，找我来有什么事？”

　　幻儿拉着她回到屋里，坐在小几旁边倒茶边说道：“白日里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玉石点点头说：“你是说怀疑……我记得！怎么了？又生了什么事”

　　幻儿伸过头去低声说道：“晚饭时她说身体不适，没来吃饭。我叫小翠把晚餐送到她屋子里去，刚才小翠回来禀报，说听见她屋里有人小声呕吐的声音，小翠等声音静了一会才去敲门。她出来时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是……像是哭过一样。”

　　“真的？”玉石也伸过头来，惊讶的挑起了眉：“那有没有找个大夫看看啊？”

　　“小翠说了，她不肯，只说是受了风寒，随身带了药丸，不劳我们费心，让小翠不要因此事打扰我。”幻儿见玉石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皱眉思索着，遂继续说道：“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啊？我看她那个样子，很像是怀孕了。我们都是做娘的人，怀孕的表象最是清楚不过，看她那躲闪的样子，八成自己也是知道的。”

　　玉石食指轻轻叩着桌面，思索的表情和无痕如出一辙，她担心的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孩子父亲会是谁呢？她先被绑匪绑走，又被当街叫卖，后来被人救走又落入敌营，虽然偷偷逃回来，这中间经历这么多人，到底是哪个环节让她被迫……”玉石说不下去了，清丽的眉尖紧蹙“难道说她撒了谎？可是无痕和林大人找到了绑匪和人贩子，确实说绑过这样一个人。”

　　“玉石，你看会不会这样。”幻儿压低了声音：“以君非凡的性格，应该是不堪受辱的，一旦受辱不自尽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说你看见她时，她神情平和，言语冷静，后来又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轻生的苗头，会不会是？”她咬了下嘴唇，看见玉石疑惑的表情说道：“会不会是她遇见了什么人，自愿和他……”

　　“这个……”玉石也想不出个头绪“这个我猜不出来，不过她如果真的与人两情相悦有了私情，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是……”

　　妯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是辽人？！”

　　“不会吧！”玉石为两人的大胆猜测惊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无痕说她是第一次去边境，怎么会认识辽人并且与之有私情呢？君家是世家大族，这样做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如果真是怀了孩子，未婚生子还是辽人的孩子，恐怕要被沉塘的！她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

　　“也许，也许我们猜的不是真的。”幻儿也为自己的猜想擦了一把汗“她不是说曾经被人所救？后来又被掠去辽营，会不会是和救她的人一见钟情，然后以身相许，其实没有去辽营而是躲起来呢？只不过碍于两人身份悬殊，她又不得不女扮男装撑起君家，所以只好洒泪挥别，各自忘却对方，不料却怀了身孕？”

　　“大嫂！你话本看多了吧！”玉石无奈的摇摇头，见幻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玉石说道：“无论怎样，事实是什么她自己最清楚。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再出手也不迟啊。”

　　“那……好吧！”幻儿好奇心大盛，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她偏头看着玉石说“我说梁大捕头，你真的看不出什么？啊？”

　　玉石见她俏皮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音，摇摇头两手一摊佯装无奈道：“大嫂，我只是个过气捕头，可不是什么神捕啊！”说罢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苍白的月弧挂在枯干的树梢上，好像冬夜里即将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君绮罗披上棉衣下了床，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屋里的炭盆只剩下零星的火光，空气冷的如凝固的冰湖一般，绮罗披散着长发拢了拢棉衣，轻轻从领口里掏出一块墨玉。

　　“烈，你，在干什么？”干涩的喉咙念出这个名字，她的心中一阵抽痛，慢慢摩挲着墨玉上仰天长啸的孤狼，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你要当爹了，你知道吗？没想到我们在边境相处不过短短十几天，却是如此斩不断、理还乱。如果你知道自己做了爹，是会开心，还是愤怒呢？”冰冷的手指滑过狼身上栩栩如生的毛发，让她-想起二人缠-绵不休时，她情-动的双手抚摸着烈汗-湿的长发，被他捉住含-在口中轻吻，一时间心痛难当，不得不将墨玉翻过来。手指触及玉面上那个苍劲的“烈”字，想起烈露出刺青时的誓言，绮罗仿佛被烫到一样抽回了手，泪水扑簌簌的落得更多：“烈，我该怎么办？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人散了，不过是云烟一场，从此你我各奔东西，再无牵绊。可是，他来了，我们的孩子，他来了啊。”

　　垂手抚上小腹，君绮罗想起了大夫说的话“这位夫人，通过诊脉和你描述的状况，你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孕了。本来这么小的月份，老夫也不能轻易断定，不过你腹中胎儿脉象强劲，要么是位身体健康的小公子，要么……”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要么就是多胎之象。不过你的身体亏损的厉害，要想保住孩子平安降生实属不易，必须多静养，少忧思，才能让胎儿稳固！如果是多胎儿，恐怕生产之时你会受很大罪，我见你气量不凡、衣着华贵，最好提前找有经验的稳婆随时候命，一旦身子不适也许会有早产的情况发生。”

　　绮罗回想着大夫说的话，对着墨玉轻轻开口道：“烈，在我的身体里孕育着我们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能给他完整的家。你我本属敌对的国家，你位高权重，我身负重任，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抛下自己的责任远走高飞，我离开你，是为了让你能不去面对那种忠孝信难以抉择的痛苦，让你可以毫无瑕疵的完成你父王的遗愿，成为大辽最伟大的草原之狼！如果我未婚生子，这个孩子又是辽宋混血儿，必将被世人所不容。烈，你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能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耻笑是个野种，被人打落尘埃吗？”纤手紧握墨玉，绮罗清泪满面，心痛的抽泣道：“烈，你曾经那么期盼的孩子，我却不能留下他；可让我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下得去手？腹中的这个孩子，他那么小，那么娇弱，如果我抛弃了他，他会不会感觉到冷，感觉到疼？会不会日日入我梦来，浑身是血的喊着‘娘，抱抱我，我疼，我疼啊！’烈，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呜……如果我留不住他，他会成为我此生的梦魇，一世的心魔。”

　　柔弱的身子再也经不住内心的折磨，君绮罗伏在桌面上痛哭失声，月弧也不忍见她如此落泪，悄悄躲进了云层。绮罗痛哭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擦干眼泪，把墨玉放回领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纸裹着的药包。不过薄薄一张纸裹成的药包，拿在手里却似有千斤重，她颤抖的揭开纸包，露出里面灰色的粉末。

　　“只要吃下去，只消一会便一了百了了，对吗？”清泉一般的泪水又汩汩而下，绮罗只觉得浑身冰凉“烈，坏人就让我来做吧。梦魇也好，心魔也好，就算日日不能入眠，也总比有朝一日孤零零剩他在世上，受尽嘲笑的要好！要怨，要恨，就只怨恨我一个人吧。对不起，烈，对不起，我不能留下他了，你还会有很多女人和孩子，忘了我们吧！烈！”

　　颤抖的手拿过杯子，将药粉全数倒入杯中，君绮罗沏了杯冷水，含泪举起了茶杯：喝下去！喝下去！从此后，心神俱散，再无牵绊！

　　一阵狂风吹来，霍的将未插紧的窗扇吹的洞开，窗外庭院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院子中央，熟悉的声音响彻在君绮罗的耳边：“你竟然这么自私，想扼杀我们的孩子！！你有没有问过我，到底能不能饶恕你！！君-绮-罗！”

　　“哐当！”杯子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君绮罗面无血色的站起身，颤抖的手仿佛撑不住冰冷的身子，双眼直直的看向院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