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65、第六十四章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食不能下咽的滋味是什么感觉，君绮罗此生第一次尝到，看着自己碗里堆得高高的各色饭菜，还有身边笑眯眯吃的正欢的男人，心中有事的她强迫自己掩下那份难言的苦涩，小口吃着饭菜，却还是觉得味同嚼蜡。

　　“怎么了？不合胃口？”耶律烈微蹙眉头看着脸色难看的绮罗“还是昨夜受了寒？”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事啊……”

　　“没事！我很好！可能……是有点累了，休息休息就好。”绮罗连忙打起精神说“对了，刚才看你叮嘱外面的人不要进来，是……怎么了？”

　　“我以为你还在休息，没想到你已经起来了。”耶律烈依然皱着眉头“怎么又穿上男装了？昨天那套挺好啊！谁给你拿的？”

　　“我，我换了寝衣，这是昨天脱下来的那身。你一去好几天，我穿女装在营地里很不方便，还是这样自在些。”君绮罗心理怦怦跳着，忙着解释说。

　　“嗯……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耶律烈赞同的点点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大贺机遥商量。等我回来会修书一封给边境找你的人报平安，然后带你去皇城，待过了冬请皇上给你册封完毕，我找机会带你去江南向你父亲说明缘由，让他答应你嫁给我，相信他不敢为难我们。不要想着偷偷逃走或是什么其他的事，你不认识回去的路，出去了很危险，明白吗？”

　　“知道了，你快吃吧！”君绮罗压下心中的不安，给他夹了一个鸡腿，耶律烈见她居然同意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低头看见碗里的鸡腿，无奈的撅嘴说“又是鸡腿！你还真当我爱吃上了！”说完大口吃起来，君绮罗筷子顿在空中，看着男人认命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酸楚，连忙低头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借以冲淡眼中涌起的潮气。

　　饭毕，耶律烈回到主帐收拾好东西，看将士们都准备完毕了，拍着大贺机遥的肩膀说“大贺，好好看守驻地，还有……她也帮我看好了，别让她受伤。”大贺机遥看了看肩膀上大手，头一次觉得这只手如此沉重，重的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抬眼紧紧盯着耶律烈的双眼，低声说：“大王放心！一切有我！”耶律烈点点头，回首望望安静的小帐，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进了小帐。

　　君绮罗正在帐内坐卧不安，突然听见帐门一响，惊得她肩膀一抖，看向耶律烈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还没出发，有些不放心，再来看看你。”耶律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这个本来想回来时送给你，现在送你也正好，打开看看。”

　　君绮罗惊疑的打开锦盒，一只灿烂夺目的金钗静静地躺在红丝绒上“钗？你送我的？”

　　“喜欢吗？”耶律烈将绮罗揽在怀里，伸手拿出金钗“这叫鸾凤钗，寓意鸾凤和鸣。你看，这里轻轻按下，可以将鸾与凤分开，成为独立的两个金簪。”工艺精湛的金钗上，回首相望的鸾凤如一对亲密爱人一般，翅膀相连，鸾高凤低，缠绵欲飞，栩栩如生。青鸾的眼中一颗闪烁的绿玉，映衬着彩凤眼中一颗华美的红宝石，流光溢彩，尊贵非凡。翅膀处一个小小的暗扣一点，鸾凤分离，自成一体，依然璀璨无比。

　　“很漂亮！你怎么想起送我这个？”君绮罗手握锦盒，似有千斤重，不敢回头看身后的男人。

　　“你们宋人不是讲究这个吗？丈夫远行时，妻子分开金钗中的一股，送给丈夫随身携带以寄托思念，等丈夫平安回来时，再合并到一起。本来我想等冬狩回来时给你一个完整的鸾凤钗，可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我怕你会想我，更怕自己忍不住想你，这样我取走凤钗，你拿着鸾钗，我们想念彼此时睹物思人，时间就没那么难熬了。”耶律烈温柔的解释着，抬手将分开的凤钗放入怀中，把鸾钗放进绮罗手心，看她眉头紧锁，以为她心生不舍，不由打趣道“拿好！别丢了，万一我被虎啊熊啊的叼了去，这还能当你的回家路资。”

　　“不会的！青鸾是长生鸟，你不会有事的！”君绮罗一听心中抽紧，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鸾钗，回头反驳他的话。

　　“好好好，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这里哪来的虎熊？就算有狼，见到我这个狼之子也得乖乖让路。哈哈哈！”耶律烈见怀中的女人如此担心自己，不觉心中一荡，低头吻上她的额头。“等着我，我的新娘！等我回来！”说罢，深深看了君绮罗一眼，转头离去。

　　绮罗终于忍耐不住，颤抖的伸出手，还是没来得及触到他的身体，只看见他浓黑的长发扬起时，发尖在自己的指缝里滑落，怔仲间，高大的身影已经快步走出了帐门。

　　帐外，号角阵阵，旌旗猎猎，冬狩大队集合完毕，整装待发。队伍最前方，骏马烈焰打着响鼻前蹄触地，跃跃欲试，马上的男人金带黑袍，英姿勃发，唇带微笑，执起马鞭高声喝道：“出发！”

　　帐内，清泪洒落，倩影颓废，君绮罗手握金钗，好似要看透帐门，看向那个就要走出自己生命的男人，月牙白的长衫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冰冷的双唇嗫嚅出声：“对-不-起！”

　　马蹄声消失了很久，很久，君绮罗的双腿已经站的麻木，帐门轻轻叩响，大贺机遥慢慢走了进来，见君绮罗站在帐中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禁心中暗叹。

　　“君姑娘，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开大王吗？”见过这几天两人亲密的模样，也看到了耶律烈难得的开心和放松，大贺机遥觉得自己的计划好似太过残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两人不过认识这些天，也许大王只是图一时新鲜而已，尽早分开对两人都好，痛过之后大王还会有别的女人吸引他的注意力，至于眼前这位……大贺机遥咬咬牙，也许釜底抽薪是最好的办法。

　　“大贺将军，我要回去！烦劳你安排一下了。”被大贺机遥拉回思绪，君绮罗感觉身体好似一下被掏空，毫无力气的转过身，没看到大贺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

　　“好的，君姑娘，你准备一下，尽量不要带什么东西。估计冬狩大队走得很远了，大王应该不会回来。一会我带人过来替你，你假扮他跟在我身后出帐，到时我会吩咐你去伙房办事。你自己小心一些，车队就在伙房后面，你爬上最后一辆马车，藏到蒙布下面不要出声，到时我会助你出营。”大贺机遥低声吩咐着，君绮罗点点头，问道“车队是直接回边境吗？他们会把我放在哪？我不认识附近的路！”

　　“我叮嘱过了，他们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大贺机遥垂下眼帘，躲开君绮罗的目光说。

　　“那好，我等你消息。”君绮罗垂下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金钗。

　　大贺机遥又叮嘱了几句，转身出了营帐。君绮罗环顾帐内，住了十几天，在这帐内经历的种种爱恨纠缠，就好像过了十几年。今日一别，从此之后，自己和那个人再无瓜葛，就当这些日子是自己生命中的一次放纵，一次意外。也许离别会疼，分手会痛，疼过痛过之后，伤口会结痂，会复原，生活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继续下去。他终会找到与他并肩而立的大辽女子，成为人人敬仰的北院大王、耶律族族长；自己也会重新戴上那个“君当家”的面具，披上“非凡”的外衣，脱下“绮罗”孤老终生。相遇本来就是个错误，这样的结局对两个人都是最好，都是最好，都是最好……

　　君绮罗蓦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捂住脸庞，眼泪顿时从指缝间流出来，像是目光里定格的那缕黑发，拼命抓也抓不住。哽咽变成了呜咽，呜咽变成了哭泣，哭泣变成失声痛哭，在这寂静的营帐中，久久不停。

　　夕阳偏斜，确定大队人马不再回转，大贺机遥带着一个心腹走进了君绮罗的小帐。隔了一会，大贺机遥又走出帐门，身后跟着帽檐压低、躬身随侍的“心腹”。

　　“你们几个，好好守着帐门口！君公子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了，你们稍后把晚膳放进帐门就出来。切记不要吵醒他！”大贺机遥严肃的吩咐道，亲兵们连忙执手称是，大贺带着“心腹”向营地边缘走去。没人注意到，暮色中小帐后的气窗窜出一个矫健的身影，向着同样的方向奔去。

　　“古萨，你去厨房看看，大王吩咐给君公子做的药膳好了没？别人去我不放心！快去！”大贺机遥高声吩咐着，“心腹”连忙退身走向伙房，慢慢溜到伙房后面，见天色渐暗四下无人注意，“心腹”连忙走到补给车队最后一辆，迅速爬上去钻进蒙布里，正是逃脱成功的君绮罗。

　　过了一会，车夫们陆陆续续回到车旁，本来要明天才回程的，车队老大说担心即将临盆的妻子，死活要赶回去，连晚饭都要路上吃，大家只好骂骂咧咧套马上路。

　　君绮罗从蒙布里偷偷支起一道小缝，看着马车旁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比着骂娘。远处，高大的主帐在营地里格外显眼，金色的帐顶反射着夕阳的暖光，犹如那个人的眼睛熠熠生辉。君绮罗心中酸痛，忍住热泪躲回蒙布里，错过了伙房旁大贺机遥交给车老大一袋银子时，做出的那个无情的手势。

　　车队浩浩荡荡的开出了营地，因为大贺机遥的缘故，守卫们没有认真检查车厢。大家都心知肚明，经常有人偷偷让车老大带些猎到的兽皮，打到的野禽等等到边境换钱。反着大贺将军都发话了，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没想到这次拉走的却是一个大活人！

　　月色初绽，车老大亲自压阵，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驾车。渐渐的，他有意和大队人马拉开距离，等大家只剩下一队黑色的身影，他勒住了缰绳。

　　“吁~下来吧！！”车老大停住马车，朝着车厢蒙布位置喊道。

　　蒙布抖了抖，君绮罗慢慢钻了出来，看见四周黑乎乎的荒凉草地，她不禁心生警惕“怎么停下来了？”

　　“怎么停下来了？当然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车老大一脸横肉，背着月光的脸庞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你什么意思？收买你的人不是叫你送我去边境吗？你……”君绮罗咬紧牙关，心中发凉。

　　“哼！小公子，你也知道我是被收买的，受人之托当然要忠人之事。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人家交代过了，我也没办法！”车老大拔出一把尖刀，刀尖在月色下刺得人胆寒“自己来还是我亲自上！别废话！”

　　君绮罗只觉得全身冰冷，四肢颤抖，牙齿嗒嗒磕响。原来，原来送自己“走”的结果是这样，真是可笑之极！自己心心念念的回归成了最大的笑话，此生将成为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此处永不消散！！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尖刀，还有车老大狰狞的目容，她想跑却迈不开腿脚，绝望的眼神如待宰的小鹿，淹没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同一时刻，冬狩大队在一处水源旁扎营，明天才到目的地，今晚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耶律烈负手看着天上的月色，想着军营里等待自己的佳人，突然心里一阵绞痛，痛得他忍不住略弯了腰。
　　“主子？怎么了？”取水过来的咄罗奇见耶律烈面色痛苦，急忙上前扶起他。

　　“不知为什么，刚才突然心里一痛，好像被扎了一刀！”耶律烈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刚才的痛苦像是心都要破了一样，从未有过的难受。想到刚才思念的那个人，他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行进的太快有些吃不消？”咄罗奇想起主子从出营开始就要求急行军，好像忙着打完赶快回去，心里有些担心。

　　“应该不是，比这紧急的速度不是没有，还没发生过这种情况，不要声张。”耶律烈觉得胸口憋闷难耐，不禁扯了扯衣领，一件物件从衣襟里掉出来，被咄罗奇眼疾手快的接住。

　　“咦？这是什么？”被主子劈手夺过连样子都没看清的东西，引起了咄罗奇的好奇。

　　“绮罗！难道是她出了事？”耶律烈握着掉出的凤钗，心中的不安更加猛烈，一刻也站不住。他快速抬头吩咐道：“我有事要马上回去，让暗卫跟着我就行。你按原计划带大家去狩猎，差不多了马上回来！就说——就说皇城有紧急情报！”说罢，大步走到烈焰旁跃上马背，打马而去。

　　“哎，主子！您这是……”没明白过来的咄罗奇看着主子消失的方向张大了嘴，直到一个手下闻声过来，打探消息，他才收敛神色严肃的说：“问什么问！大王有紧急军情要处理，事关……事关族内兴衰，你给我老实点别瞎说！滚回去！”

　　月光下，烈焰如一道流星快速向营地奔去，耶律烈低伏在马背上，双鬓冷汗直流：绮罗，等我回来，你一定一定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