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38、第三十七章

　　边境的秋夜，比江南寒冷得多，君非凡在屋内踌躇了很久，还是走出了房门。轻轻阖上门扉，面对着门上装饰的木刻花纹，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旁边院落走去。

　　石无痕正在屋内给家里写信，给大哥的信件刚刚风干装起，正要给玉石再写一封，门外传来叩门声。石无痕走到门边打开房门，见君非凡背手站在门外，有点惊讶：“非凡，你这是……有事？”

　　君非凡不知怎么开口，轻咬了一下下唇，说：“我……白天看了不少店铺，也在榷场和集市走了走，想……和无痕兄聊聊，不知你有没有空？”

　　石无痕闻言错身一让“好，你先进来吧，外面很冷。”

　　两人进屋坐下，君非凡见桌上放着信纸信封，都印着傲龙堡的标记，一封已经封好，另一封上面写着“玉石启”，旁边放着空白的信纸，心中有些涩涩的。原来这么晚他没睡，是在写家信，不知道这即将书写的信纸上，会有多少柔情蜜意的话语？看着、想着，忽然觉得手中之物沉甸甸的，有些拿不出来。

　　“非凡，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要和我说？”石无痕见君非凡愣住没开口，不知她在想什么，看见她眼睛扫了一下桌上的信件，忙收拾起来“我正在写信，有些凌乱，你稍等。”收好信纸信封，倒上两杯热茶，放在君非凡面前一杯。

　　“哦，我白天看见石家店铺在边境经营多年，有很多符合本地特色的经营方法，甚是钦佩。江南的很多店铺商家，大多是经营一类或者同种的货品，虽然也有百货杂店，并没有形成气候。今天看见石家几处老铺居然将院落改为货品混卖之所，确实想法新异。不知是谁想出的办法啊。”君非凡略定一下心神，开口说道。

　　石无痕见她如此说，呵呵一笑：“这个君当家问巧了，这货品混卖的想法，正是在下想出来的。前些年边境时战时休，有些大户人家因此举家迁到中原，空出了很多大小院落，出售价格很低。我让刘掌柜趁机买下了几处，本来是想做客栈或者其他安排。可是战争让很多常见的货品供应不及时，有需自然有利。傲龙堡在此地经营多年，在宋辽两地的官员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有些事情知道早了，当然损失就小了。可是店铺开多了，万一战争规模扩大，必然顾此失彼，损失增加，故我和大哥商量，将这几处空院落改为混卖经营，既不用增加太多店铺，也能满足顾客的日常需要。况且边境之处各族交错杂居，人们需求复杂，有时辽人过境购买货品，也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走路上，所以集中售卖方便大家挑选。”

　　君非凡心下十分佩服“无痕兄果然是经商的好手，真是七窍玲珑心，非凡自愧不如。你的心思要是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我大宋也不会处处受辽国和西夏制约，说不定无痕兄也会成为尧舜之辈，为百姓造福啊！”

　　石无痕一摆手：“非凡老弟你可别说了，我这小小一个商人，哪里能和上古贤王相比？真是拍马也追不上啊！哈哈，你过誉了。”

　　君非凡见他如此说，也不再深究，出声问道：“无痕兄太谦虚了。对了，刚看到无痕兄好像在写家书，想来家里有兄弟坐镇，妻子惦念，也算是出行人的福分，等过两天非凡查勘完毕，就让无痕兄早日与家人团聚，也……也能解这相思之苦啦！”

　　“相思之苦？”石无痕挑眉微笑“你在说我吗？哈哈，非凡老弟真有意思，我和妻子成婚这么久，虽也有外出奔波，但是我们心意相通，家里有她有兄弟，我出外也很放心。每次回去的时候，也更多一分对彼此的珍惜和理解，所以这相思早就不是苦事，而是一种惦念和信任了。”
　　“可是据我所知，二堡主夫人并不擅于经商，家里事情多，也不能常伴无痕兄左右照顾……”君非凡略顿一下，仿佛鼓了最大的勇气说：“无痕兄就没想过，仿效舜王迎娶娥皇女英姐妹为妻，一人出外陪伴，一人主持家务，坐享齐人之美吗？”

　　石无痕脸上的微笑慢慢冷了下去，身体略略后仰，琉璃般的眸子里有着闪烁的光芒：“你……这话……什么意思？”

　　君非凡不敢直视他，转身站起，外袍衣袖垂下，负手走到石无痕身后说：“无痕兄与贤妻相识相知，非凡也曾耳闻目睹，对于二位的深情很是……敬佩。你也知道，我是君家长子，原本下面还有姐妹三个，外人都知我的双生妹妹在八岁时病逝，其实……”君非凡缓了声调，继续说道：
　　“其实她当时病重，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寄养他处。家人请神算为她占卜，说她命里有一个劫数，如果能活过二十二岁，则此后长寿无忧。为此家人曾许愿，只要能让大妹顺利长大，甘愿暂时忍受骨肉离别之苦，对外宣称她病逝，等她破劫之后择机回归。今年我那大妹已经过了二十二岁生辰，身体也一直平安康健，算是破了劫数。大妹自小在他处寄养，闲暇之余博览群书，我也……常常去看她，与她谈论各地风土人情，生意场上的是是非非。我那大妹心思敏锐，和一般女子相比与众不同，对经商之道分外偏爱，经常根据我所说所讲，为我出谋划策，也算我的……背后军师。但是她毕竟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心智坚韧又不肯随意嫁人。非凡与无痕兄接触多日，深为无痕兄的人品气度、经营谋略折服，几位堡主和夫人又是分外和睦融洽，所以非凡有个不情之请——”君非凡转过身子，定定的看向石无痕，看向这个自己内心第一次心动的俊秀男子，心如擂鼓：“非凡想斗胆为大妹做媒，请嫁于无痕兄，与嫂子共侍一夫！大妹可与兄台外出相伴，为无痕兄出谋划策，陪侍照料；嫂子在家中掌管家事，如娥皇女英姐妹一样，内外兼顾。而且君石两家联姻，南北商业霸主联手合作，相信两个家族的家主也肯定乐见其成！不知无痕兄，同意不同意非凡提出的，这锦上添花的美事啊？”

　　石无痕静静听完她的一席话，面上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眼神越来越暗，右手食指微动两下，内心却如翻江倒海、雷电劈空一般震惊！！君-非-凡！她，她怎么说出这样的一席话！？自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她如此说，莫不是……莫不是在说她自己！！石无痕转头凝视着君非凡的眼睛，琉璃般的眸子渐渐清亮起来！难道她？难道她对自己……？不会的！自己没有做出过任何逾矩的事情，也没有给过她任何与此相关的明示暗示，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想法？她口中说的是那隐居的大妹，其实就是在说女扮男装的自己！！难道她想与自己联姻？或者这是一种试探？君家想嫁女儿的试探？可是嫡系适龄女子只有她一个，不是她就不可能再有旁人！

　　石无痕坐直身体，一字一句的开口：“这是‘你’的意思吗？君非凡？”

　　君非凡心中忐忑，见他眼神凝重，鼓起勇气点下头说：“是……非凡自己的意思！”

　　“啪！”石无痕眼神凌厉，额头血管突突，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震得桌面上茶碗跳起，吓得君非凡一抖。

　　“君当家！君非凡！你把我石无痕看成什么人？”石无痕慢慢站起身，慢慢靠近君非凡的身体，慢慢的说“枉我一直欣赏你，把你当做朋友一路关照。石某自认为没有提过一次另娶的想法！也没有说过任何想借联姻壮大傲龙堡的言语！君当家是在试探石某，还是把石某当成生意场上那些妻妾成群，靠着联姻翻身的凡夫俗子！我与夫人感情深挚，琴瑟和鸣，从未想过要坐享什么齐人之美，更没在乎过什么主内主外，相伴随侍！！我想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夫人为我受过很多苦，甚至经历过生死离别，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也插不进去的！你大妹再好，我石无痕无福消受，君当家就不要再提了！”

　　君非凡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利箭一般插入自己的心。终是……不行吗？终是……被拒绝了吗？那种自己一直渴望的温暖，呵护和关怀，终是不能属于自己吗？

　　“无痕兄！”君非凡后退两步站定，艰涩开口“是……非凡冒犯了。非凡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无痕兄与嫂夫人的感情，非凡并不想破坏，只不过是看无痕兄人中龙凤，又重情重义，想要给大妹找个好的归宿，希望有个人……可以温暖她，爱护她，让她别再受苦，让她有个人依靠。”心中那个最脆弱的地方慢慢裂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出，要从眼里流出来。压下心中的酸楚和羞愧，君非凡脸如火烧，浑身冰凉，定定的看向石无痕，看向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也许是非凡想多了，但是非凡绝没有把你看做和他人一样！既然……既然大妹和石二堡主无缘，非凡也不再打扰你休息，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走出几步，突觉手上还有东西，犹豫一下，复又折返到桌前，放下手中的小木箱，打开盖子说：“这是答谢无痕兄一直以来对非凡照顾周至，又几次相救于我。非凡觉得这个发箍很适合无痕兄的风骨，算是我的答谢之礼吧！”

　　石无痕见她脸色几次变换，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虽然心中有气，也生出一丝不忍。刚想出言缓和一下，低头见银色的发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想她准备此物时的心思，心中又涌出一丝烦闷，不觉声音生硬起来：“君当家想的很是周到，石某在此谢过！不过石某对你照顾，是出于石君两家相互合作，毕竟你是江南商业首富的掌舵人，不能在傲龙堡出一丝一毫的意外，换做他人，石某也是一样如此，君当家不必如此客气！这礼物太过贵重，石某愧不敢当！君当家，还是收回吧！”

　　君非凡听他字字疏离，句句客气，话里话外再难回到之前的交情，不觉心中疼痛难挡，双手颤抖盖上盖子，慢慢拿起来。“想是非凡目光浅显，选的礼物粗鄙，难入石二堡主的眼吧！好吧，我拿走便是，希望……希望今日之事不要影响到君石两家接下来的合作。告辞！”说完转身，脚步沉重的走出屋内。

　　石无痕被这一晚的事弄得心中纷乱，朝着她的背影抬手说：“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