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78、第一百七十七章

　　君绮罗姐妹一番长谈后，见天色大亮，绮罗心里惦记着孩子们，便嘱咐绛
　　娟尽快准备，自己走出了房间。不过几息的功夫，门外又传来敲门声，绛娟想着
　　姐姐可能有话没说完，就径直打开了房门。

　　“是你？”望着门外那个高壮憔悴的身影，君绛娟立刻沉了脸：“你来干什
　　么？我不想见你！”说着猛地一关门扇，却被一只大手生生拦了下来。

　　“君小姐，今日就要分别了，我想来看看你，顺便和你告别。”沙哑低沉的
　　声音，像是陌生人在说话。咄罗奇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算铁石心肠的人看了
　　都会心酸。

　　“我很好！人你已经见到了，赶快走吧！”君绛娟挣他不过，索性松了关门
　　的手，转身走到屋内，背对着咄罗奇说道。

　　“原来你还这么讨厌我！”高壮的身影像是受了很大打击，摸着胸前伤处自
　　嘲的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那一刀之后，能让你心里好受些，能记起我们从
　　前的交情，不再那么厌恶我。”

　　“咄罗奇大人，你陪我找姐姐那么久，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即使你是奉
　　了姐夫的命令留在江南，但是你的细心仗义不是假的，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本来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冷冰的话语击中咄罗奇的心，眼前的女子待
　　他还不如陌生人。“可是你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醉酒也好，其他缘由也罢，总
　　之正如我姐姐所言，只有回不去的，没有过不去的，既然我们以后再难相见，我
　　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再追究你。但是想让我就这样原谅，万万不可能！”

　　万万不可能！这五个冰冷的字如同五根利爪，狠狠的抓疼了咄罗奇的心。
　　他双手微抖的紧握起来，牢牢盯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半天发不出声。

　　君绛娟只觉得身后悄无声息许久，也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禁冷冷一
　　笑——许是惭愧的悄悄溜走了吧。她正要转身去关门，猛然看见咄罗奇依旧立在
　　原地，双眼中满是心碎和绝望，不由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转回身去，气息急促的
　　说道：“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话音方落，身后传来移动的脚步声，她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突然一双铁
　　臂迅猛的将她死死搂抱在怀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将她的身骨几近箍
　　碎！“绛娟……”

　　“啊！放开我！”身体的失控引出了那夜恐怖的回忆，让绛娟瞬间惊跳挣扎
　　起来“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激烈的反抗让咄罗奇犹豫了一刹那，随即慌忙放
　　开了她。刚才被她的冷漠刺激的万念俱灰，看着那个熟悉的娇小背影，想到几个
　　时辰之后她就要和自己永远分离，那一直深藏在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越燃越
　　烈，瞬间迸发出来！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荒野中迷失方向的小
　　鹿一般，咄罗奇在绝望中拼尽全力抱住了那个日夜不能忘的身影，和她做这最后
　　的诀别！

　　“你无耻！”君绛娟惊慌失措的扬起手要给他一个巴掌，他居然还敢碰自己，
　　难道是疯了吗？眼角扫到刚要进门的丫鬟捂嘴跑开的身影，她手掌略微顿了顿，
　　涨红了双眼高声喝道：“你是疯了不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是疯了！”咄罗奇猛然大吼一声，雷霆般的声音吓得绛娟一抖，不过片
　　刻他的气势便矮了下去，满眼痛苦的说道：“只有疯了，才能忘记以往的一切，
　　假装你还是那个永远围在我身边，笑着叫我大块头的你！”说罢不等绛娟反应过
　　来，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君绛娟闻言呆呆立在原地，那扬起的手掌就这样停滞在半空中，久久没有
　　放下……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寒风漫卷，落叶纷飞，无论多么
　　不舍，离别的时刻终是要到来。尽管傲龙堡的主人们一再挽留，想让耶律烈等人
　　吃过送别宴再离开，不过烈怕耽搁太久，误了投奔下一站的时辰，便婉言谢绝了
　　石家人的盛情。

　　傲龙堡外，两队马车分别排开。梁玉石和秦秋雨本来想一同前来送行，被
　　绮罗以保重身体为由拦了回去。苏幻儿见绮罗迟迟舍不得放开硕儿的小身子，抱
　　着孩子亲了又亲，心中也是十分酸楚，和无暇一同红了眼眶。

　　“绮罗，孩子去了君家，我会经常和君家两位姐妹书信联系，如果时间允
　　许，我也会亲自去看看我的干儿子，你在大辽不要担心，有你家人和我们在，不
　　会委屈了硕儿的。”幻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拍着绮罗的后背劝慰道。

　　“我知道……呜……我知道……谢谢几位堡主和夫人能如此善待我儿，我
　　只是……舍不得，他还这么小……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恨我怨我……硕儿，娘对不
　　起你……”怀中娇软的稚儿手舞足蹈的扭着身子，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时刻不离母
　　亲的脸庞，偶尔还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一看就是个活泼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
　　己即将面对的是和父母从此分离的未来！那可爱的模样看在绮罗眼里，让她更是
　　心痛难当！她把脸紧紧贴在孩子细滑香软的小脸上，听着耳边他“喔哦”的声音，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的落进襁褓里，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
　　哭出声来。硕儿见母亲亲近自己，更是欢快的挥舞着小手揪住娘的长发，双腿在
　　包被里蹬来踹去，像是在回应着母亲的温柔。绛娟在旁边一个劲的劝着大姐，一
　　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自己也红了眼圈。

　　几位女子在马车边纷纷落泪，石无忌和耶律烈等人站在大门前边看边在心
　　里叹息。石无忌开口说道：“耶律公子，此去故乡路途遥远，一路多加小心啊！
　　以后若边境能一直如此和平繁荣，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把酒言欢的。”

　　“多谢石堡主叮咛，烈也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远。日后若是傲龙堡有需
　　要烈出面的地方，你就叫人带着这个去上京的北院王府找我，如果我不在，找我
　　夫人也一样，只要不是违背道义原则之事，烈定当倾力相助！”耶律烈从怀里掏
　　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美玉，正面雕刻着一只脚踏祥云、威武生动的麒麟，背面刻着
　　几个契丹文字，光是玉本身就价值不菲，更别说这个玉麒麟代表的意义！无忌接
　　过此玉端详片刻，慎重的放入怀中说道：“多谢耶律公子相赠，无忌一定妥善保
　　存此物。”烈闻言点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说道：“从初次相见到现在，我
　　夫妇二人和家人给贵堡带来不少风波，烈心中深感歉意，也很感谢诸位一直鼎力
　　相助，悉心照顾我的家人。滴水恩尚需涌泉报，更何况叨扰你们这么久。这里是
　　我的一点心意，还望石堡主笑纳！”说罢，把锦囊递到了石无忌面前。

　　无忌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面前的锦囊，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石无痕在一
　　旁说道：“耶律公子，你说这个就太见外了。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现在硕
　　儿又是大哥的义子，亲人之间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石二堡主，我知道贵堡坐拥千万财富，不在乎这区区一点心意。不过有
　　句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正因为石堡主收下硕儿做义子，烈才更要言传身教，
　　让后辈懂得珍惜我两家这难得的缘分，并将这缘分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石堡主，
　　我说的，没错吧？”烈抬了抬手里的锦囊，看似谦虚实则试探的话语，让石无忌
　　双眉微蹙，无痕瞥了眼不远处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小人儿，无奈的笑了笑。无忌伸
　　手接过锦囊说道：“既然如此，无忌却之不恭，多谢！”见石无忌收下了锦囊，烈
　　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石堡主！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
　　会有期！愿傲龙堡生意长兴！诸位身体康健！请各位就此止步，耶律烈，告辞了！”
　　说罢，他稳稳的拱手施礼，待众人还礼后，转身向两队马车走去。

　　苏幻儿和绮罗还在话别，见耶律烈上前来，忙微欠身子说道：“耶律公子，
　　一路平安。请你好好照顾绮罗，她们母子的幸福，就系在你的手上了。”见烈点
　　头答过，幻儿和无暇又叮嘱了几句，回身向无忌等人走去。耶律烈看着绮罗怀中
　　的大儿子，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哑声说道：“绮罗，我们该走了。以后若是
　　你想他，我再陪你来看他。”绮罗知道这个“以后”必是山水重重，分外艰难，
　　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绛娟还要带着孩子去扬州，只得最后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抱给了一旁的君绛娟。乍一离开母亲温暖熟悉的怀抱，硕儿便难耐的扭起身子，
　　等绛娟把他抱到怀里时，他的小嘴竟然瘪了起来。

　　“绛娟，好好保重，好好照顾硕儿，照顾好爹。大姐在这里先谢过你！”趁
　　着小妹还未反应过来，绮罗已施了一礼。绛娟急忙抱着孩子拉起她的衣袖说道：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姐妹不要这么客气了好不好！你和姐夫、础儿也要
　　多保重！”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耶律烈，鼓起勇气说道：“姐夫，你一定要照顾
　　好我姐姐！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若是你辜负了她，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算账，
　　再把我姐带回家！”

　　看着她说出如此稚气却又维护的话，耶律烈不但没恼，反而搂住绮罗的肩
　　膀郑重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过要是你想来辽国陪陪你
　　大姐，我倒是随时欢迎，住多久都可以啊。”说罢还看了看不远处站在马车旁沉
　　默不语的咄罗奇。

　　君绛娟顺着他的眼光一扫，立刻收回眼神，不自在的说道：“还是……算了
　　吧。你照顾好我姐就行！我还得留在君家教养这个继承人呢！”说着拍了拍一直
　　不安扭动的硕儿，又忍住心中的酸楚说道：“大姐，那，我走了！你多保重，记
　　得来江南看我们！”见绮罗含泪点点头，她三步一回头的抱着孩子向另一边的马
　　车走去。许是预感到要和父母离别，一直瘪着嘴的硕儿终于在绛娟怀里放声大哭
　　起来，晶莹的泪水如清泉般涌出，引得绮罗身后马车上的础儿也跟着一同哭起来。
　　绮罗闻声心如刀绞，紧紧捂住嘴唇不住的落泪，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绛娟离去的背
　　影，就要抬脚跟去。烈急忙将她搂在怀里说道：“让他走吧，不要再去追了，以
　　后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再见的。”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是两眼潮湿，绮罗更是转身
　　伏在他怀中大哭起来。

　　绛娟哄着哭的满脸通红的硕儿走到马车前，向着石家众人方向深施一礼，
　　登上马车放下了车帘。驭手扬鞭打马，由石家护卫和北院王府暗卫护送的车队徐
　　徐开动，向着远方慢慢离去。耶律烈见绮罗情绪渐缓，为她擦干眼泪，扶着她向
　　石无忌等人走近几步说道：“石堡主，我们也要离开了，诸位多多保重！”绮罗蹲
　　下身施礼道：“石家大恩，我夫妇毕生不忘！绮罗谢过各位恩人，请大家多加保
　　重！”无忌等人纷纷点头，幻儿泪眼朦胧的说道：“绮罗，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
　　常联系啊！”

　　“嗯，一定常联系！石夫人，冷夫人，请转告二堡主夫人和三堡主夫人，
　　谢谢她们对绮罗的帮助！祝她们母子平安，绮罗等着大家的好消息！”说罢和耶
　　律烈一起朝着石家众人最后话别，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向着马车走去。

　　耶律烈扶着绮罗进了马车，刚要一起上车，见一旁的咄罗奇如冰柱一般杵
　　在原地，看着君绛娟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他不禁心中一动，冷冷说道：“人都
　　走了，盯那么久有什么用？来时昼夜相伴，走时一人孤单。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
　　事！”见咄罗奇诧异的看向自己，他硬邦邦的说道：“瞪什么瞪！看你那傻样子我
　　就来气！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咄罗奇浑身一震，眼中渐渐露出坚毅的神色，他迅速跪在地上铿锵说道：
　　“主子！咄罗奇既然让主子如此碍眼，请主子罚属下立刻前去江南保护小主子平
　　安！直到小主子长大成人接手君家当家之位！”他仰头渴望的看向耶律烈，急切
　　说道：“小主子身边，必须有个保护他的自己人！”

　　“自-己-人？”耶律烈森冷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咄罗奇急忙改口道：“属
　　下口误！是……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哼！”耶律烈还未表态，车帘一掀，露出绮罗焦急的脸庞：“咄罗奇，我
　　知道你是为硕儿好！可是绛娟那边不会让你进君家的，更不会……不想见到你！
　　你恐怕会无功而返，还是让烈派别人去吧！”

　　咄罗奇正要再次开口恳求，三个冰冷的字猛然撞入他的耳鼓，让他惊讶的
　　张大了眼——

　　“十五年！”耶律烈俯身对上他的双眼，见咄罗奇疑惑的看着自己，他略抬
　　高声音，慢慢直起身子凝视着他说道：“我只给你十五年的时间，十五年后，无
　　论结果如何，你必须给我滚回大辽！！”

　　“属下遵命！！”满脸阴霾一扫而空，咄罗奇的双眼比秋阳还要灼亮，他俯
　　身给耶律烈磕了一个头，迫不及待的跃上骏马，向着君绛娟等人消失的方向疾驰
　　而去。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他奋力扬鞭的叱喝声。

　　“这个蠢货，连句告别话都不会说，真是男大不中留！”烈的眼中涌出浓浓
　　笑意，还夹杂着一丝不舍，无奈的向着咄罗奇离去的方向摇着头。绮罗刚从震惊
　　中反应过来，失声说道：“你，你怎么真的让他去了？万一他再和小妹吵起来，
　　甚至动起手来怎么办？”

　　“你放心！他这次知道分寸。留他在硕儿身边陪着，你我也能更踏实些。
　　至于其他的……”他在心里补上一句：咄罗奇，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夫人未来
　　在大辽和自家妹子一生常伴了。

　　“给他个机会吧！”耶律烈也不多解释，冲着绮罗笑了笑，见她有些气恼的
　　缩回车里，他挑了挑眉毛，朝向不远处看好戏的石家众人拱手说道：“石堡主，
　　诸位，告辞！”说罢，踏上马车指挥着车队逶迤而去。

　　平坦的官道上，一队马车迎着秋风缓缓而动。车内，高大俊朗的男子搂着
　　怀里心爱的女子，听着外面嘚嘚的马蹄声低声说道：“娘子，我们回家。”

　　“嗯！夫君，我们一起回家！”柔美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转为情人间的呢
　　喃，融在这缤纷秋日里，分外心醉，分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