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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一百七十六章 ...

  •   红彤彤的灯笼在廊檐下随风摇动,金黄色的流苏不时荡漾起一阵阵波纹,
      耶律烈缓缓走上台阶,见门缝微开,有下人在门内侧身侍立,他伸手轻轻推开房
      门,让房内其余人等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床榻上,两个胖乎乎的小身子像是举手投降的翻肚青蛙,躺在小被子里睡
      得正香。君绮罗坐在床边,握了握老大硕儿肉呼呼的小手,满眼怜爱的将他的双
      臂拢进被子里,又掩了掩础儿的被角,拿起膝头上放置的白色小褂,继续缝制起
      来。

      烛火微暗,有熟悉的气息自身边飘散而至,绮罗猛然抬头,正对上烈关心
      的眼神:“做了这么久,眼睛该歇歇了。他们衣服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烈,你回来了,还有几针就缝完了,我想让硕儿走时能一起带着。和石
      大堡主谈的如何?”绮罗放下手中的小衣服,仔细别好绣针,就着床边的矮几倒
      了杯水端给耶律烈。烈接过杯来,并不急于入口,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们的
      意思,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了。既然绛娟不想久留,我们也确实不能让扬州那
      位久等,所以我告诉他明日便分头出发,送别绛娟和硕儿之后,我们即刻带着础
      儿回大辽。在傲龙堡逗留这么久,给石家带来不少麻烦,这份情我会另作酬谢。
      再耽搁下去,我担心赶不及回上京参加新年大典。出来这么久,还有许多事等着
      我回去处理。”

      “明天……么?明天就要和他分离了吗?”绮罗闻言心中一痛,不舍的看
      向昏睡中的硕儿,眼泪一下子流出眼眶:“只是这样想着,心里便像缺了一块般
      扯得生疼,明日若是送他离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了……”

      耶律烈闻言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靠在自己身上,一同看向两个熟睡的
      孩子:“你心痛,我亦然。如果按照石无痕所说,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不
      能以父母的身份相伴,只能像个普通亲戚那般偶尔见上一面,我真怕到时候我会
      忍不住。唉,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烈的一席话,让绮罗泪落更凶,渐渐低泣起来。耶律烈紧紧搂着妻子,听
      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再看着旁边睡得一脸娇憨的儿子,想着他还未通人事,
      便被父母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眼眶也不禁发红。夫妻二人相拥着沉寂了好一会
      儿,烈帮绮罗擦净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好了,别再伤心了啊。长痛短痛都
      是痛,早点让他回君家,也好安一安岳……岳父的心。石无忌说了,此去还会有
      很多事情要面对,他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还是担心君家的宗老们无法摆平。我
      已准备了不少私产的契约,明天让绛娟一起带走,这里面既有送给岳父的聘礼,
      也有转给硕儿名下的财产,石家既然对硕儿这个义子如此大手笔,我这个亲生父
      亲当然不能居于人后啊!所以你儿子还未走出一步,身价早已是不凡了!”

      绮罗知道他是故意说出来让自己心宽,幻儿之前已经告诉过她石家的安排,
      她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不过两人成婚后第一次听他如此称呼父亲,他说的生涩,
      她听得也惊讶。之前种种迹象让她曾猜想过,父亲和烈之间也许有过不愉快的接
      触,大概就是他刚把自己从君家解救后那次。烈唯我独尊惯了,自己的倔强脾气
      又多半来自父亲的遗传,两人之间若是发生不愉快,那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想到
      刚刚成婚,他就能如此顺当的称呼父亲,这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抬起头眼神
      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你说的我明白,我只是不舍得硕儿。父亲那边,聘
      礼……不一定收啊!”

      耶律烈知道她已猜出君成柳似乎对自己这个女婿有些成见,放柔了声音说
      道:“收不收和我送不送是两件事。我记得你在边境时曾说过,女子聘而为妻奔
      而为妾。我不能在世人面前堂堂正正的从你父亲手里娶走你,已是让我非常自责
      的事,起码私下对你父亲和姐妹,我必须有个交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
      不想你家人因此替你委屈一辈子。”

      “你为我付出已经够多了,烈!能在江南置产,私下里不知需要打点多少,
      又筹谋多久。我曾听你的手下谈起过,你的财产收入很多都用于安抚那些在战乱
      中伤残的士兵和死去亲人的军属,你这样做,让他们以后去依靠谁?”绮罗闻言
      有些激动,握住了烈的手臂。耶律烈微笑着摇摇头,在她鼻尖轻轻一点:“依靠
      你啊!我的夫人!天生‘你’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你在我背后,我还
      担心这些吗?以后我领兵打仗也好,驻军屯守也罢,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打点,
      我都不用操心了。”见绮罗被他点的一怔,少见的呆萌模样让他心生怜爱,不由
      的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心意已决,既然我们是夫妇,我的就是你的,
      只有我们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才能在以后的岁月中相伴的更加幸福。”

      绮罗见争他不过,只得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两人又谈了谈出行的安排,
      绮罗见孩子们睡得香甜,压低声音问道:“咄罗奇,他……好些了吗?你安排明
      天出发,他能受得了一路的颠簸吗?”

      “哦?你之前那么恨他,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烈不解的问道。

      “唉,我那也是一时气愤,又发现被你所骗,情绪有些失控。这二十几年
      来,只有从遇见你开始,我才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绮罗站起身,拉着烈在桌
      旁一同坐下继续说道:“刚才我一边绣着小褂,一边在想,他毕竟是你忠心耿耿
      的手下,被绛娟这么一刺,再被我如此斥责一番,难保他心中不会有什么想法,
      我是担心他和你之间生了嫌隙。你不是说你俩如兄弟一般么?他既然已经受到了
      惩罚,最有资格怨恨他的是绛娟不是我,所以我若是再端着不放,便失了作为你
      妻子的气度和宽容。他若是有心,恐怕也会自责许久吧。”

      耶律烈闻言眼中笑容更盛,越发显得面目俊朗起来:“绮罗,你果然还是我
      认识的那个善良有原则的女子,我还担心绛娟的事会让你恨上我们两个,谁知你
      这么快就想通了。谢谢你!”他伸出手掌握住绮罗放在桌面的手,微笑着说道:
      “就算你原谅他,当事人的不理不睬,也够他内疚一辈子了。我曾经和你说过,
      他对你妹妹,多少有些心意,不然那么一个嘴刁爱说的小丫头,早让他避之不及
      了,怎么还会天天围在她身边?只可惜造化弄人,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他自
      己来吞,旁人谁都帮不了。唉,只能说他们俩终究是有缘无分吧!”

      君绮罗任凭他握住自己的手细细摩挲,垂下眼帘说道:“也许吧。我现在只
      希望小妹能尽快摆脱噩梦,她虽然看似年幼,大大咧咧,却也是爱憎分明。我会
      给二妹带封信,让绣捆多关心体贴一下小妹。”

      “你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二妹?”烈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印象深
      刻的坚毅女子,不禁坐直了身子。

      “这种事,还是让小妹自己决定说还是不说,我不过是侧面叮嘱一下罢了。”
      绮罗的回答,让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时床上的硕儿突然难耐的皱起了眉头,
      扭着身子吭吭起来,两人急忙奔到床边,绮罗娴熟的打开抱被,发现这小公子原
      来是尿湿了,马上取来一块干尿布换好。烈捏起尿布一角,边向门外走边说道:
      “以前觉得小孩子软软趴趴,只知道吃吃喝喝,又不能自理,无趣肮脏的很。到
      了自己做父亲,倒也不嫌弃这种秽事,只觉得十分有趣了。”

      绮罗系好包被,看着硕儿睁开了眼睛,一旁的础儿嘟了嘟嘴,仍旧睡得酣
      甜,不禁抱起了大儿子。看见烈把尿布扔给了门外的下人,她拍着孩子边哄边说
      道:“这就是血脉亲情,无论何时父母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烈走到她身边,见硕儿张开眼睛,清澈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父母,一副懵
      懂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他伸手接过孩子,姿势较之以前已大为熟练,
      夫妇二人逗弄着怀里可爱的婴孩,看着他露出微笑,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渐转深。

      清晨,东方天际微白,容院一处小院内,君绛娟悠悠转醒,慢慢起身下床。
      许是身体年轻的缘故,之前受伤的地方恢复的很快,只剩下些微痛楚随着动作时
      有时无。她站在窗前呆立了一会儿,渐渐感觉身上发冷,忙扯下衣架上的外裳穿
      戴起来。

      “咚咚咚”随着敲门声同时响起的,是大姐君绮罗关切的询问“绛娟,起
      床了吗?我是大姐。”

      门扇“吱呀”一开,露出绛娟微白的小脸,绮罗见她似乎恢复了精力,忙
      上前问道:“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绛娟将姐姐引进屋内回道:“我好多了,大姐。昨天姐夫派人来说,预备让
      我和硕儿今天启程。我带的箱笼一直收拾的很好,随时可以回家。大姐也准备一
      同离开吗?”

      绮罗点点头说道:“嗯,我们叨扰傲龙堡太久,你姐夫也在宋境逗留了不少
      时间,必须尽快赶回上京。所以一会儿我们吃过早饭,就一同向石家辞行。小妹,
      爹和硕儿,就拜托你和绣捆了!”

      “姐姐太客气了!硕儿是我的亲外甥,我疼他是自然的。大姐以后还来江
      南看我们吗?”

      “如果可以,我争取一年去一次,看望父亲和你们,也顺便看看硕儿,只
      是在他懂事前,先不能与他相认了。”绮罗提起此事,还是有些黯然。绛娟拍拍
      她的手臂说道:“大姐别担心,就算以后说了,孩子也应该不会责怪你们,毕竟
      你们是他的亲父母,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爹和我会和他讲清楚。”

      “我明白。”绮罗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绛娟,你及笄时,大姐不一
      定能赶回来,这是大姐和姐夫的贺礼,希望你能收下。”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
      细长的锦盒,锦盒开启,深蓝色的丝绒上,一根通体莹润秀丽、流光溢彩的羊脂
      白玉簪横卧其上,簪头雕花精美绝伦,簪头与簪梃由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难得没有一丝的瑕疵在上面,一见便知不是凡品。绛娟见状忙说道:“这太贵重
      了,我不能收,大姐!”

      “我的妹妹,值得的这世间最好的!”绮罗把锦盒放在她手里说道:“若是
      爹请人打造了及笄的簪子,长者赐不可辞,你就将这个收好,作为日后嫁妆的一
      部分。若是没有合适的,用这个也行。”

      “谢谢大姐和姐夫,我会好好珍藏的。”绛娟爱惜的把锦盒捧在手里,绮罗
      看着她微笑的乖巧模样,爱怜的拍拍她的脸颊:“等过了及笄仪式,你就是大姑
      娘了。我和绣捆的婚姻都是历经波折,大姐只希望你能欢欢喜喜的嫁给自己心爱
      的男子,过一生平凡幸福的生活。绛娟,好好照顾自己,大姐会在远方一直为你
      们祈福的!”

      “大姐!我好舍不得你!”绛娟闻言顿时泪光晶莹,扑在绮罗的怀抱里,想
      到多年来大姐一直冲在最前面,保护着家人,保护着自己,自己才能无忧无虑的
      长大,心中一阵酸楚,像是羽翼才丰的雏鸟离开成鸟的保护,颤颤巍巍的面对未
      知的世界,格外忐忑不安。绮罗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姐姐相
      信你,绛绢!你那么勇敢,那么聪明,一定会和你二姐一起撑起君家,协助爹爹
      和硕儿重振家业!这世间只有回不去的,没有过不去的,我们姐妹今后的生活,
      一定会越来越好!”

      “嗯!越来越好!”绛娟紧紧搂住大姐的身子,嗅着她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
      含泪闭上了眼睛。

      绮罗搂着她站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绛娟说道:“来,让大姐再给你梳一次
      发。我许久没有好好梳发了,你别嫌弃我手艺不好哦。”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帮我梳发,绛娟开心还来不及呢!”君绛娟半是撒
      娇的呢喃着,连忙坐在镜台前,将角梳递给身后的绮罗。看着镜中的大姐拢起自
      己的长发,慢慢梳理起来,她如花瓣般的双唇终于扬起了浅浅的笑容。晨光透过
      淡粉色的窗纱,为屋内蒙上一层柔和温馨的色彩,窗前的两姐妹或嬉笑私语,或
      对镜比照,一派其乐融融。

      窗外,金橘色的朝阳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似要将这世间一切,都笼罩在一
      片安静祥和的明净秋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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