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62、第一百六十一章

　　容院的烛火久久不灭，风云庄园其他几个院落，也有灯光深夜才熄。松院
　　卧房内，梁玉石坐在床边，看着石无痕在一旁的卧榻上铺着被褥，忍不住说道：
　　“你其实不用这么小心，我现在反应没那么强烈了，我们俩背向而睡还是没问题
　　的，何必这么冷的天气睡在卧榻上？在床上将就一夜就好。”

　　“没关系，我不怕冷。”拉平了褥子一角，无痕转身说道：“你前些日子孕
　　吐那么厉害，闻不得秽气。我虽然吃了解酒的药丸，这味道却一时半刻散不去，
　　若不是你不习惯下人们在屋内值夜，今晚我就去厢房避一避了。不过话说回来，
　　别人照顾你我还不大放心，这几夜你偶尔腿会抽搐，那天若不是我发觉，你还一
　　声不吭的忍着，玉石，这不是忍不忍的事，不舒服就拍拍我说出来，我来给你舒
　　筋。孕育子嗣本来就是夫妻二人共同承担之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罪。今晚我放
　　了个摇铃在你床头，夜里有什么需要摇一下就好了，记住！不许忍着！不许自作
　　主张随便下床！”

　　梁玉石看看床头小几上精巧的摇铃，脸上不禁有些发热“这……这叫什么？
　　我哪能如此……驱……使你？让下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管谁看不看见，谁爱看谁看去！”石无痕故作凶恶的瞪眼，看的玉石抿
　　嘴一笑。无痕缓步上前，扶着她慢慢躺下，又前后左右压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
　　妻子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如果这样还怕这怕那的，我要这
　　个地方有何用？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过得舒服，养好身子才是第一。老老实实
　　闭眼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过去。”

　　“嗯，好！”玉石甜甜的笑了一下，乖乖闭上了眼睛，才不过一息的时间，
　　她又猛地张开双眼，冲着正要解下床帏的无痕疑惑问道：“刚才听你的意思，耶
　　律公子对于把长子硕儿留在君家的事有些松动，这消息确定吗？”

　　“嗨，你怎么睁开眼了？快睡觉！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是有身子
　　的人，就不要瞎操心了！”无痕有些气闷，佯装着板起脸，玉石吐吐舌头说道：
　　“我这不是得不到答案睡不着吗？与其自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如请诸葛大
　　人为我解惑，可好？”

　　“什么诸葛大人！我看你是白天睡多了，或者是被君绮罗蛊惑了吧？”石
　　无痕无奈的单手叉腰，另只手轻点了一下妻子的鼻尖，只见玉石一本正经的点点
　　头，故作惊讶的说道：“夫君不愧是玉面诸葛，竟然两猜全中！我确实睡得腰酸
　　背痛，又和君姑娘聊了很久！厉害！厉害！”

　　“好啦！别装了！你这招对我没用。”无痕磨了磨牙，见玉石还是一副虚心
　　聆听的样子，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只好说道：“是，他是有想法，不过是
　　不是真的想通了还不可知。毕竟涉及子嗣之事，他又是第一次做父亲，孩子还是
　　他最珍视的君氏所出。他一直觉得亏欠她们母子三人，本来想回去好好补偿一下，
　　不过才和孩子相处几天就要分开，从此天各一方，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大哥和
　　我虽然对君氏的做法不甚赞同，倒也剖丝抽茧的劝了劝他，至于他最终如何决定，
　　确实连我也猜不到的。”

　　“你说，你和大哥也不赞同？却还劝了他？”玉石闻言坐起了身子，无痕
　　忙扯过被子把她裹好“你看你，瞎折腾什么，小心受寒！”见妻子严严实实的裹
　　成一团，他才继续说道：“当然不赞同，站在男人的角度，自己的孩子姓了别人
　　的姓，拜了别人的宗祠祖先，就算子女再多，心里也肯定不愿意、不舒服，更何
　　况他是堂堂的辽国北院大王，耶律族的现任族长，之前又没有孩子，对这两个孩
　　子绝对是寄予厚望，他能听进我们的话，就已经不错了！若真是为了君氏留下一
　　子，连我都从心里佩服他！”

　　“是吗……”梁玉石若有所思的缓缓躺下，小心的扫了丈夫一眼，纤纤十
　　指紧扣被边，下巴和嘴缩在被子里含混说道：“……原来我还想过，若是爹还在
　　世，等我嫁人生子，定要过继个孩子给梁家……”

　　“你说什么？”无痕耳朵动了动，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紧紧锁住妻子的脸庞，
　　玉石声音低小，他也没听清楚，见妻子连忙说：“没事没事！”他知道肯定不是好
　　话，也不追究，继续说道：“君氏留下孩子，确实是颇有孝心，她的其他心思，
　　我也能窥知一二。”

　　“你知道什么？”玉石好奇的问道。

　　“家国大事，如烹小鲜。主材、辅料、火候、刀法等等缺一不可。耶律烈
　　身份如此敏感，想必她的举动，也会有家国之事掺杂其中吧！”无痕感叹着说完，
　　见妻子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他诧异的说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妥？”

　　“不是，不……是！”玉石内心感叹，这个人真是七巧玲珑心，不过一个身
　　份就能猜到家国之事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若是他冷静自持，的确难有人与
　　之相较，所以那些失控冲动的情形，只有涉及自己的和家人有难时才会出现
　　吧！

　　“你说的不错！听君姑娘说，她的确有以子为质的想法，当然，说‘质’
　　是不太合适，这种形容倒是比较直观。不过你能猜到，耶律公子或许也能猜到一
　　二，他要是真同意了君姑娘所想，说明他一定程度上默许了不主动兴兵的计划，
　　想他一个铁血大将，辽国最有名的草原之狼，若是愿意为妻儿放下屠刀，也算是
　　天下苍生之福啊！”

　　“所以，君姑娘功不可没！只是苦了他们一家，尤其是那个孩子。”无痕轻
　　轻抚摸着妻子的肚腹，想着自己日盼夜盼的孩子，再想想那个即将和父母兄弟离
　　别，独自一人留在大宋的婴儿，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玉石将手覆在他手上，一
　　起感受着手下微凸处温暖的起伏，低声说道：“现在最困扰君姑娘的，就是如何
　　名正言顺的把孩子送回君家。毕竟她之前一直是男子装扮，又在君家风波骤起时
　　失踪，有不少人都看到她是被人救走的，女子的身份也是众人争议的焦点。如今
　　骤然送一个婴儿回去，不但戳穿了她父亲隐瞒真相的举动，这个父不详的孩子有
　　没有资格继承君家，恐怕又会引发新的争斗！虽然她妹妹一直想将孩子认作自己
　　的骨肉，假意成婚为孩子造一个合理的身份，可一则君姑娘不想牺牲妹妹一辈子
　　的幸福，二则她妹妹不是长女，她自己又‘失踪’，这一点就会使有心人大做文
　　章，拒不接受这个孩子！”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和大哥也谈起过这件事。我们的意思是，既然
　　她被人救走自此失踪，干脆就‘客死异乡’，从此不再有君非凡这个人出现好了。
　　当然，在这之前，‘君非凡’被人救走，完全是朋友仗义而为，怕他被君家二房
　　三房偷偷陷害致死。君绛绢私下通知了‘君非凡’的朋友来救他，不料救出之后
　　遭遇追杀，朋友与他不幸离散，‘君非凡’头部受到重伤落入水中，被路过的镖
　　队救起后昏迷多日，醒后面目受损、记忆全无，不知自己是谁，家在何方，只得
　　随镖队赴北地流离。后来在北地与照顾他的孤女相识相爱，互许终生，正式结为
　　夫妇后便有了这个孩子。只可惜‘君非凡’身体内损严重，孩子刚刚出生便染病
　　去世，他妻子无力举丧，想要卖掉草舍买棺葬夫，恰好被外出办事的傲龙堡堡主
　　所见，认出逝者身份，才知晓他就是失踪已久的君氏当家。石堡主慷慨解囊，帮
　　助孤儿寡母埋葬了‘君非凡’。他妻子与他患难相识，鹣鲽情深，将孩子托付给
　　石堡主之后殉情自尽，只剩这孩子存活于世。石堡主担心贸然送回孩子被人诟病
　　图谋不轨，便私下联系君家家主君成柳解决此事。君家主悄悄派一直寻找大哥的
　　君绛绢来傲龙堡核查，并接回孩子，于是这个孩子作为君非凡唯一的血脉，最终
　　成为君成柳之后下一任接班人。”

　　石无痕洋洋洒洒的说出这大篇话，饶是玉石为公门办事多年，见多识广，
　　也不禁呆怔的张大了嘴：“你这……这……这也太离奇了吧！！不但‘君非凡’失
　　忆病死，还和北地孤女生了孩子？最后……最后居然夫妻双双离世，留下一个婴
　　儿？还被傲龙堡收养？这不但是离奇，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你还真编的出来！”

　　“不然如何？实话实说？”石无痕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一口喝干说道：
　　“梁捕头，收起你心里那些正义感，此时不是说实话的时候！‘君非凡’要死，
　　孩子要证明是他的儿子，傲龙堡要救下这个孩子，这里面还有很多漏洞需要补，
　　很多事情需要做。这不是我一个人编的，大哥也出了不少主意！就是耶律烈听了
　　也没说出什么，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也不会如此费力。其他的还好说，只一
　　件事最是棘手！”

　　“什么事？”玉石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谁去君家，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说的真实可信，说的众
　　人心服口服？这个人太关键了！君绛绢不行，耶律烈更不行！就是我石家人，也
　　只能配合，不能揽过来主事，一旦直接插手，必然会被人说成以假乱真，图谋不
　　轨，就算君成柳想认，君氏其他族人也未必认可！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背景，
　　足够的名望，才能压下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嘈杂言语，让孩子顺利回去。”

　　“那你们有人选吗？”玉石担心的看着丈夫，这个人确实不好选啊，一旦
　　插手，所有的秘密就要全部对他敞开，哪里有这样一个值得信赖，又可以服众的
　　人呢？她看着无痕慢慢的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的小口品着，双眸中满是安然的
　　神色，心里一动，不由得轻声问道：“谁？”

　　“紫隽！”

　　“紫隽？我大哥？”同一时刻，兰院正房内，苏幻儿一声高亢的质疑，听
　　得石无忌微皱了下眉头。

　　“对！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他最合适。”石无忌看着站立一旁满脸惊讶的妻
　　子，抽过她手上的布巾擦了擦脚，整理好衣服和妻子一起走出净房。晚睡时，石
　　家夫妇们都没有留仆在内的习惯，因而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夫妻二人。幻儿为他重
　　新打水净了手，看他慢斯条理的擦着修长的手指，忍不住问道：“大哥？可以吗？
　　他会答应为这件事出面？”

　　“别人求他当然不会，若是你我来讲，他恐怕会很上心。他现在以闲散宗
　　室自居，虽然不能隐姓埋名另迁他处，却不许别人称他王爷，只能叫一声‘赵大
　　人’。即便如此，江南谁人不知他是皇上的亲兄弟？那拜帖每天依旧是源源不断，
　　若不是怕被人陷害结党，他何至于低调到如此地步，轻易不见旁人。”无忌放下
　　布巾，看着窗纱上模糊的月光说道：“如果他肯出面，君家宗老就算再有疑问，
　　也会给出三分薄面来。”

　　“大哥他心地那么善良，肯定不会看着事情不管。再说绮罗也是为了大宋
　　的和平，百姓的安居，从这一点来看，大哥也会同意的！”幻儿想起紫隽温暖的
　　笑容，心里涌上些许思念之情。苏家分崩离析之后，虽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来
　　认亲，可是石家人还是担心重蹈父辈的悲剧，并没有让他留在傲龙堡，而是托给
　　丁墨白和小青，让他一边在墨白手下历练，一边备考科举。因此幻儿对紫隽这个
　　大哥更是亲近，紫隽也时常让人带些江南的珍玩巧物过来。即便石家富可敌国，
　　这些东西算不得稀奇，可是紫隽毕竟在江南生活那么多年，最了解各个时节应景
　　的玩品食物，所以幻儿等人对此很是喜欢，连无忌也不得不承认紫隽心思细腻，
　　照顾周至。

　　“话虽然这么说，君绮罗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关键还在耶律烈的态度上。
　　君氏虽然看似受宠，可耶律烈最后还是没有给她正妻的名分。一旦色衰爱驰，这
　　一个小小的挡箭牌能起多大作用，未来还不可知啊！再说紫隽毕竟姓赵，这个孩
　　子又有耶律王族的血统，就算让我给敌人之子说情，我都会掂量十分。所以这个
　　人选我还没有和耶律烈提起，如果紫隽能答应，倒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之
　　前我几次救他，虽然没有存施恩之意，但是傲龙堡能有今天，也是靠了他很大关
　　系。现在他不再插手朝廷上的事，这次也是给他找了个麻烦。”无忌伸臂揽住妻
　　子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说道：“明天我会和耶律烈、君绮罗详细商议此事，你
　　也一起听听，要是事情能有个结果，你亲自给紫隽写封信说明情况，他若同意便
　　万事大吉了。”

　　“那孩子的身份，君家真的能接受吗？”幻儿倚在无忌宽阔的胸膛上，轻
　　声说道。

　　“世家之事，难说啊！江南的宗族势力庞大，就算是皇室之人插手，也不
　　一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无忌吹熄了烛火，揽着妻子娇
　　小的身子，一起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