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3、第十二章

　　水清出石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白墙灰瓦的君府，是江南有名的家族建筑，雕栏画栋的木质楼阁，纤竹翠柳的花园屏廊，无论从哪里看去都是一道风景。碧水中锦鲤嬉戏，绿柳上莺歌燕语，假山、奇石、飞瀑、画屏，处处都彰显着君家世家大族的财富和品位。然而最让君家人骄傲的，还是那矗立在君府不远处的一道道牌坊，“忠、孝、贞、烈”的高大石刻让人心生敬畏，也向人们诉说着这个家族厚重又辉煌的历史。

　　君家家主的书房，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独栋小楼，楼上藏书万卷，内有外人难得一见的珍册孤本，楼下则是家主日常办公的地方。此时，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却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非凡，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皱着眉头，把一份信报甩在紫檀木的书桌上，生气的说。

　　被叫到名字的人，是一位身着淡青纱袍，内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利落的束发上，银色的发箍古朴端正；青翠欲滴的美玉镶嵌在他腰间的丝带上，身上并无其他人常挂的荷包、玉佩等坠物；足下一双象牙白的青云靴纤尘不染，整个人透着一种儒雅、沉静的气质。

　　“爹！您先别着急！非凡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君非凡浓黑的黛眉轻挑，下面一双略显修长的明眸眼角微扬，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含着点点睿智的光芒，沉稳中带着精明。秀鼻高挺，红唇带笑，白皙的脸庞上毫无慌乱之感，镇定的看向父亲。

　　“唉！”君成柳看着面前出色的“儿子”——不，女儿！心中不忍责怪。自从双生子中的男孩去世之后，为了保证君家大权不分崩离析，落得家族衰败之象，君成柳只能欺上瞒下，被迫让女儿穿上男装假扮哥哥。虽然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害怕女儿身份暴露后被家人驱离打骂，可是非凡小小年纪硬是扛住了压力，体现出常人所不能忍的耐力和毅力！无论是寒窗苦读，还是外出谈判，她的早慧都让人骄傲又心疼！现在她成了君家众望所归的大当家，最终会成为君家家主，可是作为父亲的他却不敢放手，担心和内疚一天天的折磨着他，让他的身体过早衰弱。

　　“爹，傲龙堡我是一定要去的！”君非凡坚定的说“我们君家虽然在南方掌握着江南一半以上的商业脉络，分号商行到处都是，可是很多店铺都是日用商品薄利销售。朝廷年年到【金织坊】采购丝绸布匹，给出的价钱只是比成本略高一些，虽有其他达官贵人捧场，可毕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况且我们的竞争对手也是不少。”君非凡起身站定“【荣宝斋】的珠宝字画古玩，都是那些贵人雅士青睐的，虽说利润很大，数量却不能保证稳定。其实出海交易是最为暴利”见爹不赞同的眼神，非凡摇摇头“爹您却嫌风险太大只准每年出去一次。我们君家家大业大，依仗我们过活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不能拓宽更多盈利的渠道，恐怕再结实的马也无法独扛这架马车！”
　　见父亲低头沉思，君非凡为父亲倒上一杯热茶“爹爹，现在宋辽边境休兵，榷场交易稳定，机会十分难得。我从海上带回来的很多稀奇玩意，以及江南的缂丝、玉雕、苏绣等都是北方人很少见过的精巧物品。物以稀为贵，之前战乱频发，交易中断，若不趁此机会打开北方商场，我怕哪天战事又起，错失良机。”

　　“可是为什么非要去石家？南君北石，我们在很多行业都是对头，你在他们那里能讨什么好？”君成柳还是不肯点头。

　　“石家虽然与我们偶有冲突，但他们的主业与我们并无交集。他们在北方店铺林立，销路广泛，人脉众多，可是却没有出海交易的经验。之前交兵时他们尚能靠走私获利，就说明他们的触手已经伸进了大辽！我们有货而无路，他们有路而无货，若能定好合作分成，我们就能获取稳定的出货渠道，好过自己辛苦开拓千倍万倍！商人重利，石家要能从中获利，他们怎么会放走到口的肥肉？”君非凡谈起生意经，眼里散发出一种明亮的光彩。君成柳看见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

　　“可石家既然成为北方商业霸主，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石家那三兄弟，大哥霸道冷峻，说一不二；二哥精于算计，防不胜防；小弟虽然不主外事，却是养马走镖的好手，石家新办的赛马会，据说就是他一手操办的。这三兄弟个个都不简单，你一个女—— 一个人深陷狼群，爹怎么能放心！”君成柳轻拍扶手。

　　“他们三个是狼，我也不是羊！”君非凡露齿一笑“说一不二，那我就不给他说二的机会，晓以重利也能一拍即合；精于算计？非凡走南闯北多年，自认也不是没有见识的毛头少年，明枪暗箭我也不是没有准备；至于赛马走镖，我听说了，石家牧场新培养适合江南人出行的马匹，温顺易饲，耐力十足，我正准备去那个赛马会看看，如果真的如传闻所言，倒可以定一批贩到南方来卖。我们的货品若是能运到边境出售，龙威镖局的名声是一面不错的大旗，即使价格高些，也可以考虑聘用。赛马走镖还是很有合作机会的！此去一行水路转陆路，应该能赶上赛马节开幕大典！”

　　“你这孩子！”君成柳见说服不了女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爹老了，君家家主做不了几年了，你这样到处奔波，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办？”见女儿不以为然，君成柳叹气道“爹知道对不起你，自你大哥去世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好在你也不负众望，靠自己的本事成为大当家，也会是下任家主。可是君家家主不能是女子，君家家主也不能没有后代。你满腹经纶又目光敏锐，可是……可是你最终还要托付良人啊！”君成柳眼眶湿润“你们姐妹三个，你最聪慧，秀捆温顺，绛绢活泼，个个都是爹的心头肉。如今你深陷此局，老二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三尚在幼年，爹心理就怕哪天撑不住撒手人寰，没脸见你们的娘亲！”想起爱妻女儿，君成柳老泪纵横“我不是不想将家主之位让给他人，让你恢复女儿身。可是你二叔、三叔都是不成器的，你的堂兄弟不是纨绔不堪就是没有经商的头脑，偌大一片家业要是如此败掉，我对不起君家祖先！”

　　“爹，不要难过。女儿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做喜欢的经商，还可以走南闯北，经历各地人文风貌，增加见识。女儿从未想过嫁人，女儿只想完成大哥的心愿，让君家发扬光大！”君非凡坚定的说。

　　“可这不能瞒一辈子啊！”君成柳高声说“如果被人发现你的女子身份，我的家主位置不保是小，你的性命都难保！看看门外的那些牌坊，我们君家讲了一辈子仁义礼智信，忠孝贞烈节，到头来却是女子做了家主，怎么面对悠悠之口！”

　　君非凡情绪激动“女子，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可以把我的辛苦，我的付出全部抹杀？我十几年为君家呕心沥血，东奔西跑，自认坦坦荡荡，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可以要我的性命！！”

　　“唉，本来我也想过，给你恢复女儿身，找个男子入赘君家，可是你如此优秀，爹又怎么能把你随便嫁了，让一个不懂经商的外人来败光君家的心血？”君成柳心里难过“曾经我也想过石家”
　　“石家？”君非凡惊讶的看向父亲。

　　“对，石家。石家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年间就成为北方霸主，肯定能忍他人所不能忍，为他人所不能为，石家兄弟的这份胆识魄力就十分出众。况且石家兄弟众多，老大是石家长子，不可能入赘君家，性格年龄也与你相差太远；老三心思单纯，阅历太浅，难当大任。爹当时很属意石家老二！”

　　“石无痕？”君非凡睁大眼睛

　　“对！石无痕容貌俊秀，谈吐风雅，胸中有韬略，腹中有经纶。待人温文有礼，在商场上又多谋略。他不是石家长子，不用担负传承之任，为此我曾借口合作与他见过一次，心中甚是满意！如果他能答应入赘君家，挑起君家大任，那你们肯定是一对良配，将来生下男丁继承君家，爹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君成柳言语中流露出赞叹之意。“只是爹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他，就传来他为一女子迎娶牌位的事。”君成柳继续说。

　　“这个我也有耳闻，当时轰动北方六省，堂堂石家二堡主为一女子举行冥婚，终身不再另娶，让人动容。”君非凡低声说。

　　“是啊，当时确实很轰动！但是爹心中曾想，岁月漫漫，他还如此年轻，如果找机会让你们相见，以你的条件和头脑，也许会让他动心也说不定。”君成柳摇摇头“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过了不久就传来他的妻子死而复生，与石无痕修成正果的消息。他的妻子，就是朝廷颁旨为其平反昭雪的原景昌县令梁文生的女儿，此女曾遵照父意，女扮男装二十年。梁文生被太师一脉陷害致死，他女儿逃到傲龙堡避难，与石无痕成就一番佳话。”

　　“女扮男装？”君非凡震惊的看着父亲“石无痕的妻子吗？他……居然能接受这样的妻子？”

　　“是啊！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世间少见，只能说你俩有缘无分，天意啊！”君成柳说起一段往事，慨叹出声。“非凡，爹想了，爹还能再撑几年。既然你决定前去傲龙堡，看来爹也是拦不住的。此去一路风餐露宿，生意事小，爹只希望你来去平平安安。如果天怜我儿，能在未来为你指一段良缘，那爹百年之后去了地下，也能告慰你娘了！”

　　“爹~”君非凡眼含热泪，终于卸下温文的面具，显出小女儿的娇态。她心中暗想，不管此去傲龙堡谈判多么艰难，她也一定竭尽所能，好好会一会这石家三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