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15、第一百一十四章

　　怒势豪声迸海门，州人伟是子胥魂。

　　天排云阵千雷震，地卷银山万马奔。

　　钱塘江大潮，是杭州著名的自然盛景，每年八月十八海潮来时，声如雷鸣，
　　排山倒海，犹如万马奔腾，蔚为壮观。无论是一线潮、回头潮还是冲天潮，雄浑
　　霸气的巨大潮汐都让人叹为观止。因此，中秋节之前，临江的楼阁亭台，只要是
　　观潮方便的地段，都会早早被人预定包下，即使订金贵的令人咋舌，也有人前赴
　　后继而来，就为一睹这令人毕生难忘的自然奇观。

　　观澜楼，位于钱塘江边一处开阔地段，是登高望潮最佳地点之一，五层的木
　　质楼阁红柱青瓦，恢弘大气，内饰清雅，既有北方建筑的高阔壮美，又有南方建
　　筑的婉约精巧，能在此处定下一个位置观潮，是来此地游人梦寐以求之事。往年，
　　各层楼阁的包间雅室，早早就被订满，座无虚席。然而今年八月，视线最佳的第
　　五层楼整个一层却一直空空荡荡，大掌柜早就放出风去，第五层楼提前一年就被
　　人定下，不再接待他人，让前来预定的人们败兴而归，又不禁好奇猜测这么大手
　　笔的动静，到底是哪家有钱有势的大家所为。

　　离大潮来临只有一天时间，无论外面的人议论的如何热火朝天，此时此刻，
　　在第五层楼最大的雅室内，却如十冬腊月般寒气逼人。袅袅茶香中，一位衣着贵
　　气优雅的公子伸出手来，为对面一位男子慢慢倒了一盏茶，见男子依旧眉头紧锁，
　　面如寒霜，优雅公子心内一笑，琉璃般的眸子光彩照人，徐徐开口道： “既然给
　　你留了书信，她们就不会走得太远，不过是出去走走，暗地里也有人跟着，你还
　　这么不放心做什么？”

　　对面的男子闻言更是面色不虞，脸色如同身上那套黑色锦袍一样暗沉，见优
　　雅公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微嘬了下嘴唇开口道： “你倒想得开！这么多人来
　　观潮，拥拥挤挤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又不是在北方都是自己地盘，遇事都要给
　　我们八分面子。强龙难压地头蛇，要是被什么人缠上了，想走脱都难！ ”想起自
　　己担心惦念的人在外面逍遥自在，黑衣男子忍不住站起身，透过窗扇看向外面的
　　湖光山色，眼里却没有一丝惬意欣赏的神情“不过是让她等两天，等我手头事情
　　安排的差不多了，自然会带她出去走走，谁知就这么有主意！这么沉不住气！已
　　经是几个孩子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那也是你愿意操心的！”优雅公子闻言露齿一笑，更显得俊秀清雅“她一个江
　　南人离家这么久，当然想去各处走走看看，也难怪会按捺不住。不过据我所知，
　　她之所以撇下你，不只是因为等不及吧？是谁要去扬州看看大哥，被某人直接驳
　　了面子的？我就说你，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心眼还这么小？杭州离扬州也不是
　　很远，她难得出来一次，又有你跟在身边，你还怕什么？人家本来是好心，却被
　　你想偏了去，我想这留书离家多半是和你赌气吧？”

　　“你懂什么！”黑衣男子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转身又坐在了椅子上“我之所以
　　不让她去，主要原因当然不是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自己的
　　妻子。”端起茶盏凝了下神，又放回了桌面，黑衣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年形
　　势渐渐变化，我们和扬州那位如果太过亲近，反而会害了他。我的意思是，暗地
　　里来往就行了，他身边耳目众多，如果被发现依然与我们过从甚密，有些人会担
　　心的睡不着的。”看到对面优雅公子渐渐敛起笑容，黑衣男子晓得他闻音知雅意，
　　继续说道：“我要是明明白白解释给她听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平白让她心内不安，
　　思虑担忧，不如自己假装狭隘一些，别让她想得太深，无忧无虑岂不更好？”

　　“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贤！没想到那位的位子坐稳了，却如此容
　　不得人。之前还以为是只纸老虎，谁知手段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有那时间还不
　　如想想怎么抵抗外敌，让大辽和西夏早日俯首称臣！ ”优雅公子眼里闪过一丝戾
　　气，黑衣男子见状连忙打断他“二弟！说多错多！不要再说了！虽然我们通过他
　　结识了上面的人，但是我和他的关系朝内早已是人尽皆知，那位恐怕一直对我们
　　心存疑虑，所以这几年我让你们尽量低调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也
　　是这个道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二人要想守住这份家业，让家人平安，
　　就不得不揣测上意，遵意而行啊！”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心中不平而已。我们好好做我们的生意，
　　谁知道会无端被扯进他们兄弟相争之中！幸好他没那个野心，如果有，我们岂不
　　是要被人算计的夜不能寐？”优雅公子脸上显出一副气愤无奈的表情，黑衣男子
　　见状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说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兄弟二人各怀心事，竟然半晌相对无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儒
　　雅男子开门走了进来：“大哥二哥，大嫂她们回来了！”

　　黑衣男子闻言刚要起身，见对面优雅男子唇角轻扬，揶揄的看着自己，不
　　得不坐了回去。优雅男子朝着门口说道：“冷刚！你一会看好了无暇，要是我大
　　哥发起飙来，我可是拦不住直接躲了的！你也要见机行事啊！”

　　冷刚闻言看了看黑衣男子阴沉的脸，笑着说道：“二哥言重了，大哥虽然被
　　人戏称为‘北方修罗’，可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北六省谁不知道大哥最紧张的就
　　是大嫂啊？对别人铁面无情，对自己的家人却爱护备至，就是无暇也常常要我学
　　着大哥二哥疼爱家人。只要大哥看见大嫂的身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雨过天
　　晴了！”

　　“嗬！冷刚，看不出来啊，这几年你这口才了得啦！怪不得能把医学堂经营
　　的有声有色呢！嗯！孺子可教也！哈哈哈~~”优雅公子站起身，瞥了一眼脸色依
　　旧阴沉，眉毛却渐渐舒展的大哥，笑着向妹夫走去，站在他身边挑起一边眉毛问
　　道：“那你说说，外面人是怎么评价我‘玉面诸葛’石无痕的？”

　　冷刚闻言神情放松了起来：“当然是机敏聪慧，文武双全，心有玲珑七窍，
　　身姿翩然若松。”见黑衣男子微微点头，冷刚笑着说“不过就是一样，二哥你听了
　　别生气，外人都传二嫂身手不凡，性格洒脱，伏龙城的官爷还私下称赞二嫂心思
　　巧妙，为他破案提供过线索。现在你这周身的光华，可要渐渐被二嫂掩盖去了啊！”
　　“哈哈！随他们怎么说吧！”石无痕看似轻松的摆摆手说道“只要不是传我惧
　　内，说什么都行！”回身见大哥石无忌脸色有所和缓，他冲着冷刚假装低声说道：
　　“既然妹夫你现在如此会说，那一会大哥要是为难大嫂，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别
　　让他北方修罗的绰号，真的坐实了才好。”冷刚闻言一边看着石无忌一边故意应
　　和道：“那二哥你可不能置身事外，要是我劝不住，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也知道，
　　我的武功比起大哥来那是不够看啊！”

　　“你们俩够了！”石无忌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大喝，见弟弟妹夫开怀大笑，
　　他也禁不住微笑起来：“你们这一唱一和的，也不嫌累。你大嫂还没来，就这么
　　被护着，我看着我这傲龙堡大堡主的威严，早晚‘毁’在她手里！”

　　“没有晚，早就毁了！”石无痕和冷刚异口同声的说道，弄得石无忌哭笑不
　　得，无奈的连连摇头。

　　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三人向外望去，只见楼梯口上来了三个俏生
　　生的“公子哥”，为首一人身材修长，英姿勃发，腰配长剑，见之忘俗；第二位“公
　　子”容貌文秀，眼波流转，顾盼纷飞，观之可亲；最后一位身材娇小，面目俊俏，
　　上来之后左躲右闪，一双慧黠的大眼看来看去，扫到站在屋内后方的高大身影时，
　　她赶快将自己贴在第二人的后背上，越过肩膀向屋内看去，十分灵动可爱。
　　石无忌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捉弄的情绪，三人同时对着各
　　自妻子开口道：“过来！”

　　被喝到的三人闻言一惊，见石无忌等人板起面孔的严肃模样，心里暗暗打
　　鼓。落在最后一直心中忐忑的苏幻儿，不停地推着前面的石无暇小声说道： “叫
　　你呢！叫你呢！你又是妹妹又是妻子，你先打头阵不会被怎样的！”

　　“大嫂！”石无暇无奈的用大家都听得清的 “小声”说：“我不行！我这是……
　　头一次扮男装，冷刚还不知多么生气呢！让二嫂去！她胆子大！ ”说罢和幻儿同
　　时愁得皱起了脸，一起推着站在最前方的梁玉石。梁玉石见她们那没骨气的样子，
　　小声叹了一口气，又是自己出来做炮灰，可要是不动，对面那几个还不知道说出
　　什么话来，输人不输阵，不能被这些男人抓住什么话柄。冷刚是不会为难自己的，
　　无痕嘛……也好说，就是面露寒霜的大哥 ……她抬起眼皮飞快的扫了一眼石无
　　忌，心里也是打鼓，忍不住回头低声冲着幻儿无暇咬牙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说罢假装整理下衣服，清清嗓子开口道：“哟~嗬，大家都在啊！大哥也在啊？嘿
　　嘿，你不是说今天一早就出去有事处理，要傍晚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啊？
　　事情办得顺利吗？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就让……让无痕跑跑腿，他路熟！”转念
　　一想大哥路痴的往事，怕他误会自己揭穿老底，急忙补上一句： “我不是说大哥
　　不熟，就是容易 ……嗯……那个……很久不来江南，可能 ……道路变化比较
　　大……什么的……”玉石越说越没底气，石无忌依然是一脸严肃，甚至还微皱起
　　眉头；石无痕嘴角扬了好几次，吸气瞪眼努力绷住脸上笑意；冷刚早已忍不住微
　　微偏首，肩膀一耸一耸的，笑的身子微颤，屋里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苏幻儿见玉石说不下去，无痕冷刚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想起自己的身
　　份，硬着头皮走到最前方，眼角斜向上看着丈夫冷峻的面容惴惴不安说道：
　　“你……你绷着脸给谁看呢？我不过是拉了她们两个乔装出去走走而已，谁让你
　　没时间陪我出去？我和玉石都是江南人，到了这里当然要带着无暇到处看看，尽
　　一尽地主之谊。我也给你留书了，又有正气楼的人跟着，你还担心什么啊？ ”见
　　无忌依然默不作声，她偏头看看无痕和冷刚，又上前一步轻扯了无忌的衣襟低声
　　说道：“人家不是回来了吗？我好歹是傲龙堡大堡主夫人，你也 ……给我留点面
　　子吧。”

　　石无忌本来是想吓唬她，看她一开始藏在玉石等人身后小兔子一样的畏缩，
　　心里微微有些气，后来见她走了出来，又放下身段求了自己，心里早就软了下来，
　　口中却还不依不饶的说道：“穿成这个样子出去，人来人往的，跟的人不注意，
　　挤丢了怎么办？你和无暇都不会武功，你又喜欢凑热闹、热心肠，出了什么事弟
　　妹怎么照顾得过来？江南的景色你熟悉，这人你熟悉吗？还说什么尽地主之谊？
　　都是石家人了，哪里需要你在杭州尽地主之谊？”幻儿听他语气中并没有怒意，
　　抬头见他眼里一闪即逝的笑意，恍然大悟说道：“你……你原来是在诈我！我还
　　说怎么气氛这么紧张……你！”想起自己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他面子，自己却委曲
　　求全，简直丢人死了，幻儿不由得满脸通红，气的一跺脚：“石无忌！你！你！”
　　扭身向楼下跑去，无忌一见妻子羞恼的跑了，再也绷不住脸焦急的追了过去。

　　楼上四人面面相觑，石无痕和冷刚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回可真是玩大了，
　　大哥要好好哄哄大嫂了。无痕见玉石一脸疑惑，忍住笑走到她身边问道： “累了
　　吧？玩得可开心？有没有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买回来？你们三个出去消遣，累的
　　我们几个男人在这里担惊受怕，是不是该给点补偿啊？”

　　玉石给他当胸一肘：“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你担心啊？你石二堡
　　主富甲天下，还看得起我们这些妇人街边挑选的粗鄙之物吗？ ”见石无痕挑了眉
　　毛轻笑，玉石忍不住说道：“怎么了？不是不喜欢我穿男装到处跑吗？今天看我
　　这锦袍玉带的公子模样居然没有生气，难得啊！”

　　“嗯！饕餮盛宴吃惯了，偶尔换换口味，吃吃白菜豆腐也不错！反正都是你！”
　　石无痕退后一步双手抱胸假装欣赏着。

　　“嗬，不愧是‘玉面诸葛’啊！大嫂之前问我到底喜欢你哪儿？我还一时没想
　　出来，现在我知道了，你也就这嘴还能入本捕头的眼！”玉石傲娇的抬起了下巴，
　　对上无痕带笑的双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旁边正在和妻子低声细语的冷刚见状
　　摇头叹息道：“无暇，大哥要是有二哥一半能说，大嫂也不至于那么生气了。”
　　无暇笑着回道：“那可不一定！缘分天注定，什么人入什么眼！相公，我今
　　天这身装扮怎么样？俊俏吧！”冷刚凝视着她邀功一般的双眼，扶了扶她略歪的
　　玉簪，无奈的给了妻子一个爆栗：“你啊！永远长不大！快回去换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