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绝代》笈品怪猫

50、 离别～在优雅的天空下（下）

　　师走一路眉头紧锁，循着记忆将车开往睦月在东都郊外的那座别墅，脑海里却一直在否认这种可能性——那座别墅睦月明明应该是早已经卖掉了的，他曾经亲眼看到门口贴着出售的字样啊！
　　“这是去哪？”副驾驶座上的水无打破了车内令人煎熬的沉默。
　　“睦月的别墅，”师走说着又摇了摇头，“准确得说那里曾经是睦月的别墅，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了。”
　　“睦月曾经在郊区买过一套别墅？我怎么不知道？”神无说着看了看弥生，弥生也摇了摇头表示闻所未闻。

　　师走一路祈祷着那座别墅已经易主了，可是当他将车开到别墅门口时，脸色却刷得一下变了，庭院和房子的外观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不算，别墅外的门牌上也依然是睦月的姓氏。水无见到门牌，狠狠瞪了师走一眼后，找了个好攀爬的地方，直接身手矫健得翻了进去，然后打开门让师走他们都进来。

　　神无在大门处又是按门铃，又是拼命拍打得呼唤着睦月的名字，师走水无和弥生则在寻找着其他的入口。最后是师走发现二楼阳台的门似乎没有关紧，他在水无和弥生的帮助下爬上了离阳台最近的一棵树，不顾危险得打算跳过去，第一遍手虽然够到了阳台的栏杆，却没能抓紧摔了下来，幸亏水无和弥生在底下垫着才没受伤，可他爬起来又要故技重施。水无和弥生别无他法，只能再次托着他爬上同一棵树，这一次师走拼命抓住了栏杆，好不容易翻了进去。

　　卧室里没人，他又去书房看了一眼，也没人，怕水无他们在外面干着急，他只好先下楼开门把三个人都让了进来。一楼的客房里也没人。师走突然想起三楼还有个录音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水无他们也紧跟在后面。

　　看到录音室的门是关着的，师走的心里一紧，他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了一下，用颤抖的手去推门，门没上锁，打开后一股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尽管此时正值高温的盛夏，还是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录音室面积不大，本来所有的东西都应该一目了然的，可睦月为了让隔音效果达到最佳，装修时将原本房间内仅有的一扇小窗户用水泥堵上了，之后还铺了吸音的地毯，并在墙上贴满了吸音棉，让这个房间成了一个事实上相当专业的录音室——换言之，这是一间黑房，由于门的朝向关系，即使在大白天，不开灯能见度也相当低。

　　师走曾经来过，尽管只来过一次，还是依稀记得开关的位置，他哆嗦着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又颤抖着手打开了开关，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但是等大家的眼睛适应后，却看到了一副令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情景：睦月身着一件正红色的鲜艳和服，保持着他最新造型中的发型，脸上化着接近于舞台妆的妆容，一动不动得躺在最里面的隔间，也就是录音室里麦克风下方的躺椅上。双手十指轻轻交握着放在身前，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恬静的表情仿佛睡着了一般。

　　“睦月！”师走僵直着身子走过去，试着呼唤了一声后，突然两步冲过去打开隔间的玻璃门，走到睦月身边，弯下腰又叫了一声“睦月”，见睦月毫无反应后，他颤抖着声音接连又叫了好几声，就是没有勇气去碰睦月的身子。
　　旁边一言不发的水无见状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手将食指放在睦月的鼻子下，突然整个人就瘫倒在地。“水无！”神无本想抓住水无，却没能抓住，自己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水无喃喃自语道，瞪大了眼睛，不住得摇着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神无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一边失态得大声呼唤着睦月的名字，一边拽着睦月的手臂摇晃着他。
　　那边的师走也已经说不出话来，双膝跪地，眼泪顺着脸颊悄悄流下。
　　水无这时拽住了神无，声音几度哽咽，“不要再喊了，太晚了，看他僵硬的程度，应该是昨天就已经——，他居然选在自己生日这天……你看他特意装扮成这样，肯定是想把最美的一面留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千万不要破坏他最后的样子。”
　　此时此刻，神无和弥生都已经泪流满面，弥生更是泣不成声，都不敢接近睦月，躲在角落里抱头痛哭。悲痛欲绝的水无跪着一步步挪到了师走身边，看了一眼外面桌上和地上散落的安眠药，先是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这两巴掌是怪我疏忽了，既没有发觉那天睦月言行的异常，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拿走了所有的安眠药。”接着又左右开弓狠狠给了师走两耳光，直打得师走眼冒金星，“这两巴掌是怪你，这座房子只有你知道，你却想不到睦月会回来这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睦月他对你是那么地——”水无说到这里声音愈发哽咽，一只手拽着师走衬衫的衣领，扬起另一只手又准备打下去，师走却已经闭上了双眼，毫无抵抗得准备承受这一切，水无扬起的手此时却被神无给拽住了。
　　“不要怪师走了，不是他的错，至少不全是他的错。他之前说过，这房子曾经是睦月的，也就意味着他一直以为这里早就不属于睦月了，所以我猜想睦月是不是曾经想卖掉这套房子，而师走恰好又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后来睦月不知为何又没有卖掉。对不对？”神无一边去掰开水无拽着师走衣领的那只手，一边用征询的语气望向师走，师走没有回答，只是轻微得点了点头表示正如神无所言。
　　“神无说的对，不能怪师走，睦月的心病早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包括maffla的解散，其实也跟睦月的心病有很大关系，倘若他真的一心求死，谁也阻止不了。因为没人能一直陪着他看着他，谁也做不到这点。我们没有解开他的心结，治好他的心病，作为曾经的队友，我们都难辞其咎。”坐在角落的弥生终于开口，声音几度哽咽。
　　“心病，呵呵，”水无狠狠瞪了师走一眼，“恐怕睦月这一生最大的心病就是你了。”
　　“可是，你不是跟睦月——”师走沉默了很久，此时才终于开口。
　　“那又怎么样，无论他在哪，跟谁在一起，心里想得最多的恐怕都是你。”水无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
　　“你们可真是当局者迷。”弥生此时再度抬起了头，泪眼迷蒙得看着水无和师走，“睦月恐怕一直都误会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愈发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我起初没有在意，后来渐渐发觉睦月的这种心思，刚开始还有些想利用这点来接近他，可我后来发现这对他的健康状况影响很大，于是试图向他解释。可是他那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因为他对我们之间关系的误会已经根深蒂固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师走喃喃自语，双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睦月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假如你只是把他当朋友，当队友，当兄弟，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如果你说清楚了，他就会彻底死心，更不会误会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假如你对他也有超越朋友队友和兄弟的感情，你为什么一直不接受他，而是要——保持这种让他最难以承受的暧昧？我不相信他对你的情意，你完全感受不到？一个人一直喜欢你，你却浑然不觉，你要么就是真傻，要么就是在装傻，你说，你到底是哪种！”水无说到此处禁不住双手抓住师走的肩猛力摇晃起来。
　　“对不起，我对不起睦月，也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更对不起maffla。”师走的泪水径直流进了嘴里，“你说的没错，如果我只是把他当朋友当队友当兄弟，我早就应该跟他当面说清楚，可事实并不是那样，我甚至愿意替他去死，只是我没办法——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我没有办法对父母交待。”师走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努力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睦月为我做了很多，就连这套房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都是因为我当年一句无心的话被他当真了，他才买下的。他当年好像说过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这房子的事，没想到这居然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也从没有告诉过第三个人……是我混蛋，是我自私，明明没有办法接受睦月，又不愿意彻底把他从身边推开，你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你跟睦月——我有多痛苦多绝望吗？水无，我是真心羡慕你，可以活得那么随性和洒脱，我——我做不到，哪怕他已经占据了我思想的全部，我还是做不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次次让他失望，当初是我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后来又是我一步步把他推向了深渊——”师走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左右开弓扇起自己来，水无带着愤恨的眼神看着这一幕，弥生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发展给惊呆了，甚至忘了上前劝阻。
　　刚出去打完报警电话回来的神无，见到这一幕赶紧上前去劝阻，却被情绪失控的师走用力一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膝盖还磕到了什么东西，“啊”得叫了出声。待神无举起磕到他的东西时，除了神无自己，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讶异。
　　“这个盒子怎么会在这？”师走和弥生几乎异口同声得说了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睦月为什么不能把它拿过来？”水无实在不理解两人的反应，特别是弥生的反应。
　　“睦月把它拿过来？你是说睦月也有一个这样的木盒？可是——”弥生也是一脸的不解。
　　“可是那个老板明明说这是他的一个朋友放在他那寄卖的，而且是他朋友生前自己设计制作的，怎么会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而且这么巧还在睦月手上？”师走接过了弥生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个木盒不是你送给睦月的？”气氛凝滞了五秒钟后，水无才难以置信得开口道。
　　“我？送给睦月？”师走又跟弥生对望了一眼，对水无说道，“什么跟什么？这木盒不是你陪我去买的吗？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还是你找出了打开的方法，老板才肯割爱的吗？”
　　“没错，所以后来我无意中在睦月家看到了这个木盒，理所当然就认为是你送给他的。”水无回答了师走的问题后，脑袋开始飞速运转。
　　“师走买的木盒在我那啊，他怎么可能送给睦月？”弥生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时我拉着你逛街，本来是想挑个圣诞礼物送给京香的，毕竟她帮了我们不少忙。结果无意中在那家小店看到这个木盒，听了老板说它的起源后，突然想起之前弥生跟我提过想向由加求婚，所以就想买下来送给弥生，以助他一臂之力。”师走接着解释道。
　　“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勇气正式向由加求婚，所以那个木盒就一直还在我家，可是睦月为什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呢？”弥生接着师走的话说道。
　　“我明白了，当时那个人一定做了一对一模一样的木盒，而老板是分开卖的。天哪，这是多么天大的误会，我一直以为睦月的这个木盒是你送给他的——”水无从神无手中拿过了木盒，颤抖着手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得放着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

　　最上面的一张字条写着：爸妈，活着实在是太累了，请原谅我先走一步，希望你们注意身体，不要太记挂我——不孝子睦月上。
　　第二张字条写着：神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好兄弟！
　　第三张字条写着：弥生，继续坚持你的音乐梦想吧，你可以的！
　　第四张字条写着：水无大帅逼，对不起（…），一直以来谢谢你（…）。PS：那些对健康不好的东西都不要再沾了。
　　第五张字条写着：师走，你一定要幸福哦！

　　几人各自握着睦月写给自己的字条，再度泣不成声。

　　警方经过现场勘察和多方面调查，认定睦月是自杀，没有他杀嫌疑。之后师走和水无分别抱走了小丑和帅帅，整理睦月的遗物时，为了留个念想，在征求了睦月家人的同意后，水无拿走了当初他送给睦月的水晶人像，师走拿走了当初他送给睦月的那套绝版动画DVD，神无拿走了睦月最喜欢的一套古书，弥生则拿走了那个木盒，正好跟自己家里的木盒凑成了一对。为了尊重睦月父母的意愿，睦月的死因终究没有对媒体公开，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师走是在好几天后才收到这张demo的，寄出人是睦月的母亲，信中说之所以寄给师走，是因为睦月在第一首歌的作曲者处写的是师走的名字。师走即兴作曲的《光与影之间》，睦月在老家公园表演的那一次师走倒是听到过歌词，只是没有听过这个版本的编曲，没想到睦月曾经那么用心去制作这首歌，却不曾想过拿来发表。而另一首睦月自己写的《黑暗在仰望光明》，师走却是第一次听到。

　　从那一天起
　　我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徘徊着祈祷着
　　你徜徉在永恒的光明中
　　夺目着绚烂着

　　你的轮廓若隐若现
　　我伸出手却始终无法触及
　　只能忧伤得继续仰望
　　在你的笑容背后做你的影子……

　　睦月的声音如泣如诉，犹在耳畔，人却已经跟自己永别了。师走一遍又一遍得听着这两首歌，至今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个事实，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干，只是有些痴痴得反复念叨着，“睦月，你听到了吗？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出殡的这天，盛夏中罕见得下起了毛毛细雨，气温也略微降低了一些，像是在为睦月的英年早逝而悲戚。师走，水无，神无和弥生四个人分别抬着睦月棺木的四角，脸上的表情都悲痛欲绝，至今仍很难相信睦月已经永远离开的事实。水无的心里反复在念叨着睦月最后对他说的话，“对不起，一直以来谢谢你”——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就轻易抹杀了一切。望着前面的师走，想起那一句“你一定要幸福哦”，份量终究不一样，两人在睦月心目中的地位，终究有所差别。想到此处，水无苦笑着摇了摇头。

　　由加这天也来送睦月了，她只化了一点很淡的妆，根本遮不住明显因为这些日子哭得太厉害，而且睡眠又不太好而导致的黑眼圈，轻微的浮肿以及满脸的疲倦。葬礼结束后，由加跟弥生慢慢走在林荫小道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突然，弥生停住了脚步，平静得说了一句，“其实，你一直喜欢的人是睦月对不对？”走在前面的由加身子一震，像是抽泣了一下，然后又像是低叹了一声，回过头时却强装出一个笑脸，“可是守护在我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弥生你啊。”弥生也强装出一个笑容，这么多年像是终于释怀了，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由加的手。

　　水无回家后，反复看着睦月最后更新的一篇博客，那熟悉的表达方式，还有励志的话语，让人至今都很难相信他人已经不在了，永远得离开了。水无随后也更新了自己的最后一篇博客，以悼念睦月。从此他也告别了镁光灯，告别了Q.T公司，下落不明。有人说他转到幕后搞制作去了，也有人说他跟神无一样，成了一名普通的白领。不得而知，因为他跟神无师走和弥生他们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师走在睦月的鼓励下，在女社长的劝说下，终究以solo的身份重新出发了，并且作为唯一一个依旧奋战在台前的成员，背负着后maffla时代的责任和精神。他能做的也许不多，但是他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做。

　　弥生也在睦月的鼓励下，转战幕后，继续从事着音乐的创作和一部分编曲工作。可惜的是一般的乐队很难有机会用到古筝这样的乐器，所以他继续勤奋练习着古筝，也不过是聊以自娱罢了。啊，maffla，只有maffla才能将古筝完美得融合到摇滚乐当中去，现在回想起来，maffla曾经是一支多么传奇的乐队。

　　神无则按照原计划回了家乡，继承了家族企业。还一直跟师走和弥生保持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