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8、君心入我心

　　4.

　　无琴琴坊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歇业，墨泼的黑发仅用一根竹簪挽起，身着一袭蓝色长袍的云弈正徒步走在松雾山的小道上。

　　云弈会如此虔诚的去松雾山腰处的灵云寺烧香拜佛？

　　怎么可能！

　　林铛气喘吁吁地背着大竹篓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他随手往路边的野花野草一指，她就得像疯狗一样扑上去辣手摧花……

　　云弈之所以能得到众雀云城姑娘们的青睐，除了他相貌俊俏，古琴卖得很有噱头之外，他所用的颜料也算得上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与别人不同，云弈喜欢在上漆时，在大漆里加入各种花草染料让琴身的颜色看上去显得十分独特并且还能散发出淡淡的花草香。

　　“是悬铃花！”

　　鲜艳似火的悬铃花可是林铛的最爱，这次不等云弈开口，林铛便已经主动的扑了过去。

　　“林铛！”

　　云弈的提醒终究快不过毒蛇的攻击，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在看到缠在她脚上的葵青蛇时，林铛吓得身子往后一倾直接朝山坡下滚去。

　　风声在林铛耳旁作响，就在她害怕地紧闭上双眼时，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将她包围，使得她在掉下山谷时并未迎来想象中的痛楚。

　　“别怕，有我在。”在林铛昏迷之前，云弈温润的声音如是对她说道。

　　迷蒙间，林铛梦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那人，为了能够见他一面，她甚至瞒着父亲偷偷跑进皇宫里当画师。

　　“你是……铃铛？”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甚至还能一眼就看穿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林铛欣喜地点了点头，糯糯地唤了一声：“云哥哥。”

　　梦中的画面突然一转，云烨握住林铛的手问道，“铃铛，你可知为何多年来朕一直未曾立后？”

　　一片绯红窜上脸颊，林铛垂眸摇头道，“铃铛不知。”

　　“傻丫头。”就在云烨宠溺地拂过她垂在脸颊上的发丝时，他的脸竟逐渐变成了云弈。

　　“你……”声音沙哑得如被砾石磨过一般，林铛瞪大眼看向正在为她擦脸的云弈，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然而全身却酸软无力。

　　“别动，你中了蛇毒，现下高烧未退。”云弈低哑的声音不比林铛好上多少，注意到他乌青微肿的嘴唇，林铛下意识便朝自己脚踝处看去。云弈告诉她说，虽然现在他们被困于谷底，但她体内的大部分毒血已被他吸出暂时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知云弈从哪里找来的泉水卷着竹叶喂她喝下，他小心翼翼背起林铛说道，“别怕，待出谷后我就去找大夫。”

　　林铛忍着身体里如火烧般的灼痛，轻声应道。脸颊无力地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淡雅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此刻她虽身受蛇毒之苦，但却因为云弈的话而异常的安心。

　　她自幼养尊处优从未出过远门，这次来雀云城云烨知道她定会受苦，但云烨却还是让她来了。看到现下照顾她的云弈，林铛哽咽着问道，“你对谁都这般好吗？”

　　“好？你若是死了倒也干净，我只是担心你半死不活的反倒要我来照顾。”云弈表情很不自然地冷笑着说道，可是林铛现在却一点也不相信他如此刻薄的话。心中漾起一丝暖意，然而若是今后云弈知道她曾经欺骗过他，那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般关心自己？想到此处林铛不由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眸……

　　5.

　　那天云弈是如何背她回到琴坊的，她几乎毫无印象。当时她高烧未退没走多久便又昏沉地失去了意识。

　　待林铛醒来时，她已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脚上的伤口也已经被细致地重新包扎过。在林铛修养的这几日，云弈关了琴坊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

　　她伺候了云弈数月，现在反过来让云弈伺候她，林铛心里那才叫一个舒坦。

　　“好闷，不如老板你念话本给我听？”林铛躺在床上，毫无形象地翘着受伤的小腿说道。

　　正坐在桌边一边看话本一边嗑瓜子的云弈抬头道，“大夫说你的伤需要静养。”

　　林铛闻言不禁叫嚷着蹙眉:“这哪里是静养！再这样闷下去，我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岂料云弈放下话本拿着茶壶走到林铛床边，他道，“挂上试试。”

　　林铛看向他愣了半晌才反映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她立即咬唇对他继续张牙舞爪地嚷道，“我要听念话本！”

　　檀木香的气息瞬间向她袭来，好似拎小猫一般,云弈倏地拎起她抱在怀里，如此亲密的动作引得她心跳不由加快。她喜欢的人明明是云烨才对……

　　为了掩饰自己异常的反应，她连忙挣扎着咋呼道，“老板你这是作甚啊！”抬眸时正好对上云弈幽深的眼眸，宛如刀削般的轮廓，与云烨相似的五官，这一刻，林铛几乎就快把他当成云烨。

　　回过神来时，云弈已经把林铛放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而他则坐在一旁给她讲起话本来。

　　“上古时代，孔雀公主前去镜湖玩耍，结果不慎掉进湖中，所幸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两位天池王子所看到。孔雀公主被其中一位王子所救，在她醒来之后两位天池王子早已不知去向，而她则一心想要寻找救她的那位王子。”

　　云弈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林铛不满地追问道，“那然后呢？”

　　他抬头望向正随风飘落的白色梨花，眼中的神情是林铛从未见过的无奈，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他继续说道，“后来那孔雀公主自然是找到了那位王子。”

　　“……”

　　就在林铛准备笑他讲的话本太无聊时，云弈转头看向她道，“然而当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王子站在她面前时，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位相貌一样的王子？”林铛惊诧道，“那孔雀公主是如何分辨出救她的王子？”

　　云弈望着天上的浮云勾唇浅笑，语气中隐约带着一丝寂寥：“你猜？”

　　“……”

　　后来云弈始终没有告诉林铛孔雀公主的结局，而林铛的心思也本不在这话本上面。

　　“回禀小姐，小的已经仔细查探过，黑金虎符并不在景乐王的密室内。”这天夜里，家中护卫如斯告诉林铛道。

　　林铛之所以整日缠着云弈就是好让护卫有时间替林铛去密室找到黑金虎符。

　　“不在？”害怕惊动云弈，林铛低声喝道，“退下罢。”

　　6.

　　令林铛诧异的是即使在她伤好之后，云弈依旧没有开店卖琴，云弈借口称是为照顾她这些日子太劳累的关系。

　　揣测不出他的心思，索性就不去揣测，云弈说想去游山玩水消除疲劳，那她也只得提着糕点跟上。

　　幽香粉艳桃花飞，宛转悠扬琴声绝。没想到除了茶道之外，云弈的琴艺也如此精湛。除了平日调音之外，这还是云弈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弹琴。

　　如斯怡人美景，如斯动人琴声，惹得林铛不由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笛与他合奏一曲。

　　伴着琴音不时有桃花瓣簌簌染指在他的黑发白衣上，如果说云烨是丰神俊逸的天子，那此刻的云弈则是淡然出尘的谪仙。

　　不知何时琴声已止，而林铛却仍旧痴痴看着云弈。

　　“怎么？”云弈抬眸问道。

　　除了容貌相似之外，不论喜好性格，他们两人都相差甚远，为了竭力将两人区别开林铛蹙眉问道，“你心中都装着何物？”

　　这个问题林铛也曾问过云烨，云烨告诉她说，“自是海纳百川。”

　　那时林铛只是笑，心里却不免生出一丝涩意，天下的君王除了海纳百川之外，他们还必须甘露均撒，永远不可能做到心中仅容一人。

　　见林铛如此问道，云弈不由一愣，而后随手折了只桃花插在林铛发间道，“一壶清酒，一束桃花，一心上人足已。鄙人心胸狭窄，若是招惹我的话，后果自负。”云弈虽是在笑，然而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看得她心虚。

　　又是半月一晃而过，可林铛仍未从云弈口中打听到关于黑金虎符的半点下落。

　　看着窗外清朗的月色，林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越是跟云弈相处，她竟越是看他顺眼。脑海中云烨那睿智犀利的眼眸逐渐被一双淡然清澈的秋瞳所取代，林铛挠着头发想了一整夜，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逼云弈交出黑金虎符，好成全她嫁给云烨的心愿。

　　她做不了云烨唯一的女人，但她可以成为他唯一的皇后，林铛如斯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