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34、长安歌未央

　　昏暗的密室内充斥着浓郁的药味，虞青桐一声轻柔的叹惜声在他快要停止呼吸时响起，宝石手钏所折射出的烛光宛如一把冰刃刺入他心房。

　　1.

　　大地回春，芳草萋萋。简陋的木屋门外贴着一双喜字。今天是祭长歌的大喜日子。看向穿着一身喜袍傻坐在床边的男人时，祭长歌不由微微蹙眉。

　　这个鼻梁高挺，双目细长的男人是祭长歌半个月前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只是这男人自从醒过来后就没再说过话。但不管怎样，既然捡到了，那便是祭长歌的。即使对方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喂木头，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夫君。”男人傻傻的不说话，所以祭长歌便唤他木头。跟预料中的一样，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甚至都不曾用余光看上她一眼。看来这独角戏今晚她是唱定了。祭长歌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黯然，她握住对方冰凉的大手道：“而我祭长歌便是你的娘子。”

　　对于祭长歌的话，安子陵并没有任何反应。他静静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在他“死”之前的那一声叹息。

　　“睡吧。”祭长歌自然是不会勉强一个对她无动于衷的男人。她和衣躺在床上，将大部分的位置留给了安子陵。

　　湿漉漉的舌头在她脸上轻舔，翌日祭长歌醒来时看到占据她大半张床的竟是她养的黑豹奔雷。

　　只见祭长歌目光一凛，摇着尾巴的奔雷便“嘤呜”一声从她脸上撤开，随即委屈地蹲到床脚画圈圈。

　　“他人呢？”害怕安子陵不告而别，祭长歌低沉的声音中难□□露出一丝不安。

　　奔雷抬起脑袋瞅了瞅屋外，又不甘心地去扯她的褥被。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好似在控诉她，有了相公便忘了自家可爱的黑豹。

　　安子陵端着热粥进来时，正好看到祭长歌和奔雷在床上闹腾，隐隐露出的一抹春光让他蓦地红了耳根。他放下碗迅速转过身去。然而耳边却传来祭长歌宛如银铃般的笑声：“木头，我们已是夫妻。你不用如此顾忌。”

　　喝完粥后见安子陵仍旧像尊门神傻傻地杵在门口，她无奈地拿起铁锤铁凿便去到院中继续刻墓碑。

　　击打铁凿的声音有规律的在院落中响起，当安子陵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那抹红色的倩影上时，他这才想起祭长歌一直以来都只着红衣。

　　好似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对上祭长歌转身看向他的眼眸时，安子陵不禁恍然想起那个如月神般清丽的女子。

　　虞青桐。

　　这个铭刻在安子陵心上的女子，曾是他的所有。

　　从安子陵十岁认识虞青桐开始，他便下定决心要保护那个像瓷娃娃般易碎的姑娘。虞青桐眼中的悲伤像是一根绕在他身上的银丝，无时无刻不在牵扯他的心。

　　2.

　　这天夜里，安子陵梦到自己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因为剧毒发作，浑身犹如被万虫啃噬，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朦胧的月光笼在安子陵深陷梦魇的脸上，祭长歌不禁心痛地紧抱住安子陵。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安子陵做噩梦。

　　在乱葬岗发现安子陵时，安子陵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药味，两只手腕处布满新旧不一的伤疤。

　　他竟成了药人！

　　祭长歌颤抖地将手搭在安子陵的腕间，在感觉到肌肤下微弱的脉动时，祭长歌竟难以抑制地落下眼泪。

　　还好他还活着……

　　翌日，当安子陵醒来时，他的身体不由一僵。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只见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祭长歌脸上镀上曦光的绒毛。

　　从不曾有女子同他如此亲近过，安子陵凝视着对方恬然的睡颜不禁蹙眉。安子陵不曾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天。他被虞正拿来当药人，多年来早就百毒缠身无药可医，可祭长歌却救了他。

　　“我可是用了稀世珍宝，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拉回来。既然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人。”当他醒来时，祭长歌如此说道。

　　但祭长歌不知道的是，若非他自愿，从来没有人能困住他安子陵。安子陵神情一凛，便以手做刀已朝祭长歌劈去。

　　这半个月来，他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待确定祭长歌失去意识之后，安子陵却被突然跑来门口的奔雷拽住裤脚。

　　“奔雷照顾好你的主人。”温润的声音宛如一道清风。

　　悄然离开的安子陵并不知道此时屋内的祭长歌竟蓦地张开眼，看着安子陵的背影渐渐从她视野中消失，一滴酸涩的眼泪不由划过她的眼角。

　　她的安哥哥早就已经不记得她，或许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发现过她的存在……

　　她是陈国祭丞相之女，但在祭长歌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并非祭原的亲生闺女。虽祭家的人都待她极好，但自从那次她躲在衣柜里得知自己是祭原捡回来的弃婴之后，她便为此自卑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她又恰恰是在那段时间里遇见了安子陵。

　　乌黑的头发仅是用一条缎带束起，不到十岁的安子陵穿着一袭月牙白袍的衣衫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美少年。见他在落花纷飞的凤凰树下舞剑。前来安府做客的她不由看呆了去。

　　“这哥们剑舞得不错嘛。”她年仅五岁的弟弟祭天月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笑意赞叹道。

　　若换做平时，祭长歌早就已经开始教育她那没大没小的弟弟。然而那时她仅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点头道：“剑气如虹，少年如玉。”

　　自从安子陵无故失踪后，这五年来她一直苦苦寻找着安子陵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当她发现安子陵虽停止了呼吸但脉搏还有微弱跳动时，她的欣喜若狂。

　　她终于找到了他，可安子陵却从不知晓有个疯丫头曾躲在墙头上偷看了他整整三年时间。

　　对安子陵而言，她只是打酱油的过客。即便是她用化毒丹救了他的性命，安子陵也不会因为这救命之恩而爱上她……

　　3.

　　安子陵走在长街上，在看到一抹红衣倩影时，他的脚步不由一顿。那卖茶叶蛋的红衣姑娘并不是祭长歌，然而他却不禁想起祭长歌那张清秀的脸。异样的感觉在心中一闪而过，在他正准备明白自己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时，思绪却被路人的对话打断。

　　“听说武林盟主下个月要娶飞云阁主之女虞青桐为妻。”

　　安子陵闻言脸上的表情宛遭雷击。

　　落日西沉，雕刻石碑所发出的凿击声要比起平时更加刺耳。“安子陵，你这混蛋！”祭长歌泪眼婆娑地骂道。

　　在安子陵离开时，她并非没有想过要追出去。但就算她能困住安子陵一辈子，她也得不到安子陵的心。她对安子陵的爱慕就像跌入尘土的落花无迹可寻。

　　祭长歌以刻碑为生，见惯了生离死别。然而今日她却抱着别人的墓碑，没出息地嚎啕大哭，直到奔雷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将她傻缺的行径给打断……

　　顺着奔雷凶煞的目光看过去，那缓缓朝她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尖尖上的安子陵。

　　晓是她的奔雷太通人性，知道自己是被安子陵给惹哭的。不待安子陵走到门口，龇牙咧嘴的奔雷便堵了上去。

　　这次一定要让奔雷狠狠咬他一口才解气！祭长歌在心中暗道，但转瞬间她又开始担心奔雷会真的咬伤安子陵。

　　就在她万分纠结要不要给安子陵台阶下时，她的奔雷竟被安子陵的一颗茶叶蛋给收买了。她的黑豹真没出息！

　　好吧……当安子陵终于肯开口说话，解释说他是去买她爱吃的茶叶蛋时，她亦是没出息地被安子陵给收买了……

　　祭长歌的唇角不禁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这几天她一直念叨着想吃茶叶蛋，没想到安子陵竟用这烂借口重新回到她身边。

　　但不管怎样，只要对方是安子陵，她都不会去计较他的过往。因为她的命本来就是他的。

　　安子陵愿意同她开口说话，这让祭长歌比挖到宝藏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