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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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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衾隐藏了一个秘密,她不想让藜舒过早的知道,因为这个秘密必须由藜舒揭开,她想给藜舒一个惊喜。
至于她去了哪里,她也不愿让藜舒知道,若知道了便就没有秘密了。
远山带着她去了住在更西边的一座古老的村落,这座百人不到的小小村落并不好找,远山带走常衾跋山涉水,在迂回曲折的山林里来回寻找了许久,才在柳暗花明处寻到那个建于高山瀑布下的竹寨群落。
远山是凭着他儿时破碎的记忆才找到这里的。因为以前,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带他来过几次,那时十岁的远山不知道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常常半夜从床榻上惊醒,然后又哭又闹不肯再睡去,直到天破晓了才累得渐渐闭上眼不再闹腾,远山这病山里的赤脚大夫无论怎样都治不好,寨里许多老妇人便有诉十三娘,让她带着远山去西边瀑布下的小村子找那里的巫婆婆瞧瞧,或许就能治好这病来。十三娘去了好几次,远山的病就好了,只是从此以后,远山的左臂膀上便纹满了五色的刺青,那是一条随着远山臂膀蜿蜒而上的青蟒巨蛇,大山里的山神,十三娘告诉远山巫婆婆让山神照护着他,这样夜间的小鬼就不会再来吓唬远山了。
常衾对于这画工精湛的刺青甚是好奇,她问远山是谁帮他纹的,远山告诉她是西边村寨里的巫婆婆帮她画的,至于那个村子的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呢,我也想在身子上画些东西。”
某一天,常衾突然问起远山那个神秘的村落,她想让远山带她也去刺回青。当然这并不是常衾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个想法老早就在她的脑袋里萌生了。
“你也要这刺青吗,可是这东西画上去的时候很疼的,我当时被大家伙按着,又哭又嚎的,好不容易才把这图案给纹上去的。”
远山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姑娘为啥要尝试这样的痛苦,虽然山神的图腾的确很气派很夺目。
“我背上有难看的疤痕,若纹了身,那些伤疤或许就没这么狰狞了。”常衾抬起头,笑着答道。
这便是常衾要去刺青的唯一原因,每每藜舒看到常衾身后一道道深浅交错的疤痕,都会暗自神伤,从眼睛里夺眶而出的泪水里尽是悔与恨的味道。常衾不想让藜舒背负着对于她的负罪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常衾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因为过去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不用去在乎,拥有现在就好了。
可藜舒并不这样想啊,她根本不能释怀,这是她对常衾犯下无法弥补的罪过,天大的过错啊,藜舒一时冲动而下令的刑罚成为了她这一生最伤痛的回忆,若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由着她当时发了疯的心去责罚常衾,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呢。常衾身后一道道伤疤已成为了一条条印证,揭发着藜舒曾经的狠心与过错,让藜舒心里的悔恨与自责日益累积,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去面对那些狰狞的伤疤。
藜舒不敢与常衾同浴,因为这样,那些伤痕就会显露无疑,她的良心又会受到老天爷一次又一次的鞭责。藜舒不敢从后背拥抱常衾,因为这样,那些伤疤离她太近,是必会将她的心刺穿的。甚至藜舒不敢更进一步与常衾亲近,她好想这样做,可她不敢啊,因为那些伤疤一定会赤、裸裸的展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望而怯步。
藜舒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接受过去,虽然她把自己的悔恨与自责隐藏的很好,可常衾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不想让藜舒一直背负着过去,受尽煎熬,那些都过去了,也不应该再为曾经伤心了,现在才是值得去享受的,那是真正属于藜舒和常衾的生活。
都是这些丑陋的伤疤惹得祸,常衾决定将那些疤痕遮盖起来,这样藜舒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因为过于触景生情而伤心难过。
所以常衾让远山带着她去那个神秘的地方,或许这一趟可以让一直躲藏在藜舒和常衾之间的某些东西产生变化呢。
村寨里的巫婆婆三年前便过世了,可巫婆婆的孙女湘宝却继承了外婆的天赋异禀,在外婆住了大半辈子的山竹野房子里继续着外婆的工作,村子里每天都会有人上门寻求一些帮助,但大多是些小病小痛,或者是要她主持一些丧葬死病的仪式。湘宝总会在上午为村里人解决问题后,下午便在自家院落里研制些草药,符水,贴膏等等,有治病用的,有丧葬用的,有巫术时用的,也有些是她自己弄着玩的。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占满了院落的一角。
这天下午,湘宝正坐在地上用石磨棒研磨着石碗里的几只晒得干瘪黝黑的壁虎,这将成她治疗氙病的一味药引子,不过她还未将碗里动物的尸体打磨成粉,院外便来了两个人站着竹栅栏外喊她的名字。
“请问你是村里的湘宝姑娘吗?”
湘宝应声抬头,发现院外不知何时出现一男一女,男的健壮高挺,女的瘦小白皙,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村里人。
“有什么事吗?”
湘宝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去询问道。
“我妹妹想在她身上刺个青,你能不能帮她?”那个青年回话了,他又卷起他左手宽大的袖子,漏出一条纹满刺青的臂膀,“喏,像这样。”那个青年又补充道。
湘宝定眼一看,认出了那健硕的臂膀上纹着的山神的图案是她婆婆的杰作。她一脸惊讶不由得多看了那两个人几眼,又望向青年身旁的少女。
“你想纹成什么样子?”湘宝问道。
常衾想纹什么图案,她在来这村落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她想在她身上画上西南的印记,她太喜欢这个地方了,这里的山峦与河川,天空与土壤,森林与飞鸟她都想收入怀中,可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那就画枝花藤吧,一条生出西南万花的青藤在肌肤这片温床中曲折而上,从左腿根部生根后开始在背部蜿蜒游走,繁花生于长枝,之后越过右肩下的锁骨,到达双乳之间细长的沟壑之间。在身后广袤的土地上,青藤又每一处分叉上又生出好几只枝藤,处处生花,茉莉,春鹃,白兰,连翘,香桂,海棠,紫罗兰,晚香玉,山茶花……太多太多,各异的花瓣,不同的颜色和形状会很好遮盖住身后的褐色的贫瘠与或大或小的裂痕,之后便是一副春花景图,所有的伤疤都会被这幅画作隐藏,丑陋不见,多的是纤美与艳丽。
湘宝虽有着婆婆的心灵手巧,可要完成这幅画也并不容易,里面包含的细节实在太多,耗时耗力。已经五天了,湘宝一直待在屋子里,除了吃饭和休息,她便坐在床榻旁为身旁的少女一针针的挑染着不同的色彩,少女的背部,原先那些狰狞的伤疤几乎被各色的花瓣所遮盖,画作快要完成了,可床上的少女早已望穿秋水,望着窗外的艳阳高照一脸急迫,这个赤裸着身体的少女咬着牙忍受着背部一针针灼烧似的刺痛,身下的凌乱的衣衫已经几乎被她抓扯烂了,可她从不不喊痛,只是她总是再问同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才能画好?”
“快了。”
湘宝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面前白皙水嫩的皮肤上呈现出出的这幅精致而缭乱百花图,她花了五天时间才一点点的纹制而成,画面足够精美细致,春意融融,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可湘宝不知为何觉得还少了些什么,好像不够生动,不够鲜活,那到底要加上什么才能让这幅画卷更无可挑剔呢?
“嗯,你还想加些什么上去吗?”湘宝下意识问道。
“在花丛里高低而飞的两只彩蝶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
少女的意见让湘宝瞬间灵感乍现,她拿起手中的刺针染上鲜红色的植草汁液继续她的画作。
第六日清晨,趴在床上的少女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她身后细嫩光滑的肌肤上处处都是发红印子,纹刺上的画景里所有细节都填补完毕,一枝向四周延展而来的花藤上百花争艳,或是含苞待放,花骨半开,或是春花满开,万紫千红,花丛中落花飘零,花瓣雨中两只花蝶一高一低起舞嬉戏,算是整幅百花春图的点睛之笔,使得整个纹身变得鲜艳活泼,栩栩如生。
完工的湘宝望着眼前鲜艳欲滴的花景人画,颇是满意,她抬起酸涩的后颈,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完工了!”
湘宝站起来在一旁堆积如山的杂物柜子里翻腾出一只古铜镜,她拿起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便将镜子捧着怀里,对床上的少女说到。
常衾吃力的撑起身子,背对着湘宝跪坐在床板上,她转过头出试图想看清镜子里是何番模样,虽然镜像有些模糊,可她还是看得出背上的那些可怕的伤疤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瞬间,兴奋代替的疲惫,惊喜代替了疼痛,她急迫的抓起床榻上的衣服匆忙穿戴后,便下了床向往门外跑去。
“湘宝姑娘谢谢你,只是我得走了,有个人等了我好多天了。”
“那两只蝴蝶的其中一只画的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
“你纹着身也是为了那个人?”
“嗯!”
“祝你们幸福。”
湘宝看着那个充满朝气的少女欢笑着奔向等候在院外的那个少年的身旁,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相视一笑,又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朝自己挥手道别,便双双离去了。
湘宝扬起嘴角转身朝屋内走去。
这个属于大山之外的少女,她的心上人一定不是她身旁的那个少年。
而她身后的那两只蝴蝶告诉了湘宝太多东西。
她没有道破其中的奥秘,虽然她知道与少女相爱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女人。
湘宝是如何发觉的呢,不止是百花之下的成双蝶,少女含情脉脉的双眸,少女颈上的玉坠,还有她璧玉般的身子都暴露了一切。
“两个女人。”湘宝笑笑。
看来,远山里又多了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