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今日晴》喜娑婆

10、竞与猜度

　　傍晚时分，待看着秋君后与粉芙妖描眉上妆收拾妥帖后，傅潘夫人又一并跟着将她俩送至正门口，对着前来接应的宫人与她二人嘱托了几句，才算作别。

　　应内城需徒步的规矩，宫人带着秋后她们走了约莫两刻钟，进入王宫门里。

　　秋君后在进门之前，有意朝向四周望望，才发现这羽王宫虽庄严，宫墙外三面竟全是绿林，正面堆砌的石阶之高，倒让这里显得遗世独立，宫城落寞。秋后转头想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一旁的粉芙妖，不料却发现，粉芙妖正对着高大的宫墙暗翻白眼，她不禁抿嘴轻笑住了口。

　　进宫后，那宫人即刻领着她们来到宫棋院，一到院门口，对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邀她们进去后，就匆匆离开了。这期间里，从不曾说过一句话。粉芙妖看着对面屋门敞开的的棋房，此时内里通明，棋桌已全摆，便转了个身，迈步向外面走去。

　　秋后知粉芙妖不愿呆在这里，她自己亦阻拦不住，然也担心粉芙妖生出事端，遂叮咛了句：“你且早回。”

　　粉芙妖点头应下，身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秋君后吸了口气，后也转身，笑脸相承地向着棋房走去。

　　恰时棋房里已准备妥帖，秋君后进入后，看到里面已落座的几人，细微一数，共十三人。除却九座上的棋手以外，东厢里竟也摆了张桌子，有三位着官衣的士员端坐在旁边，桌上的茶杯里，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那些是考官。秋君后一看明晰，下意识地点头行礼，里间的人也随即还礼，其中最长的那位说道：“开始吧。”刚说完，从房内西角处立即过来一个差使，对着君后道：“姑娘，这边请。”

　　秋君后随着他的示意向棋盘中间走，四下里看了棋面后，过去落座。

　　那差从随即报道：“北二列东三桌，七阶段——棋项。第一局起——”洪亮的嗓声让棋房里的人为之一震，不只棋座上，连东厢里的考官也颇感意外。

　　只听君后对面的那人拱礼说：“吾乃七段宫棋手。”他一说完，旁边的差使立即询问秋后：“姑娘可要改变心意？”

　　“不曾，今日主攻七段。”

　　这样说了后，四下皆静，二人对弈开始。

　　是时，粉芙妖自出了宫棋院，又去追刚才送她们来此的宫人。她只是好奇，那宫人自到宫外迎接她们开始，一路上都没有张口说话过，难道这诺大的王宫里到此都是这样的人？粉芙妖她要去问问。

　　在跟了少段路后，她察觉到那个宫人的行走速度竟愈发飞快，这让其后追随的粉芙妖眯紧了眼皮，断定那个宫人，是个练家子。

　　眼看着对方进入一座宫殿，粉芙妖从暗中走出，抬头看了眼上方，没有宫铭。她几步上前，伏在门下倾听里面——

　　“你可看清秋君后长相了？”一道温厚的声音传来，粉芙妖自觉似曾相识，立刻分辨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回王上，看清了，秋家小姐年像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高挑，品貌属好，不是您描述的那样。”

　　“哦？身长不矮么。”

　　“是的，臣侍看着，秋家小姐跟风家的二小姐比起来，些许能高出几厘。”

　　“是吗？”

　　“倒是跟着秋姑娘的那位丫头，个头不高，像是符合昨日您说的。”

　　“丫头？”羽云尚挑眉，随即道：“那你描述一下那个丫头。”

　　“那女子看起来像有十四、五的模样，虽一副傅府丫头装扮，年纪小容貌却极为出众。听傅夫人的话，那丫头像是不会说话，所以才要我通融，让那哑女跟着她主子进宫的。”

　　“哑巴？”羽君皱眉，昨日与他说话的并不是个哑巴啊。难道是他猜错了，昨天的那女子跟秋君后没有关系，全是为逃走找借口，那女子确有目的？想到此，羽云尚握紧手指，肃穆道：“凉寺，去告诉青泽，你们继续查，一定要查出是谁派来的为止。”

　　“是，主君。”

　　凉寺收到吩咐，退出殿门。待到他离开后，粉芙妖细听了下里面的动静，思忖后进门。

　　一道忽闪的猛风从窗门里突然鱼贯涌入，殿内的灯烛全灭。羽云尚回头，心中震惊，正当他打算发动内力重新点燃火烛时，却被一道更为浑厚的力量给压制住了。这时，粉芙妖走上前，藉助腹力说：“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她知道羽云尚的眼目不好，这么黑，他铁定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周围。

　　“是你。”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羽云尚心底空荡，当听到粉芙妖的声音，不禁冷言：“想不到你还来这里了。”羽王这时想，刺客还敢来他的家里？

　　“你想要我这回有来无去？”粉芙妖反问，随即又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如若是为治好王的眼疾前来，我是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吧。”

　　“你当真是为我而来？”羽云尚哂笑。

　　“那倒不是，我是为了他人而来？”

　　“他人？”羽云尚释怀，又冷厉说：“那就说说你口中的他人。”

　　“我是为了秋君后而来。我会治好主君的眼睛，但相应的，您要答应我，只立秋家小姐为后，并只她一人。”

　　“呵，本君凭什么相信你能有这个本事治好我？还要以本君此后的家门为注。”

　　“可是你也找不到多余的人了。昨日看你敷的眼药，虽不晓得所用的第八味药材，但凭其他几味，我便知晓你的眼症已有多年。到现在尚不停药，我是不信羽王没四处找过神医。况且，羽云尚的王后，只要对他有利那不是谁都可以吗？”粉芙妖说着又笑了。

　　谁都可以？对于羽云尚来说，只要有利？羽王听着对面之人的话，像是被泼了冷水，那是对作为王的威严与尊严缺失的诋毁与嘲讽，现在自一个小女子的口中说出，他尚觉羞愤。

　　察觉到羽王的情绪，粉芙妖打算开口，却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你呢？你可以吗？”

　　粉芙妖诧异，不一会儿就低笑道：“王可会开玩笑，难不成对未及笄的女子也存非分之想。只是呐，秋君后艳绝天下，才情也出众，我说必配得上王君。即便你不从，可是我当真信得过吗？王有眼症的事，想必王国下臣们也鲜有人知，我们的交易一定会成立的。”

　　啪——啪——啪，空气里传来拍掌声，“尚听姑娘的话倒与小女子的年纪不符，可是在诳本君？”

　　“怎敢，只要羽王践行约定，到时我自会守诺，来为主君治症。”

　　“......”云尚未有言语，似在思考她的话。

　　“时间紧迫，若王君做到了，到时我自会再来，先行一步。”

　　粉芙妖最后的声音响彻在殿里。待云尚睁开眼，内殿里的烛光又亮，大门早已合上，与那女子进来前的景象依旧。此时，羽云尚心里一紧，那女子，与秋君后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是越来越期待这之后的见面了。

　　————

　　而王宫另一边的宫棋院，此时正是棋盘愈杀愈烈之时，开盘第一局，不到一刻钟，秋君后就旗开得胜，拿下了棋座的主导权。她本想今日拿下七阶就此终止，孰不料，之后棋逢对手，她的棋瘾顷刻大发，之后就衍变成了不止不舍不休的场面。

　　之前在下洲里，秋君后的棋技始终徘徊在六~七阶上，至高不过七段，能超越七阶不久拿下八阶，也是头次。等棋座上只剩最后一对弈者时，秋后叫停——

　　“容我先写棋谱吧。”

　　却听对面的男子劝解：“不急，容姑娘对弈细琢，此局不计入时，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时间。”

　　那人的意思就是先对弈为妙，既然对方已表达想与她对弈的念头，秋后也不再推辞，自然而然迎战了。等到二人开棋不久，高下已立现。

　　“秋后不胜此局，技巧在您之下。”

　　“是个好苗子。”那人一面继续摆棋，一面说道：“我名宗蒙，有机会再见时，想与小姐再厮拼一盘。”

　　“如若未来有幸定不负所托。”

　　“您请——”差从将秋君后领到案台前，打开绢布，准备研墨，却听到东厢传出声音：“将素折纸拿来予小姐用。”

　　差从称是，随即走去西屋拿来一份折叠的薄纸帖，递给秋后：“小主，请用。”

　　秋君后拿起细笔，在水墨里轻蘸，随后奋笔疾书，写了约莫两面小字，一信号响：“时间到了。”

　　秋后搁笔，却听到宗蒙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姑娘可否继续写？”

　　“为何？”

　　“这两页已绰绰有余，宗某仰慕小主的才气，想看全部完整的内容，小主可赏愿？”

　　“那——”秋后思忖，这时却听到东屋的棋官已经过来：“宗官儿是本朝的将军，也是羽城最近一次棋赛的第二胜者，既然他都觉得姑娘有技巧，我们自当乐意借鉴。天下棋品九段者在少众，胜负已无争，姑娘就继续写下去吧。”

　　秋君后点头，随即执笔挥毫。

　　待她收笔，却发现门口已站了个人，粉芙妖捏着侧发里的小辫，朝着秋后挥了挥，秋君后瞪了她一眼，随即向屋里人告别，后快步走出来，同粉芙妖一道离开。

　　这时，院外的门口，刚才走的宫人又回来了，他低身对秋君后道：“两位请跟我来。”

　　秋家二女已知今日要住在王宫，遂跟着那宫人走路。

　　走了大约三百步，在宫内兜兜转转之后，才到达一座宫宇，秋后抬头，看到顶上，一下睁大了眼。粉芙妖看着君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随即顺着她的目光向上，“凰居殿”，她腹诽出言。

　　不久秋君后偏头，对着粉芙妖，眼睛中带着疑惑的光。

　　倒是那宫人在敲开殿门后，扭头瞅瞅秋后，又对着来开门的守宫丫头说道：“王吩咐今晚要她们二人住在这里，你且好生照顾小主，切勿怠慢。”

　　那丫头点头称是。随即又将门开大，到她们身边做请。秋后点头致意，拉着粉芙妖向前。这时听到背后一声轻咳，秋后立即回头，恰撞上宫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粉芙妖此时立在秋君后的背后，用着腹语说：“可有什么事？”

　　在秋君后尚来不及惊讶粉芙妖可以发声时，只听那宫人说：“此处向来离王的休殿最近，只不过近五十步，去前宫必途径那里，小主可安心了。”

　　那宫人露出浅笑，之后就离开了。秋君后站在原地，对于今晚突来的状况措手不及。

　　“凉寺。”在她整理思绪时，听见粉芙妖说道：“刚才那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