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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阴阳 ...

  •   囹圄中重归寂静,偶尔才有白凤并不清晰的呓语“弄玉——”
      他低低呼唤着,将此当做信仰和牵绊。就算是硬起心肠的红莲,也禁不住落泪,“白凤,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然而红莲的话传不到白凤的耳中去。在这个昏睡的年轻男子心中,他早已和心爱的女子共同走向荼蘼开遍的彼岸。
      “公主——”
      有人在红莲的背后站定,一个轻唤出声,一个恍若未闻,直到她回过头去,才看见忠心的蛇儿蛮和一脸沧桑的老人。
      “何太医。”
      红莲松开紧握着白风的手,在蛇儿蛮的搀扶下站起身,浅绿色的宫装昭示着韩国宫廷最推崇的德行,然而,宫廷内部的奢侈糜烂并不能配得上木德①的含蓄和谦卑,况且,绿色并不是红莲最喜欢的颜色,她更喜欢红,不是因为贵气,而是因为其本身所代表的肆意和自由。这是所有宫廷女子的向往,甚至是姬荷裳与姬玉。
      何太医并没有多问一句,他向红莲行了个礼,俯身就去探查白凤的伤势。白凤毕竟年轻,外表看上去狰狞的伤口只要未及骨头,就都不算大事,只要用上好药,得到充分的照料,养几天就好了。他看着白凤,忽然想起了自己送走的姬玉,那一日,公主只说了三个字“保孩子”。
      何太医想,他大概真是老了,见惯了生离死别,也终究忍不住有些伤感,想想死去的人,再想想挣扎的人,就只好铭感造物对于自己的恩宠。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给白凤的伤口上药包扎,只是看到对方后颈的时候,手才略微一顿。
      “怎么了?”红莲在他身后问道。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不应该在诊病的时候让情绪波动,何况,白凤远没到要死的地步。
      何太医转过身,弓着身子道:“请与公主密谈。”
      “好。”红莲毫不迟疑,屏退蛇儿蛮,自己一个人来到何太医身前。“白凤出了什么事吗?”
      何太医看了一眼白凤,只低低说了三个字:“阴阳家。”
      他说完,红莲就什么都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他身上有阴阳家的咒印,药石罔效?”不过,这也没什么,阴阳家的咒印虽然排斥外力,但它内部所蕴含的巨大力量,也足够身体恢复如初,甚至,会恢复得更好。
      何太医却不这样想,他指着白凤的后颈道:“是阴阳蛊。”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巍巍拱手说道:“公主恕罪,老臣才疏学浅,救不了小公子。”
      红莲一惊,忙道:“阴阳蛊不是救命的吗,太医何出此言?”
      何太医俯身应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阴阳蛊原本是西岐用来驾驭死士的,有了这样东西,生死便再不重要,人随时都可以爆发出自己最大的潜能,战斗力无可匹敌。可有一点,这样东西是不能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那么——”红莲柳眉微蹙,“若是用上了,会怎么样?”
      何太医道:“此物与姬姓的血脉相斥,虽然催动此蛊也能够令受蛊者温驯服从,但是每催动一次,对受蛊者的伤就深一分,需要忍受的痛苦也就多一分。而且,时间一长,受蛊者也支持不住。”
      “是这样……”红莲心里有些怕,“那——会死吗?”
      “这——”何太医本不敢说,但看红莲态度坚决,又不敢欺瞒,只好低声道:“会死。”
      “什么!”红莲只觉晴天霹雳,身形不稳,险些就要栽倒下去,何太医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忙伸手扶她,“公主小心。”
      他扶着红莲在一边坐定,这才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流出的汗水,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红莲揉了揉额头,也命令他坐下,可视线却没离开白凤一丝一毫,“既然阴阳蛊不能用在姬姓的后裔身上,姑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迟疑地自言自语,“莫非,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已经别无他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一瞥何太医,眼神锋利如刀,显示出不符合年龄的精明,何太医心里“咯噔”一下,但他随即释然,以公主聪慧,早晚会看出来,想到这儿,也就咬了咬牙,一狠心,重新跪下,将当日之事和盘托出:“公主恕罪,老臣这就将一切告知公主。”
      “好。”红莲眉头微皱,纤纤玉指也不由紧握成全,掌心里全是汗水,只听何太医道:“姬玉公主,并非要为小公子下这阴阳蛊,而是这阴阳蛊,原本就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
      “这么说——”红莲只觉浑身凉意,汗毛倒竖,她忙不迭追问道:“姑母当时已然中了阴阳蛊?”
      “正是!”何太医老泪纵横,“公主一早就已经中了阴阳蛊,所以时常不适,心痛如绞,后来与陛下——”他微微掠过那些不太光彩的过去,低了声音道,“生小公子时,公主已经支持不住了。这阴阳蛊见公主不久于人世,便游离了母体,寻找下一个繁衍地,也就是小公子。”
      “太可怕了!”阴阳蛊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红莲倒抽一口凉气,呼吸也越发急促,“那么,是谁干的?”
      何太医摇头叹道:“不知啊。姬玉公主是先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陛下最疼惜的妹妹,身份尊贵,平时能接触的人也俱是心腹,忠心耿耿,可查来查去,还是没有结果。韩非公子与我谈及此事时,也只有喟然长叹。”
      “什么?”红莲又是一愣,“他也知道?”
      “是啊,”何太医有些奇怪道,“莫非,他不曾告诉公主?”何太医越发犹疑,喃喃自语道,“这件事卫公子也知道啊。”
      “卫公子?”红莲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卫公子’,难道就是昔日住在幽篁阁的卫庄?”
      “正是啊。”何太医不敢隐瞒,“就是当日住在冷宫的卫庄。”他低头叹道,“其实,荷裳公主当时——当时——也中了阴阳蛊。”
      “什么!”红莲又是一愣,“那——庄他?”
      “公主放心。”何太医宽解道,“荷裳公主父亲那一脉,是韩国王室最远的一支,母亲又是胡人,血脉早已不算完整,因而阴阳蛊在她身上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生卫公子时,她还算康健,虽然折腾了一天一夜,好歹是母子平安,所以这阴阳蛊,仍是在荷裳公主身上,并没影响卫公子一丝一毫。”
      “幸好,幸好。”红莲抚着胸口,微微喘息,只觉刚刚经历了生死的界限,连心都是凛冽的,每根骨头亦散发着寒气。

      注释:
      ①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兴盛,其中“五德始终说”极受推崇,因而各国依照五德之说决定自己的旌旗和服饰颜色。韩国出于晋国,推演出木德,旗帜服饰皆为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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