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以为期》安嘉平

3、Chapter 3 (1)

　　翌日早上，苏青圆准备去修远报到，出门前看了眼门口的全身镜。初夏已经开始天热，她挑了件白色百褶无袖上衣穿，下身一条黑色及踝裤，简单清爽。

　　除了高挑的个子，苏青圆是很显然的南方长相，白净清丽，眉眼柔和。

　　不是一双杏眼，她眼形偏细长，双眼皮不深刻，眼角轻扬，要非得对照一种眼型，应该算放大型的桃花眼。

　　但天地良心，苏青圆这辈子可没沾过桃花运！

　　检查完着装和简历，就出了门。

　　九点的S市，初夏的太阳已颇有热度，洒下了一整个城市的朝气，街边道路上全是忙碌又鲜活的身影，拎早餐的，戴耳机的，打电话的……

　　苏青圆挺直腰板，从今天起，她也算职场女性中一员了！

　　虽然是个关系户。

　　来到修远楼下。昨天苏青圆只是在楼外驻足浅看，今早才是正式踏入办公楼。进门正对上大幅面的黑白泼墨背景墙，大堂整层用香槟色白色作主色，暖色大理石地面，深色木雕，简约现代中添了清丽高雅。

　　苏青圆走到前台，“您好，麻烦找一下修远人事部经理，我叫苏青圆。”

　　“好的，请您稍等。”

　　前台拨通座机，简单交代了几句，恭敬地上前给苏青圆带路，刷卡带着苏青圆上了七楼。人事部经理是个中年大叔，看上去精明又不失亲和，给苏青圆各公司部门一通介绍后带她来到十楼国内市场部，全程言笑晏晏，却不觉谄媚。

　　进入办公室门，在座的统一藏蓝西服配白色衬衫，整齐划一的业内精英的模样。

　　苏青圆知趣地先开口：“各位好，我是新来的市场部员工，我叫苏青圆，希望以后一起工作、相处得愉快。”

　　精英们一脸高冷地打个招呼就又转向电脑和文件。苏青圆见怪不怪，去找自己座位。

　　只有一个小姑娘向她走来，神情还很雀跃：“你好，欢迎欢迎！我是李可欣！”栗色的中长发，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

　　“你座位就在我旁边，前段时间一直空着，让人怪寂寞的，现在总算有人来了！”李可欣热情得过了头，苏青圆仿佛看到当年的阮筱泉，笑容不由自主地更温和了。

　　“你别理他们，他们都一群机器人，平时你呀，就和我一起吃饭。”

　　听到这两个关键字，苏青圆应口答应“好啊！”吃饭的确是头等大事！

　　椅子还没坐热，面前凑过来一个栗色脑袋：“看人事经理对你那么恭敬，我猜你是——空降的？

　　果然没看错，当真和阮筱泉一模一样的，口无遮拦。

　　苏青圆装出弱智的表情：“空降是什么？你等会，我百度一下。”

　　“停停停，别百度了，就当我没问。”李可欣一脸“这丫头是不是傻”的表情，拦住作势要掏手机的苏青圆。

　　“嘿，你桌上是公司和部门资料，你看着熟悉一下，先不跟你聊了，我手里还有个文件下午等着交呢，中午我带你去餐厅吃饭啊。”飞快抛了个媚眼。

　　苏青圆善解人意地说好，却是在心里暗自怀疑：身边这位估计也是个关系户。

　　看完一上午资料，苏青圆对自己的工作已大致了解，另一方面，对修远的敬意又上升几个档次。

　　李可欣果然没有食言，一到饭点，就拉着苏青圆去三楼的餐厅。显然憋了一上午，李可欣总算又找苏青圆搭上话：“听你口音，不是本市的吧。”

　　“嗯，我C市的”

　　“我H市人，不过大学在这儿读的，F大，运气好被招进修远，侥幸生存到今天，你呐？。”

　　看不出这嘴上没门的傻妞还是F大的。

　　“我之前在德国读的本科，回来后就来了修远。”

　　“你也从德国回来！楼上的那位天神也是呢！”苏青圆立马猜到他口中的天神是谁。

　　“你不知道，我们楼上，有个神一般的存在，就是我们顾董的儿子。三年多前从德国回来进了修远，虽说人家名号是国际部经理，可他顶上除了他爹也没别人啦，而且他做事，那叫一个决断明快、雷厉风行，和他长得简直天差地别。”

　　语调骤升：“说到他长相，我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哎，这么和你空说你也不知道，哪天我偷偷带你去看。”

　　听她不间断地说一大通，苏青圆一直蒙头吃菜，没有回复表态，也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有过实习经验，所以接下来的一周里苏青圆还算如鱼得水。

　　据说每个公司都有个八哥一样的存在，而在修远李可欣绝对就是那个八哥。工作之余，苏青圆听她讲谁和谁暧昧，谁家里背景厚，也是乐得自在。

　　这几天正好碰上一个国内的大项目，要能拿下，估计一整年的任务就能完成，所以人人都是衣不解带，蒙头赶着做预算、做标书，不出意外今晚又是加班。

　　晚上七点半，家远的同事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只留下李可欣陪着苏青圆。

　　想起李可欣家远车少，苏青圆催着她早些回去，李可欣一走，空荡的办公室只剩下苏青圆一人，不时传来键盘的敲打声。

　　快到九点，苏青圆决定去楼下的甜品店，嗜甜如她，这几天每天下班都要去这家吃点东西。

　　“小姑娘你又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嗯！阿姨，今天不堂吃，麻烦您帮我打包。”

　　“好。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今天加班晚些，可一到点，就想吃你家的红豆沙圆子，就溜过来买一碗。”

　　尽管才一周，苏青圆已和老板娘建立下深厚的革命友谊，直接结果是：每次阿姨都会给她多盛。

　　听了这份高度评价，阿姨笑得眼角皱纹泛起：“你等会，我去给你弄吃的。”

　　苏青圆找个靠收银的地方坐下，因为晚上九点，店里人并不多，只有一两对小情侣，自己形单影只的，稍显落寞。

　　离自己近的那一对好像在闹变扭，男的一直陪笑，女的只吃不理睬。

　　较远的靠窗那一对……

　　——出乎意料地看见顾燎！进来修远一个星期都没碰面，今晚却在这看见了。

　　他和另一人坐在一桌的两侧。

　　一个女人。一个远看已觉貌美出众的女人。

　　女人悠缓地舀着勺在喝甜汤，顾燎握着店里的菜单，气定神闲地看。不大的甜品店楞是被这矜贵的二人坐出了酒店下午茶的奢华怡然。

　　突然女子叉起面前小碟里的一块，凑近了往顾燎嘴里送。

　　顾燎略微躲闪，可面前的勺不依不挠地追，他皱着眉含住咽了下去。

　　苏青圆耳边传来女人的笑声，笑声不大，听来却异常刺耳。女人好看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俏皮，一时间，苏青圆都看不清顾燎的神色了。

　　她没勇气看。

　　恰巧阿姨端着打包好的走出来，苏青圆匆匆付了钱，转身离开，没再向窗边多看一眼。

　　**

　　有女朋友了？那她回来不就是场笑话。

　　她是什么人啊，会让顾燎甘愿被如此亲近！

　　走在回公司路上，苏青圆郁闷委屈地回想刚才店里的一幕，一个没留意被路边的石阶绊倒，打包的甜品摔了一地。

　　一片黏稠的红色。苏青圆觉得，这满地狼藉像极她此刻的心。

　　她楞坐在石阶上，也顾不上收拾被自己破坏的公共卫生了。初夏的晚上，有风，吹散了地上食物的热气，一些久远的记忆浮上来。

　　在苏青圆印象中，顾燎的身边似乎永远不少女人围着，当年也是这样。

　　有些人，生而瞩目，就像天上的太阳源源不断地散发热度，苏青圆当初也是不能免俗地被这样发光发热的顾燎吸引住，一次又一次。

　　是什么时候开始，从惊艳到深陷，一切变得不能控制呢？可能……那年平安夜就开始了。苏青圆见到顾燎的第二次。

　　**

　　平安夜，预科校方特别有人情味地准备了一个大party，让各个国家的学生热闹地过节。

　　苏青圆还挺庆幸，她今年阳历生日正好落在了圣诞节，托耶稣的福，不至于来德国的第一个年头就一个人萧条地过生日。

　　那天，学校提前半天结束了课程，开始布置场地，学生回去换装。

　　这所学校原先是个被废黜贵族的宅邸，建了有两三百年，后来被修建成一所学校，所以多少保留着百年前的古典欧式风格。

　　平安夜舞会设在一楼，大厅被搬空，交错地摆上了十几个木制吧台。厅内挑高十米，墙体一半是红胡桃木板，另一半被刷白，走上大厅中央的台阶，是跳舞的地方。

　　接近厅顶处，有大块的彩色刻花琉璃窗。要是白天，阳光可以透过七彩的琉璃，稀稀疏疏地洒在木地板上，折射出一条彩虹带。

　　台阶的角落边有个大长桌，上面整齐地排了半边高脚杯，剔透又晃眼，另半边是酒水和甜点。

　　要说这些都不算看花眼，苏青圆置身在一片白花花的洋妞之间，见四下各色各式的礼服，统一的低胸，生出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既视感。

　　“我们穿的会不会太亚洲，呃，太矜持了？”同样湮没其中的阮筱泉冲苏青圆感叹。

　　阮筱泉今天穿了件鹅黄吊带裙，她长了张圆圆脸，配上一头栗色的绵羊卷，显得娇俏可爱。

　　“不会，是他们太夏威夷了。”苏青圆很正经地回了她。

　　苏青圆自己穿了条黑色V领高腰及膝裙，全身没有装饰，唯一的设计就是腰间的一圈黑色窄花边，因为很窄所以不突兀，却添了简洁典雅。

　　虽说苏青圆有一米六九，却不是纤细骨感那类。裙子布料偏厚，光滑无皱的一片黑色包裹下，匀称有致的身形全然显露。

　　阮筱泉此刻却像没听见苏青圆的话，眼睛咕溜溜地往门那边扫。

　　苏青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有些想抚额：果然是阮筱泉！

　　目光所及，尽是高挑的、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一群白衣燕尾的大长腿往那一站，那就是座荷尔蒙反应堆。

　　这时，古典的欧式拱形高门打开，两个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

　　那是Unger，和顾燎。

　　苏青圆暗自有些惊喜，上次见顾燎还是一个月前。那时没想过，会有机会再见。

　　一阵窸窸簌簌的细语，女孩们在悄悄交谈，猜这出色的男子是谁。

　　顾燎没有穿全套的正装，上身只着一件白衬衫，却皎洁得耀眼。

　　他和Unger向Zrowotke走去，苏青圆猜想大概是Zrowotke邀请的他们。

　　“这不是顾燎嘛！”阮筱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你视线变得够快啊。”苏青圆凉凉地回。

　　“这哪能怪我啊，他太抢镜啦！你不觉得，他出来都自带背景乐么。就是那首，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

　　顾青圆细细一琢磨，还真没错，这惑人的功力，就和蛇精似的。嘴上却是淡淡地飘了句，“筱泉,回头我去Rewe给你买个西瓜，给你败败火。”

　　阮筱泉正想反击几句，这时走来俩男子，举着酒杯，看样子是来交朋友的。

　　或者说，搭讪。

　　俩欧洲男介绍完自己就开始攀谈，阮筱泉磕磕巴巴用德语回应。深邃的碧眼几下一眨巴，她就被唬了心神，听着他俩无聊的笑话，笑得一脸娇羞。

　　苏青圆先是笑着听，后来就受不了了，默默地撤走，走前鄙视地白了眼阮筱泉。

　　灯光骤暗，舞会开始。舞会设置的不长，十五分钟，安排在party的末尾，跳完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没了同伴的苏青圆满心无聊，她不会跳舞也找不着人聊天，索性走到长桌旁取了吃的，一屁股坐在角落的台阶上开始吃东西。

　　没多久，脚边散了好几个空碟，她回味了下刚吃下去的饼干蛋糕，有几种味道还真不错，就想着再去拿点，刚要起身，头顶的光蓦然被罩住。

　　“你是有多饿啊。”一身白衬衫的顾燎，比他身后的灯更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