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荆棘与冠冕（下） ...
-
今日依旧无雪。
自从女神大人现世，蔻德境内的雪天便消失了，偶然有雪，也不过是温柔短暂的细雪。
积雪在慢慢融化，天气也逐渐变得和煦。或许今年斯诺希恩的春天将会格外的长久。
站在圣祭台上的老人眉目和缓，他唱诵着的，是柔和的赞歌。
对春天，对生命，对女神。
有期待，有感激，有希望。
当歌声逐渐走向结束的时候，大祭司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台下臭着脸看战斗神官们维持秩序的维克多祭司。
看到那位观星祭司不爽的模样，老人面上的皱纹都舒缓了些。
女神大人啊。
大祭司衷心的期望着。
如若您还在看着这里，请帮助您的圣女吧。
那个孩子的前路或许将无比坎坷，但相信她能不负您的期待。
大祭司忍不住想要叹息。
维克多祭司虽在帮助圣女进行加冕，但他早已对冰雪女神起了怀疑。
或许，只有再一次的神迹才能令那背离了信仰的祭司被拨正思想吧。
而且，维克多祭司并非个例。
大祭司的视线扫过台下，即使这具身体已经老朽得不成样子，在神力的加持下，他的眼睛也依旧明亮透彻，足以看清远处那些，已经对信仰女神这件事有所怀疑的人们。
在失去了仅有最虔诚的信仰者方能观礼这一制约后，那些早已经显而易见的东西就直接显露了。
那些人并非皆为王室或是其他国家乃至于民众等前来观礼之人，那些保持怀疑者，那些伪信者，有相当一部分是信徒乃至于进入圣殿进修的见习神官。
是的，即使大部分伪信者也一齐在祈祷着，甚至有些从脸上都看不出任何异样，乃至于看上去无比虔诚，但是这位当了一辈子神官的大祭司又如何看不出来？
情况……不容乐观呐！
大祭司抬起双臂，他的语锋骤然凌厉。
远处有好些伪信者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见习神官更是撇了撇嘴，又在大祭司的目光下讪讪地低下头来，继续倾听着。
伴随着老人突然高昂的歌声，神官们也一齐唱了起来，在神力的加持下，他们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圣女，便将在此等歌声之下登场。
“咦，快看，那是什么？”
“呀，蔻德的圣女就要登场了吗？这是登场的准备吧？”
“嘶，该不会吧，看着好像会很疼的样子啊……”
伴随着圣祭台出现的异状，前来观礼的人群中也出现了窃窃私语。
从圣祭台下，绿色的牡荆攀附着祭台四周生长，很快便爬上了祭台，铺成一条直直通向圣祭台中央的路。同时，又有酸枣树的枝条顺着牡荆缠绕成一丛丛荆棘，在这些枝条上迅速生出刺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圣泉修女手指微动，这些荆棘的刺便越加坚/硬锋利了几分。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沙佩出现了。
棕发的少女浑身上下尚自带着水汽，她长度直至臀/部的棕发已经半干，便这样披散在身后。在白色的衣袍下，她露出的手脚上都缠绕着雪白的绷带。
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沙佩赤/裸着双脚，那些原本是为了保护伤口而存在的纱布似乎变成了她的鞋。
少女走过的地方，便有一小团湿润的水汽短暂停留。
她直视前方，眼睛眨也不眨的便踏上了地面的荆棘，顺着这些植物走向圣祭台中央。
第一步，白色的绷带便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殷红。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直至站立于祭台中央的大祭司面前。
此刻沙佩的双腿已经鲜血淋漓，她却恍若未闻，脸上表情依旧肃穆。
女孩交握着双手，在老人面前跪坐而下。
而在她的膝盖下方，是荆棘。
少女的鲜血方才涌出，便被荆棘所吸收。
沙佩的眉目舒缓，背脊笔直，身体没有一丝颤抖，仿佛这些痛苦不值一提。
她伸手，折下仿若有生命般探至她身边的荆棘，牡荆在少女的手中被慢慢编成环状。无论浸染多少鲜血，这东西依旧鲜翠欲滴。
不知何时大祭司的歌声已经停下，只余神官们的低声哼唱。
老人垂首看向沙佩，他的视线温和，看着沙佩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被给予了厚望的后辈。
蔻德圣女，神之使徒。
受圣泉洗礼，洗去一切不净，双耳方能聆听神之音；赤足行走于荆棘之上，代世人承受灾厄，祈祷方能上达神听。
加冕所用圣冠冕也将由圣女亲手编织，使用圣女的鲜血所浇灌。
一切皆为神之考验，一切皆为神。
痛苦吗？
痛苦。
但这是所必须的仪式，他人亦无从为圣女代劳。
或许这就是蔻德的圣女，生命短暂的原因吧。
大祭司伊姆霍特/普抚摸着沙佩的发顶：“愿冰寒与雪之女神蔻德丝永远伴随你左右。”
他接过神官呈来的月桂树枝条递给沙佩，沙佩血迹斑斑的双手接过这枝条，她紧握掌心，将鲜血涂抹而上。
少女又捡起荆棘环，只是将两个环挨到一起，它们便融合了。
接着，是最后——
“等一下！”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一个干瘦的男人越众而出，他伸手指着沙佩，声音尖锐到令人生厌：“我一直就很想说了，你们这个作秀到底有什么意思？不是听说要展现神迹吗？我可是听说有神迹才会来看看的！”
战斗神官们迅速的围上了这个男人，想要将他架出去，这男人自然不依，骂骂咧咧起来。
维克多祭司的脸黑了一半。
“没错！圣女？只是这种小女孩就要统领冰雪圣殿，从此管着我们了不成？我看这就是圣殿的内部作秀！”哪知，又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一个油腔滑调、流里流气的声音说道，“没看到之前的女孩子们都被直接烧死了吗？这个却活了下来！凭什么？不是我说，我女儿也在前几年的圣祭日被烧死了！我这心里啊，可没办法接受啊！”
一边说着质疑与煽动的话，那两个声音却在不断的移动，给战斗神官们造成了不小的抓捕难度。
这几个声音激发了人群，并非狂信徒的人们一直以来的疑虑就这样被引发了。
“听说那火直接被冻起来了哩，圣殿不是说是神迹吗？”
“神迹？圣殿还说女神降临了哩，可你见过女神吗？女神在哪里？”
“喂，我看这压根不是什么圣女，是女巫吧。那家伙说得很有道理啊，这女孩之前不过是个村姑吧……”
沙佩早就想过会有阻碍，只是她未曾想到这阻碍如此弱智。她对此不闻不问，只管双手托举着这由月桂树枝与荆棘融合制造的头环，等待着。
——等待着圣泉修女确认她的冠冕已经做好的时刻。
“证明，我们需要证明！”
可惜，沙佩的耐心并不能传给被煽动的人群，被架走的人也无法阻止疑虑的扩大，冰雪圣殿也无法对普通人群下狠手。
女孩子似乎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然后她手中的环上开出了鲜嫩的花朵。
低垂着头颅的沙佩嘴角勾起笑容，她将这花冠双手递交给大祭司。
接着少女神情微动，她一把夺过老人手中的花冠，站起来，转身。
——而此时的大祭司只来得及在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白色的衣袍与棕色的长发一齐飞舞，少女一边将花冠给自己戴上，一边望着祭台下的某人。
她歪头微笑着，一字一顿的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您、刚、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荆棘与冠冕（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