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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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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见这二舅母蓦地亲热起来,忙回道:“母亲来信之时,尚未分娩,因此我也不知道。”话是说了,可心底不知怎地有些疑虑起来,忙起身告辞。
那王夫人留她道:“怎么坐这么会子就走了?你母的身体如何了?我们书信来往虽多,但总隔得远,不比那离得近的,有什么消息能立刻知道。”
黛玉才住了脚,道:“回二舅母的话,母亲的身体还是一如往常,我倒担心她一朝分娩,不知支不支持得住?”
王夫人更道:“为了你母,老祖宗也是操碎了心了。就连我们,也时时关注她,怕她有点什么。尤其正在这要紧的时候,你也别分心,安安心心地就在这里,到你母亲生产之后身体壮些再回去,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听下人们说,宝玉对你胡说了些什么话,你也真真别往心里去。”
黛玉见她既不要钱,还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和母亲打算,心中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妨王夫人又道:“只平日多书信来回,多问问你母的情况也就是了。特别是这次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对你也是颇为要紧的,哪能不细细问清楚呢?”
黛玉听得此话,方觉眼前这一位不简单,话里话外都别有含义,但毕竟是长辈,不好当面驳她,只道:“我省得了,二舅母也保重身体,毕竟总有那操心不到的事。”
说完施了一礼,告辞回到房中,已快巳时了。她想了一想,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及王夫人的态度写成书信,令这次来的老家人专送母亲,再正等薛蟠来时,却不想探春却一个人来了。
来了之后,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打了招呼之后,又不说话,树桩也似。
黛玉不见那两人,奇道:“你迎春哥哥和惜春弟弟呢?”
那探春没好气道:“都给打发走了,没我在,不知道要在学堂里挨多少欺呢。”
黛玉见他那气也不是对自己出的,心里却是不虞,冷笑道:“既然那两位都在上学,那你跑我这里来作甚?”
探春听她口气不对,知道恼了她了,忙道:“姐姐休恼!本来我也喜姐姐这样有才的,但那不过是亲朋文友之间的意思,故而前几日总来探望姐姐,可见我原也是想来的,但……”又摇摇头,自道:“也怪,不知怎么地,我连性子都不如过去爽利了!”
忽地又站起来,冷笑道:“我怕得谁来?我须不是那样的人!”说着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缩回来,“我若遂自己的心,也是愿在这里的,管它是谁打发我来的!”又退回来,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发怔。
黛玉见他说得颠三倒四,一时倒不明白意思了,就任他在那里坐着,自己仍做些针黹,一边等薛蟠来。
薛蟠却直到巳时四刻才到,来了忙跟黛玉赔罪,说昨夜一直醉倒未醒,直到现在才起,没来的及写那个,望黛玉赎罪云云,黛玉还未答话,那边探春一惊而起,道:“薛姐姐来了!”
黛玉笑道:“这一个是不是你自己要看的?”
探春倒直认道:“不错。”
黛玉道:“那是谁打发你来看我的?”探春摇头道:“总有些没事找事的人,喜欢动些歪念头,你又说不得她。”再正经对黛玉道:“姐姐别再问了,我也是个为所欲为的人,任谁也别想支使我,也许没几年过去,我倒一个人出了这门,干一番大事业去呢。”
黛玉忆起前世探春的模样、性情,又想到她的结局,再看眼前这一位性子还是那样大气磅礴又爱憎分明,又果如愿是个男子,黛玉也不由替他高兴:“不错,须眉男儿,正要有此大志。”
那边薛蟠开始也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到了此时才懂了些,插话道:“这么大的家业,原也有你一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我也……”
探春忙道:“连你也怎么样?”
薛蟠嫣然笑道:“连我也赞你有志气,不要人帮衬的。”
探春心才安了,大笑道:“想不到我竟多了两位知己,可惜此地没有酒,不然该浮一大白!”
薛蟠皱着眉头道:“快别提酒了,我昨天回来还吐了呢。”三人说笑一回,探春也不急着走,一边翻翻黛玉给的书,一边看她们绣新花样,直到天黑才走。
薛蟠也回到梨香院里,正巧宝祡也下学回来了,薛蟠还想着先前探春的奇怪举动,便跟哥哥说了,宝祡暗想,原来王夫人也想算计那位林妹妹,大概要替探春结亲,可惜探春本身傲气,哪受得了这样的安排?到时别竹篮打水罢。
他想是这么想,但因一贯性冷,对薛蟠道:“别人的事,管他们干什么?只管我们自己怎么过便好了。”
薛蟠委屈道:“他们也算我的朋友,你怎能这样说?”
宝祡笑道:“才认得几天,你就交上朋友了?好了,我们先去吃饭罢。”两人便同到薛姨妈房中,薛姨妈还在为昨天的事有愧,果然宝祡请安之后,就说起搬家的事,薛姨妈只推说头疼,让儿女们都出去。
宝祡道:“我今天已打发了人去我们旧宅了,没几天就能收拾下来,那边离国学不远,又能远离这是非之地,确是个安心进学的好地方。”
薛姨妈在床上哼哼道:“横竖我是管不了儿子了,要搬你一个人搬去,别带着我!”
宝祡笑道:“那倒也好,母亲在这里跟姨妈多亲近亲近,平时多看顾妹妹,过些天我一个人搬去了。”
薛姨妈气得捶床道:“你怕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我本来没了丈夫,现在连儿子也嫌弃了!”
宝祡正色道:“等中了举再回来也是一样的。妈妈总这样跟人胡闹,我可吃不消了。”
说着,一个人退了出去,留下薛蟠埋怨母亲道:“妈妈也是,怎能勾结外人算计哥哥?”
薛姨妈原本就疑心宝祡是不是酷好南风不喜女色,一经昨日越发怀疑,问薛蟠道:“你有没有见你哥哥有什么外道没有?或者有什么相好的?”
薛蟠一听气得哭了:“妈妈今天这是怎么了?竟问我这些东西!”
薛姨妈因她常哭惯了,忙道:“好了好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倒好,你哥哥想搬出去住,这怎么了呢?”
薛蟠久久才停住了,道:“虽则我有法子,但偏不告诉妈妈。”说着也出去了,薛姨妈叹了口气,又忙传饭去各人屋里。
薛蟠回房拿了那日黛玉和宝祡的、加上新写的两首诗,去见宝祡,宝祡正吃呢,见她手里拿了纸卷,也知是她说的那什么能人的诗了,也不放下筷子,就用左手去拿,轻轻一抖,扫过一眼,方放下筷子,面上惊疑不定。
薛蟠看着暗暗好笑,知道他认出这是那日墙上题诗人的笔迹来了,只不知道这是林妹妹的,故意道:“哥哥,这首诗和得好么?”
宝祡咽下嘴里的饭粒,再看那诗,先不忙答薛蟠的话,只道:“这是谁的诗?”
薛蟠笑道:“我才不说!要是不好的话,我说出来岂不拆她的台?”
宝祡道:“我若说好呢?”他再翻看下一首,方觉自己过去目中无人是太过骄傲了。
薛蟠道:“即便不告诉姓名,就暗里做个诗友有何不好?”
宝祡道:“这等高手,我岂有不是访他的?不过看这笔迹……”薛蟠笑道:“笔迹怎样?”宝祡皱眉道:“倒像是出自闺房之内。”
薛蟠道:“哥哥倒聪明,正是如此。”宝祡道:“是谁?”
薛蟠道:“还有谁?正是你刚才说不用管她的林妹妹!”
宝祡再看了一眼那诗句,坐下来叹道:“如此真是遗憾了。”
薛蟠道:“遗憾什么?你若喜欢她的诗,还照我们以前说的,你写她和,她写又你和,也未必要见面的,岂不妙哉?”
宝祡摇头道:“不然。我猜她肯写诗来,必然是你没有告诉她这是我写的;你若告诉了她,她还不恼你?还肯写么?”
薛蟠道:“如此不告诉她就好。哥啊,你若这次不把握,以后还能找到这样的诗友么?”
一句话说得宝祡都心动了,毕竟知音难觅,他在室内踱了几步,终于道:“也好,但总归与林妹妹的清誉有关,你可千万谨慎,我这书房也不再放任何人进来。”
薛蟠笑道:“我都省得了——哥哥还搬出去么?”
宝祡也不答话,只把那纸卷收好,之后才道:“好,就看你的面上,不搬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