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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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呲啦”一声拉开书包的拉链，低垂下头，微微向后仰去身体。长年少见阳光的双手细腻白嫩，又因着消瘦，手背上布着几条青绿的脉络，脆弱的肌肤被窗外的阴冷白光照得似乎透明欲碎。那白净的手伸入黑黢黢的桌洞里，在同样漆黑的书包里摸索碰撞着。
阴暗的天空甚至不能将这里照明，就用了半教室的照明灯把它点亮。白日灯下的光亮得晃眼，而这光仅仅照到他的桌前就戛然而止，任由他悄无声息地坐在暗中，只让他借着外头照进来的阴冷的光，困在狭窄局促的课桌间使劲侧过身子弯着头，叫那对漆黑的眼睛发愣发直地盯着桌面微微晃动的水杯，使他那双白皙的手在黑暗无边的桌洞里不停摸索，似乎被黑暗拽住而无可自拔。
摸了好一阵也没有摸到。他低下视线，乌黑的眸子对上自己白皙的手。左手食指背上有几道乌黑的水墨笔划过的痕迹。
他这才发觉，将双手自黑黢黢的桌洞里挣脱出来，用右手拇指稍稍用力地揉搓了几下。墨迹霎然间划开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抬起右手一看，拇指尖上的螺旋纹路在不经意间被描摹得均匀有序，同时手掌外侧也不知在何时染上了淡淡的黑色。
他这下没有在乎，复又把手伸进那黢黑的桌洞里，双眼愣愣地盯着水杯中波澜微动的水面，指尖拨动了几下书页，摸到那张质感格外细腻的试卷，把它小心翼翼地抽拿出来。试卷的一角有些褶皱，他又耐心地将其捻平，随即将试卷铺在书本上，手背推展，在几阵次次的响声中将纸张抚平，接着抓过笔来，握实笔尖，端正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沈琦？”
他应声抬头，看见一个女生抱着本子，微微探着脑袋站在他面前。他疲惫得似乎连一句“怎么了”也说不出来，目光愣愣地盯着对方，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嘴边干涩沉重，嘴角微微下垂。
那女孩子便绽开笑容来，利索地坐在他前桌的椅子上，将自己的试卷铺在他的试卷上，笔尖一指。
“这个呀，这个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被叫做沈琦的少年点了点头，两手轻轻推了推眼前的眼睛。在他仔细审题的空隙间，那女孩也忍不住移动着视线。目光从那试卷游走到他白皙的手上，又渐渐上移，在那眼镜后青涩俊俏的面庞里辗转流离。
这时，那女生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快步走来，她转头去看时，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快速伸来。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而这瞬间来人已经抓起沈琦桌上的水杯，伴随着一刻不停的步伐大步走开。
女生看那人快速离去的背影正要说话，却见沈琦这时“噌”地站起身来，课桌甚至因为他的巨大动作忽地向前一撞，同时桌脚与地面发出一阵仓促而刺耳的刮擦声。
“把水杯给我。”
沈琦一把拽住那个人的手臂，一条腿踏在桌外，另一条还来不及离开而依旧立在桌椅间。女生听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带沙哑，可比起往日莫名带了些怒气。
那人就转过头来，一只手臂仍被沈琦紧紧抓住。他举了举手里的两个水杯，面目平静地说道：“我给你倒水。你不要大惊小怪。”
而沈琦听了，依旧没有松开手。
这女孩子见两个人的神情都是非常严肃，她忍不住张了张嘴，瞧了瞧四周自顾自的同学们，最终又把嘴巴闭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又听沈琦说：“不用。”
他这下才松开手，手掌摊开前送，双目圆睁明亮，两颊微微发红，丝毫不像刚才的虚弱无力、疲惫倦怠。
那人垂下眸子，看了看他空空的掌心，又缓缓抬起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盯着沈琦，瞳孔微缩，眼皮绷紧，重重地瞪了沈琦一眼，神情从平静缓和霎时变成严肃含怒。
沈琦没有丝毫动作，依旧张着手看着他，只是被他一瞪，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发红。那人看见他这样神情，却不曾退步，轻描淡写地转过头去，轻声说了句“别闹”，拿着沈琦的水杯依旧要向外走去。
沈琦似乎瞬间被他点燃了怒火，身体向前一扑，一脚迅速踏出桌来，伸手拽住对方一只手臂。那人见他扑来，忽然显得有些慌乱，急忙转身伸手要来扶他。霎时地面发出一阵格外瘆人的叽里呱啦的运动鞋与微湿地砖的摩擦声。
“刘新晨你他X把水杯还给我！”
此话一出，全班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转头来看沈琦，个个惊讶得不敢说话。就见沈琦夺过水杯，用力甩开刘新晨的手，面色涨红着退了几步。可刘新晨这时又伸出手来抓住沈琦的袖子，直到对方站稳了他才快速地缩回手来，微垂着目光不敢看着沈琦。
这下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两人身上，沈琦是面色通红地不停喘气，而刘新晨则是一脸古怪的神情。一旁的男生担心两人打架，就走上来打圆场，拍了拍刘新晨的肩膀，说着，“嘿！什么事？没事没事。倒水去。”便要拉着刘新晨走了。
临走时那男生又想伸手拍拍沈琦的肩膀，可是距离太远够不到，他就稍稍使了些力气轻轻推了推沈琦。沈琦轻轻踉跄着退了一步，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本没有恶意，而刘新晨却忽然黑起脸来，一把推开男生的肩膀，低声喝着：“别碰他！”
这男生被他一推，才是十足的莫名其妙，不由怔了怔，脱口就道：“你今天吃火药了？火气这么大？”
刘新晨扭了扭头，没有再看沈琦，对那男生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走出教室。那男生见他走了，瞧了瞧站在一边低垂着眼睛的沈琦，鼓了鼓嘴，径自走开去。
沈琦把水杯放回桌上，慢慢走进位置里，全程低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映衬着他苍白脆弱的神情，又回到那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仿佛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沈琦只是大家的错觉。
他又要拿起笔来，甚至不需要一口深呼吸来平静一下几秒前的暴乱，就要落笔解题。那女生却迅速将纸抽走，低声着说了句：“我等下再来，你慢慢写。”同样匆匆离去。
沈琦见她走了，慢慢放下笔，瞳孔盯住试卷上的黑墨字迹，直到它们渐渐虚幻模糊，他才肯闭起酸胀的眼睛。伴随着一阵衣料簌簌摩擦的声响，他慢慢伏到桌面上，微微转头，睁开眼来呆呆望着一旁水波荡漾的水杯。
又是一阵簌簌的摩擦声响起，他缓缓抽【河】出一只手，指尖渐渐下移，似要去触摸什么，可又倏然握紧，在半空中悬而不落。他收手回来，把手垫在脸下，将脸深埋进黑暗之中。
很快，他发出一阵温热而发颤不停的吐气声，周围是窸窸窣窣的、压低的讲话声，继而这片声音逐渐变响变亮，却怎么也无法把他包容其中。他就独自一人隔开这一教室的声响，瑟缩起身体躲在半片阴暗里，在这年少的时光里，意外地见不得人、见不得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