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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软星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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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她的首饰盒里多出一副新的耳坠:细银丝坠白玉制玉兰花。她将耳坠放在耳边比着,对耳坠的来处心知肚明,坦然接受。
赵桓撒腿跑来,一路喊道:“荣蔍,荣蔍,秦懿来信了。不好了。”还未进门,就急刹住脚步呆立在原地:“袁......。袁公子?”
袁旭道:“赵公子有礼。”
赵桓缓缓转身,蹑手蹑脚地往来路返回。
袁旭扯起一边嘴角,笑道:“赵公子话还没说完就要走?还是,赵公子不想见到袁某?”
赵桓当场被戳破心事,尬笑道:“哪里哪里。袁公子玉树临风,俊朗无双。赵某恍若见了天人,一时心神不宁,乱了脚步。呵呵。”
袁旭听他胡扯,笑出声来:“哈哈,和老爷,您这位朋友真是稀罕。”
和荣蔍刚听袁旭讲完安星蕊中毒之事,心里烦躁,又听赵桓说不好了,便问道:“什么事不好了?秦懿说什么?”
赵桓在桌边坐下,瞅瞅袁公子,看看和荣蔍欲言又止。
袁旭道:“西南起了战事。秦懿作为前锋参战。”
赵桓道:“袁公子消息灵通,赵桓佩服。”
和荣蔍听得胆寒,秦懿在战场一线刚送来的消息,袁公子竟然早已知晓,看来袁府的消息网遍布各地,无数双眼睛替他侦察着。
袁公子问:“和老爷考虑的如何?”
赵桓奇怪,问和荣蔍道:“考虑什么?”
袁公子见和荣蔍闷不吭声,便道:“既然安小姐是在祁院受的惊吓,袁某自然有义务尽一份心力。”
和荣蔍与赵桓心想:你把她抓入牢里,我们求你救人,你无动于衷。现在倒说起风凉话来了。你有这么好心?
袁公子又道:“她中的毒非同一般,每隔几个时辰发作一次。时间久了,便再难治愈。我可命人替她炼香煎药暂时压制此毒。”
赵桓晓得荣蔍千百个不愿意,便道:“能否请那位高人来和府替安小姐治病?”
袁公子笑道:“赵公子莫要玩笑,袁府培养了多少人,你可曾见过派给别人使唤的?袁府只养两种人,活在袁府的人和......。”他没有说下去,他们都已经猜到了,还有一种就是死在袁府的人,就像那个背后被砍了一刀死在祁院的人一样。
袁公子又道:“如果不及时救治,她会一生陷入魔怔之中。和老爷是想保她性命,还是想日日守着个疯子。明日午时我会派人来接她,过时不候。”他抛下一句话,站起身大踏步走出门去。
赵桓担心的向和荣蔍注目,和荣蔍闭着双眼,双手紧握成拳,内心激烈的焦灼着。他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她了,好不容易得到她,现在又要将她送走吗?可是袁旭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自她从牢里回来后,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常常说有蛇有老鼠,就连他们欢好时,也害怕地蜷缩在他身边躲着什么。我能为了自己的私念,让她一生都在虚幻的世界中恐惧的生活吗?我忍心这么做吗?我真的能接受一个越来越疯癫的女人吗?他问自己,你做得到吗?
赵桓问道:“荣蔍。事情真的像他说的这么严重?”
和荣蔍摇头:“不清楚,只是她现在是有这些症状。”
赵桓道:“那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这可关系到她的一生。”
和荣蔍点头,心想何止是她?这关系到我们两人的终身幸福啊。我能将她拱手让人吗?我要是放手了,她这一去,还会回来吗?袁旭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跨进袁府大门,谁能保证她会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和荣蔍又用什么去保她回来呢?
次日晌午,安星蕊穿戴整齐,披着和荣蔍为她定制的狐绒披风站在马车边,眼含秋波的望着和荣蔍撒娇道:“老爷,你要去这么久吗?不能带星蕊一起去吗?”
和荣蔍替她带上兜帽,白色狐衣下的她脸色红润,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他替她系好绳结,玉兰花银丝耳坠来回摇荡。他摸摸她脸颊边留下的吻痕道:“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回来。”
她眼中闪着泪花,抓着他的手道:“嗯。我等你回来。你快些回来。星蕊等你回来。”
和荣蔍忍痛勉强笑道:“好。你等我。”心想我会等你回来。安星蕊。我等你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他摸到她手腕上的檀木串,双手捧着她的手道:“要想我,时时刻刻都要想我。”
安星蕊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嗔道:“晓得了老爷,不怕羞。”
和荣蔍扶她坐上马车,待马车走远,仍在风雪中伫立,久久不愿离去。你要回来,安星蕊,我等着你回来。你要记得回家,我的小妖精。你向花火娘娘保证过,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你不能忘了我,不能。
“公子,安小姐到了。”管家道。
“哦?”袁旭眉毛上挑,似乎对安星蕊的到来出乎意料,心想:“和荣蔍......。我袁旭小看你了。呵呵。竟然将自己的女人送上门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将她安置在南坊,除了凝香和雪鸢,没有我的允许其他人不许踏入。”袁公子嘱咐道。
“是。公子,这就去安排。”管家道。
安星蕊住在南坊冷冷清清,除了凝香每日替她调香煎药之外,无人与她亲近,她在此处静静地等待着与和荣蔍的一月之约。最初几日,她一人食,一人寝。到了第二周,袁公子每日午后,会来看望她。甚至会向凝香询问调香之法。刚开始,她对袁公子有些忌惮,见得多了便不再害怕。袁公子总是没来由的看她一眼,有时又像是感激的凝视着她,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荣蔍去外州办事,为何将她送来祁院,她不能住在和府吗?她相信和老爷,荣蔍说什么,她都愿意无条件照办,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不会害她。
袁旭在桌前坐下,见桌上只放着一碟青菜,一碗粥。向一旁候着的凝香质问:“他们就送来这些?”
凝香还没回话,安星蕊解释道:“不是。他们送来很多菜式,可是青州的口味和青州的人一样寡淡,我吃不惯,所以请他们送了粥来。”她放下筷子,托着腮帮子道:“要是有锅碗瓢盆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做饭,像在和府一样。”
袁旭看她道:“你自己做?”
“嗯。对啊。我做的菜可好吃了。”她笑着抬起头吹嘘:“连赵桓这个乌鸦嘴都赞不绝口呢。”
“呵呵。乌鸦嘴。”袁旭想起赵桓那张贱笑的脸,也觉好笑。
“和老爷说了要好好吃饭。”她撅起嘴嘟囔:“哎。青菜配粥也很好吃的嘛。”
“好,明天我来吃饭。”
“嗯?你要来这里喝粥?”安星蕊指指桌上的白粥道:“我看你还是别来了。白跑一趟。”
袁旭摇摇头:“不会。”
第二天一早,锅碗瓢盆、肉菜瓜果送入南坊库房,家伙物什一应俱全,灶房里添满了柴火,灶火也不知何时被燃起。她步入灶间,双手拿起勺子挥舞:“终于能吃顿好的了。”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和胸脯道:“本大小姐会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哈哈哈哈。”吭哧吭哧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五六个菜摆上了桌。正当她举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时,袁旭大踏步跨进来:“怎么,不等我这个恩人来就开吃了?”
“嘿嘿。”她赔笑,将筷子递给他道:“恩人......。当然要等恩人来,你看这不还没开动嘛。给你。”
袁旭取过筷子,夹起肉块尝了一口。眼前一亮,看向她。
“怎么样?好吃吧。我可没骗你,就是好吃嘛。”她瞧着他笑道:“和老爷可喜欢吃了。天天想法子骗我给他做菜呢。”
袁旭略显不悦,放下筷子。
“你吃呀。”她拿起筷子夹几样小菜放在他碗里:“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我看着也高兴。”
“你看着高兴?”他问道。
“有人愿意吃我做的菜。我当然高兴啊。看着荣蔍他们把我做的菜吃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她笑说着,突然愁眉不展起来:“荣蔍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回去。”
袁旭听她几次三番提到和荣蔍,心里一酸,泼她一盆冷水:“不好吃,太咸。”
安星蕊楞了楞,反驳道:“咸?不咸啊。是你平时吃的那些太清淡,这明明很好吃。”
“不好,太咸。明天做的淡一些。”
安星蕊气鼓鼓道:“哼。不好吃就别吃。我吃着就挺好。”
“你......。”袁旭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从来没人敢顶撞他,竟然还叫他别吃。看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明天做的清淡一点。”
“偏不。”安星蕊道:“我做的菜,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又不是你做的,你做一个我尝尝?”
“你......。”袁旭扔下筷子,气得步出门去。
安星蕊看都不看他一眼,抓起筷子喜滋滋地吃起来。全然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凝香怨恨的表情。
次日晌午,袁旭又溜达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桌前,安星蕊赶忙去灶间拿来碗筷伺候着。袁旭刚嚼了两口便耐人寻味的瞅她两眼。
安星蕊挤眉弄眼,装出一副委屈样:“我就放了指甲缝那么点盐巴。哎,真是淡而无味。你怎么咽的下去。”
袁旭夹了几大筷子,满意的大口朵颐:“你怎么猜到我今日会来。”
“我没猜。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哦?何以见得?”袁旭奇道。
安星蕊淡然说道:“袁公子家世显赫,富甲一方。朝中势力无可比拟,谁人敢得罪袁公子您。”
“你是怕得罪我?”袁旭心想大家都怕我。
“不是。我不是怕得罪你。”安星蕊道:“我怕你吃不到我们齐州的美味佳肴。虽然少放了些盐巴,但这些菜都是地地道道的齐州菜。我怕您在外头吃不着正宗的齐州菜,反说齐州菜没什么好吃的。”
“你怕这个?你不怕得罪我?”袁旭问道。
“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地方能得罪袁大公子,再说了不是袁大公子把我从牢里放出来的吗?”
“那是徐大人断案有方。”袁旭道。
“安星蕊在此谢过袁公子。”她站起身作福道:“若没有袁公子斡旋,星蕊怎会安然无恙的坐在此处。”
袁旭摇摇头不置可否。
她小心翼翼地探问:“袁公子,您有和老爷的消息吗?”
袁旭假装没听见,挑着碗里的菜吃着。
安星蕊低头自言自语道:“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可是,我常常梦见那个......,那个人。晚上睁开眼还能看见满地的血,还有好多好多蛇。您知道和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可以写封信给和老爷吗?”
“凝香,通知管家准备笔墨送到她房里。”袁旭不回答,兀自吩咐道。
“是。公子。”凝香应道。
安星蕊见他面露怒色,不再言语。
近日来,袁旭的梦魇发作的越发激烈,受尽折磨,痛苦不堪。他不得不每日来见她,以减轻自己内心深处的邪念。但凡听她提起和荣蔍,就一肚子无名火往上窜,故而对她的提问不予理会。存心挑刺道:“这个不好吃。”
安星蕊看着那碗蛋饺道:“和老爷喜欢吃,你年纪比他小,倒比他挑剔多了。”
袁旭道:“比他小?你怎知道?”
安星蕊说:“你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比他小多了。”
袁旭扁扁嘴角道:“细皮嫩肉......。我比他年长五岁。”
她手中筷子一松,菜掉在桌上。眨着眼睛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道:“你的妻儿呢?”
“啪”的一声,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站在一旁看他们说笑的凝香早已安耐不住,出手训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袁旭见安星蕊被打的一脸懵逼,斥道:“谁让你多嘴,出去。”
凝香:“公子......。”
袁旭怒目而视:“出去。”凝香讪讪的退出门外。
安星蕊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轻声道:“对不住。”缓步移进里屋,扑倒在床上蒙着头抽泣:“和老爷你快回来,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来,和老爷。我好害怕。呜呜......。”
袁旭在外屋听的一清二楚,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皱着眉沉思到:凝香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动手打人,不管教管教怕是要无法无天了。安星蕊,不是我不让你回去,你中的毒远比我深,你的毒没有发作是因为你的往事清白无暇,可是一旦毒液揪到你的痛处分化开去,你承受的痛苦未必比我好得了多少。更何况,我每日都靠你将我唤醒,我怎能让你回去。我怎能让你去见和荣蔍。
桌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她举着笔却写不出一个字来。和老爷送她出门时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月之后就回来。让她想着他,时时刻刻都想着他。无论他现在在何处,他定会知道她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她还有什么好写的呢,写完了又送去哪里呢?她犹豫半天,最终在纸上落下几个字。她将这封信交给管家,请他送去和府。
袁旭接过信展开一看,信上只有四个字:想你,速回。他将信扔进火盆里烧成了灰烬,对管家说:“衣服都送去了吗?”
“送去了,可是都退了回来。”管家道。
袁旭微微皱眉:“换几件再送。金银首饰也备一些。”他压下的几封信,虽然都是寥寥数字,可字字都透着对和荣蔍深切的相思和离别的伤感。他似乎想通过物质来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是。”管家道:“公子,安小姐年纪尚小,做几件颜色鲜亮的送去,不知是否会和她心意。”
“你说的对,我竟挑些自己看着舒服的。忘了姑娘家喜欢明亮的颜色。你看姑娘们喜好什么,一并都送了去。”
“艾,晓得了,这就去办。”管家应道。
安星蕊身着白色狐绒,红色褙子配淡粉色襦裙,怀中捧着竹篓踮着脚采梅花,树上积攒的雪花在她的拉扯下飘散至她的发际。袁旭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替她带上狐绒帽。她开心的冲他展开笑颜:“老爷,你看这梅花开的正旺,香气袭人。我摘了些,给你酿梅花酒。”
袁旭一愣,老爷?你把我当成和荣蔍了?他站在她身前,面对面直视她的眼睛,想让她看清楚自己是谁。她不但不躲他,反而踮起脚尖轻啄他嘴唇,腼腆的笑道:“你别着急,等我摘完了,就给你做饭吃。”他扯扯嘴角看她聚精会神摘梅花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你的毒终于发作了,我袁旭竟成了和荣蔍了。他和荣蔍算什么东西,能和我袁旭比吗?连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不耐烦的说道:“等你摘完,等到什么时候。”
安星蕊诧异的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深情厚意,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道:“知道了,现在就去。我的和老爷饿坏了,吵着要吃饭了。”她勾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袁旭从没与人如此亲近,想挣脱出来,被她纤柔的胳膊挽着竟不想抽出手来,任由她拉着往里走。她脱了狐绒披风,在屋里转了两圈,抱着他傻笑道:“好看吗?嗯?”袁旭盯着她热情而透彻的眉眼乱了心神。
她撒娇道:“好看吗?和老爷,你说嘛,好不好看?”
袁旭难以置信的注视她,眼前这个满怀情意的她,在袁公子与“和荣蔍”面前竟判若两人。她全身心的沦陷在和荣蔍的视线里,全身心的爱着和荣蔍。她又来抱他,含情脉脉的看他道:“我好喜欢这些衣裳。等过些日子,你就能喝到我做的梅花酿了。到时候......。”袁旭听不下去了,一把挣脱开她,迈开大步跨出门去。凝香站在门外,注视着公子气愤的背影若有所思。
凝香走到她身前,去解她腰间垂挂的香囊:“你偷东西。”
安星蕊怕她动粗,边后退边挣扎道:“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凝香恶狠狠道:“没偷?这香囊哪里来的?”
“这香囊放在我枕边,我以为是给我的。不是给我的吗?”她看了看已被凝香解下的香囊。
凝香扯下香囊借势一推,安星蕊重重的摔倒在地,手臂上磨破了一层皮,渗出血水来。
“我送给袁公子的香囊怎会在你这里?不是你偷的是谁?还狡辩。”凝香刁蛮的骂道。
“我没有偷。”安星蕊捂着手臂上的伤处无力的自我辩驳:“我没有。”
安星蕊给和荣蔍写的信又堆在袁旭桌上。“老爷,我好想回去。你带我回去好吗?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回和府好吗?”“和老爷,你不来看我了吗,为何还不带我回去?和府出什么事了吗?”“老爷,你让我好好吃饭,可是这几天我常常吃不下去。晚上老是做恶梦。我可以回去了吗?”“和老爷......。”安星蕊一封封的写,袁旭一封封的烧。他气得牙痒痒,你越是想回去,我越是不能让你回去。我堂堂袁公子,与你朝夕相处,竟然比不上一个和荣蔍。
“凝香拜见袁公子。”她一进门便看见火盆里的灰烬。
“有什么事?”袁公子看似有些心神不宁。
“凝香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让安小姐对公子言听计从。”
袁公子眼神一亮道:“说来听听。”
凝香道:“这几日新炼出一种香粉:软星合。”
袁公子不再打问,已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既然是刚研制出来的香,找人试过没有?”
凝香摇头:“凝香可以确定此香万无一失。”
袁公子不放心:“待找人验证了再说。”
凝香听他言下之意,并不打算用安小姐试香,内心更计较起来。难道袁公子对安小姐上了心。他最近看她的眼神与别人不同,眼中越来越放出善意的光芒,连他自己都不自知。她恼怒不已,炉火中烧,心念一动,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