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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花倚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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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星蕊的马车被农人拉走,此刻她与和荣蔍、赵桓一辆马车,在荣蔍的马车里坐卧不安,左右不适。她宁愿坐在和路身边赶马,可又不敢开口。和荣蔍的车厢装饰硬朗,全然不像她的马车内饰各色花边软垫,温馨舒适。车厢内空间局促,她与赵桓只得面对面坐着,目光无处安放,甚是尴尬。徒然少了三匹马,脚力减半,车马行进缓慢。她一整夜未合眼,此刻已然神情凝滞,浑身酸麻疼痛。眼皮耷拉下来,靠在车棱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赵桓从随行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掏出几粒油炸蚕豆递给荣蔍,放几颗在自己嘴里啃将起来。忽听得她呢喃:“好吃。嗯。好吃。”她好似闻见蚕豆的香味撅撅鼻子嗅了嗅。他两齐刷刷向她看去,睡梦里沉醉在美食中的贪馋样煞是可爱。赵桓挑一颗炸透了的金黄色去壳蚕豆,挑衅的在她面前晃悠。和荣蔍嫌弃地避开眼。赵桓将蚕豆贴上她的薄唇,盐渍留在她唇上。她舔舔嘴唇,双眼眯成两条线,笑成一只馋猫脸,吧唧着嘴:“好吃。”赵桓贱笑着征求荣蔍的意见,见他不置可否。便将那粒蚕豆趁空送入她口中。嘎嘣一声。她登时跳起,头撞上车顶,睁着铜铃般的双眼,怒斥道:“勇粟,你混蛋......。”她揉揉脑袋,待看清眼前幸灾乐祸的人是赵桓,发现荣蔍瞬时转变的脸色。左手捂着脸颊,舔舔差点崩坏的后槽牙,缓缓地嚼动嘴里的蚕豆,说不出的苦涩。她正眼盯着作怪的赵桓得意的脸,又偷瞄一向严肃的和荣蔍,猜测是谁在耍弄她,要她好看。
过不多久,车里飘来一股异香。她微皱了眉眼仔细闻了闻,找到报仇的好机会,第一时间手指对面的赵桓:“你......。”此刻赵桓也感受到蚕豆消化后带来的浓烈气息,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同时直指她:“你什么你?”“你吃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吃什么了?你见我吃了?”“不是你吃了谁吃了?”赵桓滴溜溜地转动眼珠,溜到和荣蔍,转而又溜向她。手指停在她面前:“你吃了!”见她要反驳急道:“你敢说你没吃?你没吃?”“我......我......我没......”她想起刚才差点崩坏牙齿的那颗蚕豆道:“赵......赵......”情急之下竟想不起他的名字,支支吾吾起来。
“赵桓。”荣蔍提醒道。
她点头示意:“赵桓,赵恒,赵黑,照不亮。你......”她琢磨半天憋出个词:“你就是个屁精。”顺手抓一把聚在坐垫边上的蚕豆壳,扔在他脸上。赵桓被闷头甩了一脸,正要发作,惊到:“呀!你干什么?”只见安星蕊正将沾有他唾沫星子的手掌胡乱地抹在他刺绣精美的锦缎衣上。他眼见花花衣裳一片蚕豆碎粒,更是咿咿呀呀地叫起来:“我的宝贝裤裤啊!你乱摸什么?”
她擦完手回敬两个鬼脸道:“谁乱摸了?你个屁精。”
“还骂!”他作势要拿蚕豆砸她。
她红透了脸颊,哼一声,掀起轿帘一屁股坐在帘外赶马的和路身边生起闷气。
赵桓见她出去,收起蚕豆瓣,抚平衣衫,慵懒地伸展手脚道:“宽敞多了,真舒坦。”
听着她在车外被颠簸地哇哇直叫,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在车里乐成个花痴。和荣蔍看他的滑头样,忍不住笑起来。赵桓拿坐垫扔他:“你媳妇打我,你还笑的出来。”“我不是他媳妇。”星蕊在车外吼,拉起轿帘送他一鞭子。
一路无事来到青州。青州街道店铺林立,笔墨纸砚、书画满铺。文人支个桌椅板凳测字算卦,下笔成诗。古玩玉石摊前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他们在一间酒家门前停下,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千江阁”,一行人安置好车马找了张大桌坐下。红烧鳊鱼、葱烩牛肚、酱汁腓骨、清蒸羊杂等十几样菜式摆上桌,焦宁轲端起酒杯敬荣蔍一杯,又转敬安星蕊:“安小姐深夜护佑黑风,宁轲在此谢过!”星蕊举杯回敬:“焦大哥,客气了。”秦懿道;“黑风甚是神勇,焦大哥拽着那两人腾不出手,黑风竟帮着我牵制住那三匹马,一路赶了回来。不知黑风是何来历?”焦宁轲骄傲的说:“黑风是我们.....主人最稀罕的宝贝。曾经有人想用十车黄金,百车粮食换它,主人也没有动心。”“黑风颇具人性,能分辨敌友,识的路途,脚程速度远比得上三匹马。”叶鸣曚仍耿耿于怀:“却被看做驴子使唤。”正说着,“啪”的一声,一只大鸡腿掉在和荣蔍的碗碟里,赵桓与星蕊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筷子都落在他碗里的鸡腿上。赵桓夹紧鸡腿瞪着星蕊道:“荣蔍,你媳妇抢我的鸡腿。”安星蕊道:“谁是他媳妇。”秦懿瞧他两谁也不让谁,抢白道:“早就被休了。”“谁被休了?”星蕊不服道。“是是是。是被退了婚。”“谁被退了婚?说清楚了。”星蕊气呼呼地不让赵桓夹走鸡腿,两人在和荣蔍的面前僵持不下。“刚才你抢我的蚕豆,现在又来抢鸡腿。你上辈子是贼吗?”“你才贼呢,我夹鸡腿吃,你抢什么呀你?”星蕊不讲理道。
吴异奇道:“和大哥与这位安小姐有婚约吗?”
“嗨。什么婚约。早解除了。”秦懿撕一块饼嚼着。
“解除了?”
“吴大哥有所不知,安老爷不放心咱荣蔍大哥,怕她来和家整日被荣蔍的狐朋狗友欺负,就把这十几年前定下的婚约给退了。”秦懿见他不解,揶揄赵桓道。
“艾,解除了才好。”赵桓讽刺道:“这婆娘要是娶进门,还不知会怎样骄横。”
“谁骄横了?”安星蕊听他嘲讽,猛戳鸡腿,撕下一大片肉来。赵桓见她脱手,忙将鸡腿夹至自己碗里,放下筷子,徒手抓起张口就啃。星蕊厌恶地斜睨他一眼,将手里的小片鸡肉送进嘴里。
荆红梅道:“什么婚约,我们那儿可不讲这些。”
“哦?”秦懿好奇。
“在我们那儿,不论哪个男子看上了哪个女子,或是哪个女子看上哪个男子,只需对上眼,送上一根马鞭就成了。哪有你们这些烦琐事。”
“送马鞭?”赵桓在车上挨了星蕊一鞭子,这时听到马鞭来了兴致。
“是啊。”荆红梅自豪道:“男子见着喜欢的女子,送上一条自己的马鞭,就是将自己从小驯化的坐骑送于女子。如若女子欢喜,两人就能同乘一骑了。”
“啊......。”赵桓好似明白了,点头道:“有点意思,同乘一骑,共赴天涯。好寓意。”
“可不是。哪像你们还要指腹为婚。”荆红梅似对这些媒妁之言不屑一顾。
和荣蔍笑道:“世俗约定,俗人不得不从。”低头却瞥见吴异将自己碗里的另一只鸡腿夹给身边的安星蕊。星蕊回赠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女子呢?”秦懿追问道。
“女子更是随性,有中意的男子,大可直接表露心意。若被拒绝也无妨,更不会有人敢瞧不起她。”
星蕊咬着鸡腿疑惑:“没人拉她浸猪笼?”
荆红梅摇头:“倘若有人看低了她,我们便每人赏他几鞭子。好叫他再也不敢瞧不起女子。”焦宁轲、吴异、叶鸣曚都赞同地大笑起来。“女子与男子一样,平起平坐,能在一张桌上吃饭。可不像你们,婚后得窝在灶间里吃剩饭。”
“真好。”星蕊将吃完的鸡骨头扔在桌上:“什么指腹为婚,全是狗屁。”
“艾?”赵桓看不下去,指着安星蕊替和荣蔍叫屈:“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被退了婚的媳妇。你以为咱们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和府大老爷荣蔍愿意娶你啊?”
“不愿意就不愿意。”星蕊倔强地怼他,继而瞪一眼荣蔍:“谁稀罕。哼。”
和荣蔍被无辜牵连,连连摇摇头不做声,继续喝着眼前那碗鲜美的鸡汤。
“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赵桓存心呕她。
“我哪里是跟着你们了?我这是......我这是为津州百姓着想。”星蕊瞎编,见怼不过他,闷头吃起饭来。
却见隔壁桌一男子端着酒盏笑盈盈地走来,身边陪着一位素衣薄衫的明媚女子。他开口道:“鄙人最憎恨的就是这俗世间的清规戒律,一向视之如粪土,却不为世人所纳。方才在一旁,听闻两位女子的妙言,心下慨然。今日得遇两位美人,深感欢喜。请允许小弟敬两位侠女一杯。”他举杯一口闷,也不管旁人是否同意。
荆红梅见状,拿起酒壶往星蕊的杯中倒,又给自己填上一杯道:“难得遇见同道中人,干了。”星蕊只得也站起身,喝干杯中酒。
他身旁的女子道:“小女子平日里见多了被礼仪条规框住的男男女女,看多了被拆散的欢喜鸳鸯,暗叹日日上演的悲欢离合。从未见过如此豪迈的女子,让小女汗颜。如玉敬两位英豪!”
星蕊见该女子妆容淡雅肃静,给人一种清新恬淡之感,一见之下,让人浮躁的心即刻安定下来,的确温软如玉。端起酒杯服服帖帖地喝下,心头一阵安逸畅快。
她这一畅快可倒好,一头趴倒在桌上醉晕过去。荣蔍一行人来此买粮,一刻也耽搁不得。秦懿和赵桓商议后,决定留下和荣蔍照顾安星蕊,他们带着和路去探访粮铺。焦宁轲一行去寻找他们下一个落脚处。黄昏时分,各人收拾安顿好,便即行事。
安星蕊一夜未睡,路上又颠簸不堪,几杯酒下肚早已醉生梦死,深睡不起。和荣蔍只得坐在客房里守着她。忽听得她大喊:“不要.......。别抓我。放开我!娘......。”双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抓住些什么。和荣蔍听她喊娘,心头像被人一下揪住,隐隐作痛。他放下书本,坐在她床头,按下她的手安抚。她慢慢安定下来,紧抓着他的双手满足的轻声唤到:“娘。”两个没有娘亲的人仿佛同时拥有了曾经失去的一切。他靠在宽大的床架上闭目休憩。
赵桓拉着秦懿与和路在街上找粮铺。路过一座高大楼阁,一排暖黄的灯烛映着红彤彤的大灯笼照的楼宇格外敞亮。楼阁绘彩披绸,轻歌曼舞声声入耳。高头大马在外面停住,下来几个华服男子,将牵引绳扔给小厮,大踏步跨进门里。赵桓勾着秦懿的肩膀,想硬将他拽进楼宇。秦懿急道:“赵大哥,我们要去筹粮呢。”赵桓道:“艾。急什么。这刚来,也得歇歇不是。和路你去街面上看看,有什么粮铺打听打听。明日一早我们去商议。”秦懿见天色已晚,买卖都已关张,又拗他不过,只得朝和路挥挥手,示意他照办。和路领命,独自朝街上走去。
秦懿与赵桓刚步入楼阁,手臂处便一阵温软传来。两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挽上他们的臂膀,贴近他们。他们被领进二层包间,点了几样小菜。妈妈领进几位女子,低声了缈地唱了几支小曲。女子灌了他们几壶水酒,他们便靠在女子的胸口睡去。
和路巡店回来,在彩楼门前徘徊良久。不见他二人出来,探头向里张望。询问候店小厮,答曰未见过二人。和路蹲在路边许久,仍不见人出来。便往住店千江阁赶去,刚转过路口,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别扯我衣裳,走开。”又一人道:“冷。还给我。”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瞧,嘿!不正是赵桓和秦懿嘛。两人双双醉倒在路边,互相拉扯着本就不整的衣衫,团抱着取暖。和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手抱一个,强拉硬拽着拖回千江阁。
和荣蔍见这两个衣衫不整的醉汉直摇头,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汤,将他们摆弄上床。第二天日上三竿,秦懿从房里窜出来大叫:“我的剑呢?谁拿了我的剑。”他东窜西窜,搜了一遍赵桓与荣蔍的衣包,又抓着和路质问。甚至敲开安星蕊的房间查看。嘴里嘟嘟囔囔:“我的剑去哪儿了?我的剑放哪里了?”
赵桓醒来道:“你的剑昨儿个不是别在你的腰间。出门前还见你带着。”
“是了。”秦懿拍拍脑袋:“糟了糟了。恐怕是掉在哪儿了。”
和路回忆道:“我带你们回来时,除了一身破烂衣裳,没有看见什么剑。”
“什么破烂衣裳。”赵桓挤眉弄眼地责怪。
“呃......”和路改口道:“当时天太黑,没有瞧见其他物什。”
荣蔍问道:“昨天去哪儿了,弄得一身酒气。还让和路扛你们回来。”
“没去哪儿。没去哪儿。”赵桓嬉笑着打哈哈。
“不成。”秦懿拍桌子道:“我得去花倚院取剑去。”
“花倚院?”和荣蔍询问的睨看赵桓。赵桓嬉皮塌脸尬笑地避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