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缘断于此 ...
-
夏末的花园里,蜜蜂蝴蝶乘着最后一抹花期,忙碌地飞舞。星蕊背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左手掌传来隐隐的疼痛。这片花坛年年盛放,总能在夏天绽放最美丽的花朵。
“娘。”八岁的星蕊手里捻着一朵花奔向娘亲。安夫人正拿着小铲子给新垒的花坛松土。
“娘,这朵花好看。蕊儿给娘戴上。”星蕊把花插在安夫人的梅花玉簪旁,红色花朵配白色玉簪煞是耀眼。安夫人抿嘴一笑,随即一楞,只见星蕊身后不远窜出一条黑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啊!”,一把拥她入怀。黑影到了近前方才停下,定睛一看,原来是艾府大少爷艾勇粟,现年九岁。
“勇粟,你爹爹来了?”安夫人放下心来道。
艾勇粟笑嘻嘻地猛点头。盯着安夫人头发上的红色小花朵。转头瞧瞧星蕊。
一溜烟跑去花坛边的小花盆里摘了朵一样颜色的小红花,走回来踮脚抬手插在星蕊的头发上。左瞧瞧安夫人,右瞅瞅安星蕊,裂开嘴笑出声来。
星蕊看看母亲,又摸摸自己头上的花朵,瞧着玩伴高兴的样儿,也咧着嘴嘿嘿嘿地笑起来。
安夫人看着眼前两小无猜,一个劲儿傻乐的娃儿,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晶莹剔透、略带红润的脸蛋儿,欣慰而满足的笑开了花。
安夫人将花盆里的花朵移入花坛内,星蕊、勇粟依着安夫人的指导,拿小铲子拍打着根部的泥土。
不一会儿,三人的脸上冒着红彤彤的光,泥巴印在两个孩子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
安夫人至凉亭中取来巾帕,蹲下身子去擦勇粟脸上的泥巴。
勇粟摇头躲开安夫人,指着星蕊道:“蕊儿,给蕊儿擦。”抬起右手,把脸往袖子上蹭。哪知袖子上早已满是泥土,脸蛋儿越擦越脏。泥土混着汗水,成了只大脸猫。
星蕊咯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勇粟见蕊儿高兴也跟着乐。
安夫人领他们至凉亭小憩。丫头们备下水盆,茶点。
三人坐在凉亭中,吃起点心来。
“勇粟,近来先生可又表扬你了?”安夫人笑着问。
勇粟重重地点头答:“嗯。先生说再过两年我的学问就能赶上哥哥了。可是......。”他犹豫了。
“可是什么?”
“可是再过两年,哥哥的学问也长进了。那岂不是又要再过两年才能赶上哥哥?哥哥比我年长,岂不是永远也赶不上哥哥了?”他咬一口手里的松饼:“你说先生是不是糊涂了?”
安夫人不禁哑然,这孩子才九岁就能想得如此深远,前途不可限量啊!微笑着点头:“是啊!勇粟可要好好用功,才能像哥哥一样考中进士,为国出力呀!”
又问道:“武功学的怎么样了?”
勇粟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
“娘......。”蕊儿满嘴糖粉唤了声,左手抓了一个糯米圆子递给勇粟。勇粟接过糯米圆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原本阴沉的脸又灿烂起来。
“好好,不问了。”安夫人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宝贝儿。没成想,一年后病入膏肓的她也是在这凉亭里,守着这一坛盛开的花朵对他们说:“去年,你们一起种的这些花儿,有空就来给他们浇浇水,以后要好好看护它们哪。”蕊儿抱着娘亲哭泣,一旁的勇粟沉痛不已,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蕊儿,别哭。蕊儿......。”
蕊儿......,蕊儿......。
耳边传来轻唤声。她一下睁开眼眸。儿时的伙伴艾勇粟站在边上多时了。
“你终于想着来看我了?”星蕊没好气地说道。
勇粟听出她话语讽刺,心里别提多高兴:“哥哥上任路过齐州,回家探望。一时走不开。”
他解释道:“一得空儿,就立马来看你了。”
星蕊心下戚戚,当年花坛前的三个人,不久娘亲走了,如今勇粟撇下她,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来了就好了。”她心不在焉的说。“别一回头,又不见了。”
她满心荒凉,安恒锦的话又一次在她心里打滚。
正当勇粟觉得她哪儿不对劲时,安二娘从后屋快步走来。后面跟着两个丫头。二娘恶狠狠地质问:“星蕊,恒锦好心来看你,你为什么拿水泼他?”
“二娘,我......。”星蕊站起来,面对着二娘。
没等星蕊说下去,二娘板着脸又道:“你回来这几日,安府上上下下,哪一样不是我安排妥当的。最好的东西往你屋里送,伶俐的丫头往你屋里派。”二娘连珠炮似的骂骂咧咧:“恒锦、恒瑞每天忙着接待来府的客人。把和府招待的舒舒服服的。全家上下围着你转。你倒好,病一好就开始撒泼打人啦?恒锦哪点对不住你了?”
眼见二娘气得火冒三丈,星蕊心下不安:“二娘。”慌忙伸手想去扶二娘。不料原本藏在衣袖中包着绑带的手掌露了出来。
二娘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勇粟,你看看。想拿水泼人,泼到自己了吧。”咬牙切齿地说:“你呀,你这叫不识好歹。自作自受。”
伤病未愈又添新伤,勇粟瞧在眼里,疼在心上,只是不好说出口,帮着星蕊辩解道:“二娘,蕊儿,她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有什么误会。”
二娘一听勇粟帮她,便把矛头指向勇粟:“你呀,都成家的人了,还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蕊儿,蕊儿地叫着。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啊!不害臊。”斜他一眼,对星蕊继续道:“难怪丫头们私底下暗指你是老爷抱回来的,传的沸沸扬扬,热火朝天,都传到我这儿来了。”又转头看勇粟一眼:“要不是这样,你爹又这么会反对你两的婚事。”
“二娘,你怎么......。”勇粟着急地语无伦次:“怎么能这么说。”转头看了看面色煞白的星蕊,没敢再说下去。
星蕊一直都不知道其中原委。只当他负心、懦弱,违背他两的誓言,才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来竟是因为传言她不是安府家的大小姐,怕她不明不白的身份辱了艾家的门楣。
“怎么你两,到现在还你侬我侬的?”二娘奸笑着讽刺。“难怪你泼了恒锦一身水,真是忠贞呢,只是不知道和府和老爷可曾知道你两青梅竹马,暧昧不清呢?”
“你......。”勇粟忍无可忍。可是碍于辈分,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得气愤地背过身去,站在一边,不去看她。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犊子,老爷让你回安家,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敢撒野。”二娘瞪着星蕊,“哼。”带着丫头转身离开了。
星蕊犹如遭了当头一棒。一歪身子,坐了下来,像刚才一样依靠着亭柱。她是抱来的?她不是安家大小姐?怪不得恒锦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难道她不是安星蕊?那她是谁?可爹爹和娘亲从没有提起过。
星蕊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是真的吗?”
勇粟看她神情恍惚,不敢欺瞒,实话实话:“不晓得。只是传言,多半不可信的。”
“传言。呵呵。”她心头一紧,黯然苦笑道:“传言,因为一个传言,你娶了别人做你的妻子。”它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传言。
“蕊儿......。”“蕊儿,我也不清楚。只是爹爹他......。”
“罢了。”星蕊回想起过去勇粟极力反对家人安排的婚事。她以为只因她的大脚会给艾府带来灾祸,更会断送他的仕途前程。他两才生生地被拆散。于是她放弃了,狠狠地说了绝情的话。心灰意冷地前往齐州做客,哪知九死一生,差点枉送了性命。现在艾少爷在她身边,却是另一番光景,心里一片凄凉酸楚。他已为人夫,她已许人妇,还是一个未过门就带来灾祸的弃妇。想起前几日他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深沉的表白呢。成不成的了夫妻,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事已至此,又何苦为难他呢。缓和了情绪,微笑地注视着艾勇粟:“为何今年如此不顺遂。明年才是本命年,难道爹爹记错了我的生辰。”她打趣道。没想到,日后这句话却得到了应证。不是父亲记错了生辰,而是今年原本就是她的本命年。只是此刻她并不全然知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