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里烟》子*

2、第 2 章

　　第二章

　　暗道狭小，刚好爬着能过，展昭倒不妨，刘二块头大，挤得颇为吃力。展昭心中大奇，一户普通人家怎么会有暗道，且这暗道挖得好生眼熟，沙地不垮，石地不绕，及至出口，已是林中。蜀中山脉极多，深谷之底，莫说夜晚，纵是白昼，也是幽暗不明，刘二舒了口气，顾不上自己狼狈不堪，只回头见展昭也钻了出来，头上似还沾了些土，便伸手替他去拍。展昭乃习武之人，不惯别人碰触，侧了侧头，正好避过，刘二的手僵在半空，好不尴尬。不过怕人追上，两人又逃了一阵。

　　“请问大哥与彻地鼠韩彰有何交情？”行至半路，展昭突然问道。

　　“彻地鼠？”刘二一脸茫然，田老鼠就听说过，不过大凡是老鼠总是和自己有仇的，更别提什么交情了，于是刘二使劲摇了摇头。

　　“那大哥家中暗道是……”展昭不禁狐疑。

　　“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爹还在的时候，有个怪人来过我家，说是小住几天，等他离去时只留下二两银子和这一条地道，村里的小孩常来爬着玩，反正家里穷，也没什么东西好偷，平日里就用个泡菜缸子堵着。

　　韩彰也来过此处？只是展昭尚不及思量，已闻追兵又至，好快！

　　“大哥，你跟着展昭只恐会白白送了性命，就此告辞，保重！”若自己沿此路走远，刘二定会被擒，虽不一定有事，却怎敢弄险，顾不得许多，施展燕子飞，于树梢间穿梭，故意弄出些声响，径直向北面山头而去。

　　来不及喊，怔怔地望着展昭离去的方向，腾云驾雾！原来是神仙，怪道生得那样好看，大概是思凡下界被天庭捉拿吧。刘二小时候听过关于神仙的故事多是如此，于是认为展昭也是这般。心里一阵失落，倒忘了对神仙要焚香祷告。刘二无奈，只得往回走，还未走到，却见些许火光，不是自己的茅屋是什么。急匆匆跑去，只余一片灰烬和零零星星的火苗于秋夜间一窜一窜，就连泡菜缸子都碎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今后自己何处安生呀，好歹还救过神仙啊，怎么好人没好报！

　　却说展昭走走停停，才将追兵引得远了，只是无论自己向何处走，如何小心，一旦停下，便被追上。琢磨着这根源怕是出在自己身上……展昭掏出数日前的银针，唐门暗器，多为见血封喉，哪里有这般温和之物，自己中毒近一日，虽觉疲软，却无大碍，但偏偏逼不出，看来唐门并非要杀自己。

　　跑了一阵，天已蒙蒙亮，展昭坐下来，思量应对之计，恰好见山边有一簇白花，托着露水，于林风中吃力地摇摆。展昭一笑，于是暂且放宽了心，打了只被野兔，找了处草木茂密之地生火烤食。果然，不一会，已被团团围住。展昭瞟了一眼，约有百来人，也罢，与其被追着逃，不如早早解决了事。

　　“展昭，你倒是好兴致。”领头之人笑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吃烤兔，也是，做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好。”

　　“诸位追了展昭一日难道不饿？”展昭晃了晃刚烤好的兔子，香气四溢，果闻几声空腹响，展昭忍俊不禁。问话之人恼羞成怒，二话不说，下令放箭，展昭纵身一跃，避开乱箭，心中暗奇，初时追杀自己之人本有三路人马，弓箭手一路，唐门一路，另一路虽不明派系，但也身手不凡。如今看这等人，却只剩下了一路，甚好，这样对付起来容易。

　　展昭与乱箭周旋了一阵，不一会儿，已见下面的人东倒西歪，再无力气射箭。舒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些曼陀罗。这正是先前无意之中发现，此花有蒙汗药之效，方才自己把那一簇花捻成灰，又借着生火的烟弥漫开去，这才撂倒了这百余人。多亏师傅曾教自己识别，不然只怕要成过街御猫了。只可惜了这只烤兔，不能吃了。

　　天边已露晨曦，展昭正欲往回走，却闻林中尚有气息，“这位仁兄藏了如此久，还请出来吧。”无可奈何地握住剑。

　　“南侠果然好耳力。”从林间闪出一少年，展昭见那少年十五六岁，一身白衣，纸扇轻摇：“南侠放这迷烟，可憋得我好苦啊。”

　　这秋寒露重的打什么扇子，展昭瞥了瞥少年，又是个和白玉堂一路的。“这位公子是唐门中人吧，展昭自问未与贵门结怨，为何加害于我。”

　　“啧啧。”少年轻叹两声：“这叫加害么，若有意加害，南侠只怕已是在黄泉路上了吧。”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锭金子，笑道：“不过是走到半路，没了盘缠，又不好去偷去抢，只好做点正当买卖。”

　　“正当？这算哪门子正当，根本是勾结……”展昭还未说完，又见那少年摇头道：“南侠这话可不对了，莫非你去市集上买个物件，便是勾结小贩了？南侠再要诬蔑我生意人家，我只好去开封府找包大人评评理了。”这话一出，倒把展昭咽住了，又听他道：“我不过提供个情报，他们自己无能，杀不了南侠却不关我事。”

　　“你把我的行踪拿来卖钱，还在我寡不敌众之时暗算，害我中毒，虽说没大碍，却也难受得紧，不管，解药拿来，还有，我要分成，三七分，我三你七。”展昭气闷，这厮伶牙俐齿，和他斗嘴，讨不得好处。

　　这下轮到那少年瞠目结舌了，都道展南侠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还以为是像私孰先生那样的老夫子，今日见他不过比自己长几岁已是吃惊了，没想到他性情竟如此刁蛮，哪有这样找人求解药的。有趣有趣，这展昭比自己想象得有意思多了，若非有令在身，定陪他玩玩。于是从怀中取出粒褐色丹丸递与展昭。见展昭拿着便往口中送，不由喊道：“慢着，你不怕有毒么？”

　　“你要杀我大可在放银针之时，何必等到现在。”展昭服下丹药，果觉体内清爽不少，于是将手一摊。

　　“干什么？”少年奇道，解药不是都给了他么。

　　“少装糊涂，金子啊，若非你，他们怎会烧了人家茅屋，这账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展昭昨夜与刘二分开之时，早见茅屋着火，心中好不愧疚。

　　那少年倒也大方，果然分与展昭一锭金子，笑了笑：“后会有期。”

　　展昭将金子放于怀中，回到刘二茅屋，正见刘二哭丧着脸，在地里打麦子呢。

　　“大哥。”展昭走至他身旁轻唤一声。

　　刘二吓了一跳，见是展昭，又惊又喜：“神仙哥哥，怎么是你？摆脱那些天兵天将了？”

　　展昭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这才一会功夫，自己怎么就修成仙了，这刘二莫非是家被烧毁，伤心过度，坏了脑子。“我不是什么神仙。”说着从怀中取出金子：“连累大哥家中被烧，甚觉愧疚。这钱大哥拿着，重新修座房屋吧。”

　　“神仙哥哥，我怎么敢收你的钱。”刘二连连摆手，心想展昭就算是思凡下界也还是神仙：“不如你施展法术，把茅屋变出来即可。”

　　展昭哭笑不得：“我真不是什么神仙，昨晚你也听见了，我姓展名昭，是个凡人。”

　　“那你为什么会飞？”刘二以为展昭想隐瞒自己，不禁有些气恼，咄咄逼人。

　　“那不是飞。”展昭恍然大悟，林中阴暗，看不清自己是在梢头跳动，才将轻功误认为是飞了。于是解释与刘二听，又做与他看，刘二这才将信将疑。

　　刘二见展昭叫自己总是左一句大哥，又一句大哥，却全然不是对着兄弟的口气，倒像是陌生人，于是道：“我排行老二，你叫我二哥吧，你叫展昭，我就叫你昭弟如何？”

　　展昭一愣，不惯这般亲近的称呼，但却不忍拂了他的意，勉强答应。“二哥如今做何打算？”

　　“这些金子只怕是搭十间茅屋也够了，听说成都有专门换钱的铺的，我去把钱换开，剩下的还给昭弟你。”刘二琢磨着，爹爹常说施恩莫忘报，怎能收他如此多。

　　展昭正欲说不必了，但见刘二正执拗地望着自己，心想若不答应倒是小瞧了别人，想不到这山野乡民竟有如此气概，不由添了几分敬意。殊不知刘二不是执拗，因他只赶过乡里的集市，从未去过成都，望着展昭是在想如何开口让展昭陪自己走一趟，但又怕他像大哥那样笑话自己，于是拐弯抹角说了半日，才说明白了。

　　展昭闻言果然笑了，倒不是笑他没见过世面，只是觉得这刘二有意思得紧。刘二见他笑得眼梢融融的，似春日一般，全然不似大哥那趾高气扬的笑容，于是觉得就算被他取笑了去也不算亏。

　　展昭奔波了一日，甚觉疲累，方才的烤兔又没吃成，五脏庙早闹将起来，刘二让展昭于打好的稻谷中躺下，自己去村头捕了几尾鱼，借了邻家炉灶，做了碗鱼羹。展昭养了阵神，睁开眼时，竟有碗香喷喷的鱼羹在自己面前，哪里还顾得上客气，只险些没将鱼骨吞了去。刘二在一旁连连道：“仔细鱼刺，仔细些。”

　　展昭填饱了腹，刘二却说要将稻谷打完才能动身，不然误了节气，这一年的辛苦就泡了汤。展昭二话不说，拔出巨阙，剑光一闪，吓得刘二连连后退，却见展昭纵身一跃，已至稻田之中，剑尖点地，刹时，剑走龙蛇，只见一道蓝影，好似莲花旋，漫天飞雪生风一般，刘二早看得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刘二那几亩地里的稻谷都收割完毕，又见展昭剑挑稻穗，只一碗茶功夫，竟是连稻谷都打好了。

　　半晌，刘二才回过神来，“昭弟……你这身手若是去做做短工，定能挣不少银子。”

　　展昭闻言险些笑岔了气，只道：“二哥说的是，若今后展昭没了着落，这倒是不错的出路。”

　　于是刘二央邻家大婶帮忙晒收谷子，安排妥当，才动身了。却说二人到了成都，方至驿馆，益州知州已亲来探望，前因展昭辅助查案，不想竟遇变故，不知去向，虽说只是四品京官，却是天子近臣，若在自己辖区内出了事，到底不好交代，如今听说展昭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忙叫厨子做了桌好菜说是压惊。展昭想这若都要压惊，只怕自己每日都得压几回，但盛情难却，且菜虽美味，却非名贵，倒也不坏了规矩，只得领了。至此刘二才知道，自己救的虽不是神仙，却是官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