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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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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豳国大举入犯邶国,邶国连连败退。
流光像往日陪萧珏在竹林小坐那般,执壶斟满对面的茶盅。
只是,今日,那香茗,无人品赏。
氤氲水汽中,流光独坐。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流光欣喜转头,“王上!”
见到来人,流光的嘴角一点一点垮下去,她僵硬着身子起身行礼:“见过王后。”
王后玉氏亲手将她扶起,牵着她往竹林那头漫步,“陪予走走可否?”
“嗯。”
今日玉氏一袭正红华服,看来比往日的庄严多了几分明艳妖娆。见流光打量,也不介意,轻笑着放开流光,竟像个少女似的转了几圈,“何如?美哉?”
“甚美。”
“呵呵呵!阿光视之颇美?”玉氏抚了抚额前的玉坠,“可予恶也,为后六载,诚累矣,连赴死,也得显尽吾族之仪。”
流光闻言不知该作何说辞,她想劝劝玉氏,可是连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分明,邶国气数,已然尽了。
“其实,予不喜你。”玉氏笑着说。
流光垂眸。
“然,予欲谢你。”玉氏执起流光之手,“若非你,恐王上这一生,也不会有欢喜之时。”
“阿光,幸得有你,王上才能于最后时日如此舒心。”
流光不解,“王后是何意?”
“王上自幼囚于豳国,长期饮食,皆不净,王上的身子,早已损毁大半。”
玉氏对流光笑着说到:“那日,王上为见你,不顾病痛奔走疾行。那时,予深知,有你陪王上,甚好。”笑着笑着,泪涌而出,她一把拭掉,复抬头又是一派威仪。
“来,伴予走下去。”
玉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至走出这片竹林,玉氏才放开流光,施施然离去。
流光望着她的挺直的背影,忽然发觉,这个女子端庄孤傲的皮囊下,是她从不曾表露的用情至深。
不知为何,流光觉得眼涩涩的,她下意识地仰首,却见日头斜照。身后的竹林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余晖下是她从未探寻的竹林那头。
没有宏伟气势的殿宇,没有穿梭严谨的侍卫,只有一方小屋,静立夕阳,带给流光从未有过的温暖与苍凉。
推开门,内里空无一人,只余案几上的茶盅还冒着袅袅热气。
流光上前,执起香茗,学着萧珏平素那般一饮而尽,很烫,灼得五脏六腑都难受了起来。
任由茶盅摔在地上,流光突然失声痛哭:“对不起……”
躲在暗处的萧珏,握紧手中的面具,轻语:“孤知之。”
许久过后,夜已深,秋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吟唱它们最后的光阴。
流光哭得累极,伏在案头沉沉睡了过去。
萧珏这才从暗处上前,俯下身,想拭去流光面上残留的泪痕,指尖还未触到便收回作罢。
撩起衣袂,萧珏在她身侧坐下,侧首细细凝视,流光紧蹙的眉头掩去了往日的明媚,“孤,害你哭了。”
长长的月光悄然透过窗,将他们的身影拉成依偎的模样。
望向那双影子,萧珏苦笑,若能一直如此该多好。
可惜,终究只是须臾景。
萧珏摩挲着手中的面具,低语:“孤与阿光说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