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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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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师父便要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我的死期将近。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师父黑着
一张脸凉飕飕的问道:《阿若君》背会了吗?婆娑术的禁忌是什么记牢了吗?
如此种种,导致我最近做恶梦的几率直线上升,噩梦里面追杀我的恶鬼全部变成了师
父的模样。
我委实有些焦愁。每每看向屋外草木荒石都能看出师父的模样,导致心肝脾肺一阵一阵
的抽紧。好在师父是一个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杀生。所以,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的师父是一个高人,但从他的名字便可以看出。
他叫屠辛,是一位“半仙”。这世道,崇尚修仙悟道,谁都能说自己修仙。就连曾经将
军府门外补鞋的老头儿也举了一个“半仙”的牌子,给来往路人算命。
但我师父这半仙是真真正正的半仙——听说,他曾经位列仙班,是一位了不起的仙
人。但后来犯了天条,被剥了仙骨,打入凡间混成了如今这个德行。
我师父不光是半仙,还是高人。
高人一般都是什么模样呢?
年轻的高人一般都是穿一件纯白的衣服显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黑色的衣服显示自己
“与尔等凡夫俗子不是一个档次”,白扇子是必备的装逼物品,当然,只有扇子是远远不
足的,高人必须还要偶尔会弹上一两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一剑挽花一挥破云,虽然世
间无一女子可以入眼,但是一定要有大波大波的女子爱慕……如此种种之后,才能显示你
是一个高人;
年老的高人一定要有一头银光闪闪的头发。切记,一定要银光闪闪。即使脸上没有一
丝皱纹,下巴上没有一缕儿胡子,那头银光闪闪的头发是必不可少的。童颜鹤发,步步惊
心,谈笑间无数武功秘籍大把送出,百年内功随手传送。
如此两种高人的形象都是我看了太多不着调的小说留下的刻板印象。而我师父这种高
人,与此上两种都不同。
师父尤爱绿色。不是深沉的墨绿,低调的葛绿,却是那种绿油油如小葱一般的亮绿。
这种绿往田间地头一蹲,跟韭菜一模一样。只要他穿上绿衣行走在街上,必定是最出彩的
一位。我一直觉得他还需要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交相辉映。
虽然师父的模样与行为举止与高人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是他却死板的追随着高人的食
谱。
例如,戒荤腥,戒酒。
从我八岁被收养时开始,便鲜少沾到油荤。偏偏八岁又是最希冀肉类的年纪,每日我
只能望着桌上绿油油的青菜发呆,连屋子里的耗子都比我吃得好。以前在府中的时候虽然
不大受父亲母亲的待见,但是吃穿上还是没有给我半分克扣的。总的来说,将军之子的架
子还是很足的。但是到了这里,只能唱一句小白菜啊地里黄……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我曾经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但是现在的菜盘子里除了偶尔
能拔出一两只圆滚滚的菜青虫,没有丝毫的肉星儿。吃青菜久了以后,我能嚼着青菜幻想
自己正啃着香喷喷的猪蹄,或者是油光四溢的鸡腿。如此想想,其实青菜叶不是那么难以
下咽了。
以前我还能趁着师父不在的时候下山去开个荤戒,但是自打练了婆娑术以后,别说
肉,连半点油腥我也是不能碰了。
婆娑术,练此术者,终生不能犯杀戒,不能沾油腥。
如此丧心病狂的咒法不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仙人想出来的。想我为了修炼此术与丧心
病狂也差不多了。
师父主修的是道,讲究的是无欲无求。曾经,他语重心长的告诉过我:万事万物都讲
究一个因果轮回,八岁被父母抛弃这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劫数,终究会过去,不要因此郁郁
寡欢而记恨谁。
其实师父多虑了。我非但从未记恨他们,反而由衷的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没有在我出生
的第一刻就把我溺死在水里,反而好吃好喝的将我养到了八岁。倘若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
庭,必定活不过三日。
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怨恨曾经给过他生命的人。所以,对于我的父亲和母亲,我没有丝
毫怨恨。准确的说,应当是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他”还是“她”。
或者说,我都是。一副身体,两副性别。这是上天的惩罚,是任何一个家庭都不能接受
的存在,是刻在门匾上祖宗祠堂的耻辱。更何况,还是堂堂的将军家,还是名满天下的苏峥
苏将军。
我是苏家的耻辱。
民间盛传苏将军极为疼爱他的孩子,但是单纯的老百姓们不知,苏将军爱的只有那个
叫做苏月的女儿,不是那个叫做苏启的不男不女。
我没有享受过被父母抱在怀里的感觉,唯有的浅薄记忆便是君上驾到的时候父亲为了
表示自己家庭和睦将我抱在怀中与君上的交谈。待君上走后,我被扔在了地上,苏将军去
疯狂的洗手。
他说,不准叫我父亲,你没有资格。然后我便与所有人一起称呼他为老爷,大约是觉
得老爷听起来也不舒服,他便让我称呼他为将军。
在我被师父救起以后的第三个月,听说苏将军为我操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他还为我
屠尽了整整一山的豺狼虎豹,我的母亲更是为我差点流干了眼泪,甚至几欲寻死。
当时的我躺在床上换药,看着自己腰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嗬,你们真是我的好父母,
疼我爱我的好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