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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一次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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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并不是谢妈妈,是来送早餐的服务生。宋词端着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托盘回来。
谢钦和从床上爬起来,两人很有默契地洗漱,面对面吃了一顿早饭,就像在梨城钦和的家里一样。
谢钦和吃得很少,宋词解决了剩下的所有。一顿饭两人都没有说话,很有最后一顿饭的意思,吃得安静又默契。
吃完饭宋词又站在窗前抽了一根烟,抽完冲谢钦和招了招手,谢钦和走过去,两人肩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两人的眼睛都在放空,各自在心里想着事,宋词先开了口:“我其实不叫宋词,我妈姓宋,凤城宋家的女儿,我爸是李先清,博莲李家的人。”
宋爸爸和宋妈妈两个人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宋妈妈自小就是有主意的人,有主意到怀了宋词之后跟宋爸爸闹别扭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他的求婚。宋爸爸也是脾气暴躁的男人,一气之下娶了一个女演员。
宋词六岁的时候,宋爸爸和宋妈妈重逢,宋爸爸离了婚专心等着娶宋妈妈,可惜宋妈妈依然没有答应。宋妈妈带着六岁的宋词飞去了太平洋的一个小岛,那个岛是宋妈妈一位表弟的。
宋妈妈在岛上呆了三年,终于忍受不了寂寞又回去招惹宋爸爸,宋爸爸又离婚了专心等着娶她,当然最后他们又谈崩了。
两人仿佛是前世的冤家来世的仇敌,彼此相爱相杀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十年,哪怕生了一个儿子,哪怕已经彼此纠缠了大半辈子,从法律上讲,两人依然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宋词的身份也是无比尴尬。
宋词是李家实际上的长房长孙,但是因为宋妈妈并没有嫁给宋爸爸,所以名不正,而宋爸爸娶得女演员生的那个儿子是名义上的长房长孙,但是因为上头有个异母哥哥,而且他妈生他的时候正处在跟宋爸爸离婚的阶段,所以身份也很尴尬。
“所以,便宜了李汇锦那小子,我二叔和李汇锦可是很感谢我爸的。”
宋词语气里的调侃多于嫉妒,钦和转头想看他的脸被摁回去。宋词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插进他额角的头发里,顺着发丝摸他的脸。
有些粗糙的触感,谢钦和没有躲避,他近乎绝望的想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同时最后一次如此亲密。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在岛上呆了十三年,几乎一直跟在舅舅身边,他把所有一切都教给我,还给我请了英文和西班牙文老师,还有一个会写毛笔字会吟诗的老爷子,我跟着他的雇佣兵在东南亚出过任务,在死神面前走过几个来回,跟他一起照顾过岛上的孤儿,我还做过数学和语文老实。”
“那是跟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我本来以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后来有个女人突然找上我让我照顾他弟弟,她出价很高,但我答应她是因为那女人其实是我的表姐,博莲李家的人。”
“我的表弟,他比我想象的更难照顾,后来我不干了,再后来我就遇见了你,遇见你之后我开了一家蛋糕店,叫梵高印象,这是你取得名字。”
“九岁那年我在岛上养过一只猫,叫希瑞,那个岛,在南太平洋,叫曼济,如果你想我了,可以去找我,我随时都在。
“如果我不在,我舅舅也一定在,他一定很喜欢你。”
“宋词这个名字是我舅舅取的,他的爱人叫唐诗,他说唐诗死后这个世界上他最爱我。小时候他逼我背过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二百篇,那比射击和野外狩猎难多了。”
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温柔的不能再温柔了。谢钦和的后背贴着宋词的胸膛,他看不到宋词脸上的温柔缱倦,当然,宋词也看不见他眼里的氤氲雾气。
“我在李家的名字叫李庆锐,老爷子取的,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它。”
“我离开只是为了尊重你的决定,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像我的希瑞。”
明明需要爱,却胆小得很;明明脆弱善良,却高冷得很;明明会哭会笑,却压抑得很;明明喜欢我,却总是假装不在乎。
谢钦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窗前许久,房间里宋词的味道尚在,他的后背却已经变凉。
十一楼太高,谢钦和看不清楼下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大步流星地离开,谢钦和僵着身体看着那个身影直到他没入茫茫人群再也看不到。
谢钦和洗了澡,穿戴整齐去见谢妈妈。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谢钦和尚未开口,谢妈妈抢了先:“那个宋词,早晨他来找过我。”
谢钦和平静地看着她。
“我在你带回来的那只桃红色行李箱里找到这个。”谢妈妈从手包里拿出那一张纸递给自己的大儿子。
谢钦和接过来,那是一张淡绿色的纸,因为曾经被揉搓过,所以折痕明显,纸上两行字,字迹有些模糊:余生所求,惟愿陪你安眠,带你远行。宋词。
这根本不是宋词的风格,谢钦和想起宋词裸着身体躺在手术台上扭头看他的那个慑人眼神。
那样的宋词表白的时候应该说:老子看上你了,怎么样,一起过?或者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拍拍对方的脸,身体压过来一个霸道的吻,然后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身后一只叫希瑞的猫屁颠屁颠地跟上。
谢妈妈就坐在对面,谢钦和的想象力却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象起了宋词小时候的模样。
碧水蓝天之间,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舅舅披着兽皮在砍柴,唐诗披着兽皮在炒菜,宋词穿着兽皮小围裙遮着前面露出两瓣肉乎乎的屁股,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背诗词。那时候的宋词大概是圆的,脸蛋圆眼睛圆下巴圆,屁股也圆,很招舅舅、舅妈还有夫子的喜欢。
谢妈妈看见自己的大儿子忽然笑了一下,从眉眼到嘴角都在笑,表情很生动。自己的这个儿子成年之后,很少这样笑,谢妈妈拿不准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她耳边响起宋词最后说的那些话:
“他克制惯了,他面临两难的选择的时候会告诉自己放弃的那一个根本不重要,心爱的东西说舍就能舍,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今天走,也只是因为他为了不让你失望而做的选择。”
谢钦和收好了那张纸,抬起头来冲谢妈妈笑了一下。
那是谢妈妈平日里惯见的大儿子脸上的笑,那平日里看上去沉稳安静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刺眼,谢妈妈觉得那笑根本不是发自心底,那笑根本就是敷衍。
谢钦和说:“妈,你今天不是还有会要开的吗,我也得去医院了,我已经旷工一上午了。”
谢妈妈沉着一颗心看着谢钦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