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吞佛童子

28、一场虚惊

　　谢钦连侧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宋词：“宋老板，你看，我哥是喜欢女人的。”
　　宋词弹了弹手指间的烟灰，脸上一个凛冽的笑，气势不输谢钦连手中的刀锋。
　　谢钦连拿起刀子在橙子上切了一道口子：“他有时迟钝有时敏感，在某些事情上是天才，在某些事情上一塌糊涂。比如在弹钢琴和做医生这两件事情上，他做得很好，但是在爱情上，他的运气好像不是那么好。”
　　谢钦连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个罗杉杉，她其实已经不在了。”
　　宋词接了一句：“移民去欧洲的只有罗家夫妇两人，他们的女儿，在去欧洲之前就死了？”
　　嘴里说的是疑问句，但脸上的表情很笃定。
　　谢钦连想这个男人果然犀利，只从自己简单的陈述里就能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当年谢妈妈之所以没有跟钦和说实话，一来是担心影响他考试，二来纯粹是心疼他。
　　宋词并不需要他的肯定，他接着又开了口：“他心里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问你们一来是感谢你们的好意，二来这样也可以给他自己留点念想，骗自己喜欢的人远在千里之外总比直接承认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来得好受些。”
　　谢钦连说：“那次在医院里面，罗杉杉跟我说了很多，他说钦和虽然看着好像感情很淡，实际上内心很敏感，只是有很多话和很多关心他会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那一天罗杉杉说：钦连，如果你哥哥一直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那种即使内心翻江倒海脸上也会平静无波的人，你知道的，这样不好，这种人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要什么不说，喜欢什么不说，讨厌什么也不说，时间久了，就会变成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这样的人容易生病活不久。
　　罗杉杉说：我很喜欢他，我也很心疼他，可是我大概没有时间了，以后就拜托给你了，谢钦连，你不要笑话我，我一直是相信上帝的存在的，我上了天堂，会守护你和你哥哥的。
　　罗杉杉是微笑着说这句话的，谢钦连是红着眼圈听的，他想罗杉杉这么坚强自己不能被一个女孩子比下去，少年特有的倔强让他强逼着自己咧着嘴笑：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还等着你治好病回来跟我哥结婚呢嫂子。
　　谢钦连想那真是个好姑娘，善良豁达，聪明漂亮，可惜了。
　　谢钦连从回忆里脱身，眼前的宋词依然是不动如山的一个姿态，眼神盯着窗外。
　　窗外绿树如茵，车水马龙，谢钦连再一次开了口：“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是那坚强冷静的外表是唬人的，他其实很脆弱很敏感，他应该找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孩，独立有主见的那种，那样他才会幸福。可是你呢，你来历不明背景复杂，让人非常没有安全感。”
　　谢钦连把剥开的橙子从中间分为两半，一半一半地吃，似乎不再不打算说话。宋词又点了一根烟。两人一个吃橙子，一个抽烟，相坐无言。
　　吃完橙子大概是心情好了一些，谢钦连又开了口：“关键是你居无定所，一事无成，这家蛋糕店我看你也经营不了太久……反正我是不同意的，你最好离钦和远一点。”
　　谢钦连这话说既狠毒又幼稚，宋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条一条地开始反驳：“第一，我有没有安全感唯一有资格评价的那个人是你哥不是你，第二，我的来历我会跟钦和说清楚不用你去找什么不靠谱的私家侦探来查，第三，我这家蛋糕店不仅不会倒闭还会有分店，第四，你他妈既不是长辈也不是兄长哪儿来的立场让我滚，最后，那是个好姑娘，可惜她已经死了，为了表示对死人的尊重，不要再提她了，尤其是不要在钦和面前再提，记住了没有？”
　　谢钦连恼羞成怒扔了橙子皮站起来转身就走，宋词在他身后喊：“不管怎样，还是感谢小舅子来我这里做客，还给我讲了个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爱情故事。”
　　谢钦连开车回家的路上给程澄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他大概怒气未消，口气还有些冲。
　　可惜程澄感受不到他的怒气，电话那头一片嘈杂，他得十分认真才能辨出程澄的声音：“我们聚会在KTV唱歌呢，你要来唱吗？你要来我去接你啊，这个地方不好找啊，不过音响设备都很棒！”
　　谢钦连知道程澄喝酒了，而且有点醉了。谢钦连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们别太晚了，你今晚住学校吧。”
　　挂了电话，谢钦连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拨了陆由景的电话，嘱咐陆由景看好程澄，别让他喝太多。电话那头很安静，陆小仙人大概是出了包厢门找了安静地方接的电话。
　　安静地听他说完，陆小仙人清冷的声音响起：“知道了，谢叔叔，我会把他平安送到宿舍的床上，保证毫发无伤。”谢钦连这边忍不住还想再说几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谢钦连又拨了他哥的电话，无人应答。谢钦连直接开车去了钦和住的地方。
　　钦和住的房子是他上大学的时候谢妈妈买的，刚工作那会儿，谢妈妈说要给他在医院附近买一套房子，谢钦和说不用，原来的小区环境什么都挺好的，再说有车也方便，上班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
　　钦和住的小区叫丽景花园，谢钦连来得不多，印象中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今天来一看又觉得其实还不错。
　　小区的门口尽职尽责地做了登记，还跟他闲聊了几句。小区绿化面积不小，花草树木一应俱全，中心花园里还种着几颗稀有品种，用护栏围了，挂着牌子保护着。小区门口就是一家连锁超市，谢钦连进去买了水果和蔬菜，结完帐又给他哥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要不是之前打电话去医院问过，谢钦连可能真要以为谢钦和在手术室里没带手机。
　　一连好几个电话没打通，谢钦连忍不住有些烦躁，直接拎了东西上楼，没敲开门，他终于怀疑钦和可能不在家。他知道钦和不去夜店，也极少晚回家，万不得已他打了电话给宋词。
　　两人闲扯了两句，谢钦连一直没有切入重点，刚离开没多久，他知道钦和不可能在宋词那里，却又觉得不问一下不放心。倒是宋词听出了他的犹豫：“出了什么事？”
　　谢钦连问：“我哥在你那儿吗？”
　　宋词说：“他没在家？”
　　谢钦连说：“敲门没反应，电话也没人接，他今天也不上班，这都快九点了，平时这个时间他可都在家……”
　　话没说完，因为那边挂了电话，谢钦连对着电话“喂”了两声，也不知道该骂宋词什么。
　　谢钦和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当然不会直接问钦和是不是在，他问谢妈妈吃晚饭了没有，吃得什么，最近过得好不好。那边谢妈妈一一答了，末了说了句我这电视剧看得正起劲呢没事挂了吧。
　　手里还拎着菜和水果，谢钦连身子靠在墙壁上忽然想抽烟，他平时几乎不抽烟，但烦躁的时候就想来上一根，他拎了东西下楼去买烟，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宋词。宋词脚下生风地经过他，丢下一句：“上来。”
　　宋词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谢钦连忍不住问：“钦和给你的？”宋词没说话，只是推开门的同时转头瞪了他一眼。那个眼神锋利如刀，有不屑有责备甚至还有仇恨。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宋词已经开了灯进了卧室，谢钦和人就躺在床上。
　　谢钦连知道他哥一向睡觉浅，不会听不到敲门声，所以靠着门忍不住质问起人来：“哥，你怎么不给我开……”
　　几乎是他站在门边开口的同时，宋词已经到了床前，动作如风地出手探钦和的脉搏，低头喊他的名字。
　　在宋词的行为的映衬下，谢钦连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没说完的话当然也不需要说了，为了显示自己只是迟钝不是傻，他一个箭步扑到床上，握着他哥的肩膀摇晃：“跟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宋词一巴掌把他推到边上：“去倒杯水来。”
　　谢钦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呆看着眼前两张熟悉的脸，一时眼神还不能聚焦。
　　宋词拍了拍他的脸：“还好么？知道我是谁吗？”
　　钦和动作迟缓的扣住宋词的手腕：“宋词。”
　　屋里的两个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谢钦连去端了杯子回来，宋词正给钦和穿外套。钦和坐在床边上迷迷瞪瞪的，抬眼看见谢钦连习惯地笑了一下，那个笑不太自然，谢钦连走到他面前弯了腰仔细看他：“你没事吧？”钦和又是一笑，伸了手要接他手里的杯子。
　　谢钦连把杯子递过去，钦和张开手指抓住，谢钦连松手，那杯子从钦和手里滑了下去。谢钦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仔细看钦和，又问正在给钦和系大衣扣子的宋词：“怎么了这是？”
　　宋词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给钦和理了理衣领，而后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抽屉里有两本书，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那个模样，应该是个药瓶。
　　宋词用下巴示意谢钦连自己去看，谢钦连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安眠药，宋词压着嗓子在他耳朵边上说：“你真是个好弟弟，他哪天睡死在这个房子里你他妈的能知道吗？”边说边推上了抽屉，声音很响。
　　关抽屉的声音把尚未完全清醒的钦和惊着了，他茫然地看着谢钦连，又看了宋词一眼，而后动了一下似乎想下床去捡那个水杯，但是药物过量给他的负面影响显然还没消退，几乎在双脚触地的同时他就觉得自己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