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吞佛童子

27、有一个女孩叫罗杉杉

　　钦和没想到一个星期以后宋词打电话问他买晚上的机票行不行。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什么机票，你打错了吧？”
　　那边说：“去云南啊，不是说好了么，假我都已经给你请好了。”
　　钦和一瞬间有些发懵，那边还在继续说：“你们徐主任还有你们许院长那里我都打过招呼了。”
　　钦和有些生气：“可是我没想跟你出去旅游……”
　　那边说：“我也是看你最近太累了，带你出去散散心，会休息才会工作，你得调整好状态才能拯救更多人啊谢医生。”
　　隔着手机，钦和都能想象对方脸上带着笑笑容里带一点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声音很平静：“宋词，我们不熟的吧。”
　　那边说：“出去玩一圈就熟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以为是，声音愈发平静：“三个月前你受伤住院我们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这段时间我吃了你几块蛋糕勉强算是店主和顾客的关系，以后我们是路人和路人的关系。”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钦和不等那边回话便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有同事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谢钦和应了一句胃不太舒服。同事说这也快到点了你快回家歇着吧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瞟了一眼时间，谢钦和实在是觉得没有精神再撑下去。
　　谢钦和没有说谎，胃痛是他的老毛病了，时不时地发作一回，不会要人命，但确实折磨人。别人生气可能会头疼，钦和生气的时候是胃疼。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小护士张馨要约谢钦和吃饭。他试着婉转的拒绝，那边张馨说得很客气：“哎呀谢医生，上回你请了我一顿，说什么我也得回请一下啊，不然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谢钦连说一顿饭而已，不用一直记挂着。张馨说谢医生你是不是今晚有事情，没关系，我明天也可以的。钦和迟疑了一下，说了声好。
　　张馨看起来状态很好，精心打理过的长发，脸上画着淡妆，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钦和有过敏性鼻炎，对某些香水的味道很是反感，还好张馨喷的这一款味道清淡似有若无。
　　两个人商量去哪里吃，钦和说上次的那家餐厅粥的味道还不错，张馨说她知道一家更好的粥店，保证让他大吃一惊。
　　钦和笑着问：“再好吃也只是一碗粥啊，怎么会吃惊？”
　　张馨娇嗔一笑：“哎呀我不能说，去了就知道啦。”
　　果然是吃了一惊。张馨带着他进包间，包间里是十个人的大桌子，桌子中央一个未拆封的蛋糕很是显眼，张馨笑着跟他说：“生日快乐谢医生，知道正日子是周六，但是想你周六不一定有时间，所以就选了今天。”
　　一大堆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纷纷向他祝贺生日快乐，徐主任居然也来了。
　　吃饭的时候有同事开玩笑说能够参加谢医生的生日宴会很是高兴，多谢张馨的邀请。又有人说谢医生你不要总是下班了就回家嘛多跟大家出来聚聚也好促进感情啊。这些话背后藏着的意思钦和不是没听出来，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徐主任似乎对张馨很满意，私底下跟钦和说：“小张不错，性格好人也细心，你考虑考虑。”
　　吃完饭钦和架不住众人劝，又一起去KTV唱了两个小时的歌。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钦和开了车送张馨回家。张馨看他样子有些疲惫，在路上一直很安静，到了自己家楼下才开了口：“谢医生你不会怪我吧，提前没跟你打招呼就擅自安排了这样的一个聚会，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想让你放松一下，对不起哦。”
　　钦和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婉转一些：“谢谢你，不过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说一下。”
　　这样的话在某些人看来已经有些过于直白，甚至包含了以后别再这样做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在张馨看来，钦和真的只是字面的意思，她觉得自己了解他，所以她既不生气也不气馁，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医生，这种事情提前说就没有惊喜了哦，每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意思呀，生活偶尔还是需要惊喜的。”
　　钦和想这句话说得没错，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张馨受了鼓励，终于开口问他：“那后天你生日那天要怎么过？”
　　“周末要回家。”
　　“那再见了，晚安哦谢医生。”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四十，钦和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他想起张馨的脸，还有整个晚上张馨那并不刻意但十分明显的示好，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要结婚的话，这个姑娘是不是合适的人选，答案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心跳加速从来没有过，一天不见面就被思念纠缠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年的人生里，如果真的有哪一个姑娘在他心里占据了一点位置的话，那一定是小时候的邻居罗杉杉。
　　从初中到高中两家一直是邻居，谢家爸妈跟罗家爸妈关系一直不错。罗杉杉比钦和小一岁，是个白净漂亮的姑娘，笑起来两侧脸颊各有一个梨涡，十分讨人喜欢。钦和记忆里那个时候身边的大部分姑娘都是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天天埋头在书本作业之间。罗杉杉是个例外，她也穿校服，但是永远比别的女孩穿得合身，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干净的书包，好像从来都不是多刻苦，但是成绩一直很好。
　　周末的时候罗杉杉会穿着漂亮的衣服跟朋友们出去玩，过年的时候会穿着红色的裙子跟着父母来拜年，甚至会到房间里来陪着自己聊天，又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起身告辞。
　　罗杉杉比他低一级，有时候会来请教他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她总是一点就通，尤其跟自己弟弟比起来，简直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姑娘，当然谢钦连绝对不笨，所以愈发显得罗姑娘聪慧过人。
　　如果说钦和之前对杉杉的感情只是有好感的话，那高二那年的一场校际联谊活动之后，钦和觉得自己是喜欢这个姑娘的。
　　那一年钦和的学校和杉杉的学校联合搞了一个类似中学生文化节的活动。文化节有一场启动仪式也就是文艺汇演，学校鼓励学生们跨校合作出节目。杉杉的学校要求每个年级都要有一个跨校节目，作为文艺骨干，这样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罗杉杉身上。
　　罗杉杉晚饭的时候跟罗妈妈聊起这件事情，罗妈妈眼睛正好看见客厅里摆着的钢琴，于是建议女儿说：钦和也会弹钢琴的，你可以跟他一起弹一支曲子啊。
　　第二天傍晚，罗杉杉找到了钦和。钦和本来并没有参与文艺汇演的计划，他已经很久没有弹过钢琴，如果不是罗杉杉提起来，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学过六年的钢琴。那一日，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给罗杉杉周身渡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钦和坐在阴影里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罗杉杉，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像天使般干净温暖。最后他当然答应了天使的请求。
　　两人在弹奏曲目上起了一点分歧，罗杉杉选的曲子对指法和合奏者的默契要求比较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练习，钦和选则是一首众人耳熟能详的曲子，弹奏难度不大，很容易带动观众的情绪，最后是杉杉妥协。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钦和每日放学都要去杉杉家练上半个小时的钢琴。罗杉杉的钢琴从6岁开始学起一直没有放下过，钦和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认真练过，所以那个时候除了两人在一起练习，私底下钦和也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谢妈妈和罗妈妈都是开明的好妈妈，两个孩子在那边弹钢琴，两个妈妈在这边聊天，仿佛已经是儿女亲家般亲密无间。那时候两个妈妈心里都觉的，如果跟对方变成一家人，那将会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后来，文化节开幕式上的那场四手联弹自然是惊艳了全场，金童玉女的传说在学校里流传了多年。
　　哪怕后来罗杉杉跟随父母移民去了美国，一向冷淡的谢钦和毕业后再也没去过母校，学校的文化长廊里一直挂着的两人的演出照也足够当年的师生们唏嘘，足够后来的学弟学妹们瞻仰感怀。
　　那样的照片钦和手里也有两张。
　　一张是两人在台上演奏，四手交叉，罗杉杉微微侧头看向他，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另一张是两个人穿着演出服在后台的合照，谢妈妈亲手照的，罗杉杉穿着红白格子的小西装和短裙站在钦和身边，头歪向钦和的肩膀，两只手举起来摆出一个V字，脸颊上两个梨涡，笑容十分甜美。谢钦和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系着领结，站的笔直，眼睛和嘴唇都都有细微的弧度。两个人一般的青春年少，一般的干净美好。
　　多年后的某一天，谢妈妈在收拾旧物时翻到这一张合影，依然忍不住红了眼圈。
　　此后的日子与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在楼梯里碰到，两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和暧昧，直到钦和高三快毕业的时候，罗杉杉一家移民去了国外。
　　罗家爸妈都是工程师，在一家外资企业供职。谢钦和以前偶然间听到罗妈妈和谢妈妈谈起移民的事情，说是公司高层对罗爸爸很重视，希望他去总部发展，并承诺了更好的职位和薪金待遇，但罗爸爸似乎还是喜欢呆在国内，但最后他们还是走了。
　　那段时间罗杉杉的身体似乎很不好。有一回钦和放学回来，看见谢妈妈握了罗妈妈的手，两个人都红着眼圈。
　　罗家搬走之前罗杉杉还住了一回院。那时候钦和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谢妈妈带着钦和和钦连去医院看了杉杉一次。
　　此后很多年，谢钦和都能清楚地记起罗杉杉躺在病床上冲自己笑的模样。
　　罗杉杉告诉钦和说国内医疗条件不如国外，爸妈打算带自己到欧洲去治病。罗杉杉说我们大概得有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我会想你的谢钦和。
　　谢钦和坐在病床边上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我等你治好病回来。
　　罗杉杉大概是不喜欢过于伤感的离别气氛，她带了钦和熟悉的笑跟他聊天，天文地理到天南海北，最后她问他：你以后要做什么呢谢钦和？
　　那个时候钦和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心，他未加思索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妈说，做个医生也不错。罗杉杉笑：那我就当你的病人，病好了我就当护士，我们以后还是搭档。
　　这个时候谢钦连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伸手推开钦和：你快出去，该我跟杉杉姐告别了。
　　一个月后罗家搬走了。不久之后高考结束，谢妈妈才告诉钦和，罗杉杉走的时候给他留了礼物，是她自己的那架钢琴。
　　谢钦连跟他说：哥你有空的时候练练钢琴吧，哪天杉杉姐回来，想要跟你再来一次四手联弹，你可不能丢咱们谢家的脸。
　　那架钢琴一直安静地伫立在罗家主宅的二楼，钦和有兴致的时候会弹上一曲，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罗杉杉。
　　那一晚，谢钦和想，如果罗杉杉能回来，他应该是会跟她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