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情》千树濑

33、第三十三章

　　明明是不足轻重的事，章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想到这段时间他们之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不愉快，章宁慢慢感到心力交瘁，他越来越感到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即使再怎么亲密都无法真正结合在一起。
　　这之后，他们之间开始产生明显的裂痕，睡觉的时候都是各占据床的一边，中间甚至能再睡进一个人。女孩时常与他们偶遇，章宁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无法说出伤害别人的话，再说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总不能不允许别人出现。但是曲青阳脸上表情越来越冷漠。章宁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被涨潮的水带到沙滩上，炽烈的太阳一点一点蒸发他身上的水分，他觉得难受，嗓子干得冒烟，无法出声却也不能离开。明明几天前他们还那样亲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也许他们不该来这里，章宁甚至想。
　　昨天晚上下了场大雪，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全裹在厚厚的一层积雪里，太阳闪着金光，整个长白山犹如童话里的冰雪世界，巨大连成一片的雾凇和杉树的每一个树尖上都挂着透明的长短不一的冰凌，像一滴欲滴不滴的水，又像一滴滴蓝盈盈的人鱼的眼泪。天气好极了，没有一丝风，太阳挂在碧穹之上，积雪在地上散发毛茸茸的触感，像一张温暖的大床，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感受它的柔软。人们欢喜雀跃，仿佛久被关在鸟笼里的燕雀终于获得珍贵的自由，一个个不但回复吵吵闹闹活泼的天性，甚至这激动之情像泄闸的水一样挡都挡不住，一股脑地全朝着滑雪场涌去。
　　曲青阳正在整理滑雪的装备，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节日般的太阳驱散了许多，看上去他心情还不错，章宁松了口气，走过去帮他将器材袋拉链拉上，然后他扶着他的头试探着亲他的脸颊，曲青阳半跪在地上，任他像只小狗一样讨好地触碰他的脸颊、鼻子、额头，总是避开嘴唇的地方，眼睛明亮地近距离看着他，曲青阳只好扶住他的脖颈将嘴唇对准那总是试探的唇。这个吻轻柔而绵长，像冰淇淋的味道，章宁觉得或许冰淇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章宁和曲青阳随着人群来到初中级滑雪道，虽然曲青阳更喜欢人少的高级专业天然滑雪道，但章宁是初学者，不适合滑这条道。
　　“人太多了！”这几天人多起来，章宁不禁后悔起自己的选择。他站在一块不太陡的高地朝山下望去，原本不染一色的雪谷里，现在全都是穿着五颜六色滑雪服的男人和女人、十几岁的小孩，甚至还有年纪很大的老人，下面传来人们嘈杂的议论声和兴奋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雪谷的幽静。他不禁有些失望。
　　“我们不如去另一条雪道，这里实在有点挤！”
　　曲青阳一笑，摆弄着那些器具，“我不介意，只要你不怕！”
　　章宁硬着嘴道：“谁怕还不一定呢。”
　　“你真要去？”曲青阳看他已经朝那个方向走了，不觉抬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不介意吗？”章宁转回身，脸庞逆着光，左边脸颊的线条被阳光用金线勾勒出来，让他的脸看上去一半凌厉一半柔和。
　　“你的技术并不是那么好！”
　　“你可以带着我。”他不由分说地朝那边走去。
　　另一条滑雪道比这条要陡得多，几乎像一块白色的挂帘垂直挂在蓝色天空下，雪道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人确实寥寥无几，但是难度系数太高，章宁看着那垂直的陡坡，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脑袋有些晕。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曲青阳见他露出少见的胆怯，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章宁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恶趣味，一时间有些结舌。
　　他打开装备穿戴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这里的。”
　　曲青阳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冷空气，认同他说的。
　　他们穿上滑雪靴，戴上护膝、护眼镜和帽子，然后试了试雪仗，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
　　“小心一点！”
　　“嗯！”章宁笑着点了点天。
　　然后他们一起大声数道：“一！二！三！”一出口，两人就像两支离弦的箭羽一样射了出去。他们在倒悬起来的瀑布上向下滑行，白色的雪像刮起了一阵风暴，或者说，他们就像两只地鼠，在雪底下急速穿洞，飞扬的雪粒掩盖了他们的身影，只能依稀辨别出两道黑色的影子。他们一会朝左一会儿往右，像在玩一场追逐的游戏。
　　刚开始还能看到曲青阳在他旁边，他们离得不那么近，但是他看得到他。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有多久，他就觉得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被白色的光包围着，仿佛穿行在时光遂道里，四周围不是雪粒而是一条条急速往后退去的白光，那些光扑打在他身上、脸上，隐隐的刺痛感传来。
　　白色光线带着他急速向前，不知道要把他带往哪里。这感觉那么自由，像在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