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求娶》晏辛

48、云鬓乱（三）

　　却说顾彦召奔赴青州之后，洛城依旧繁花似锦，只是，顾宁总觉得这偌大的平阳侯府内一下子空荡了起来。

　　韩愈韬依旧每日会给她带来些爹爹的消息，她除了盼着他来，其余时间便都会在云雅阁内待着。
　　如今她坐在琴台前，却半天未曾动过指尖，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近日来，许家非但没有兴风作浪，便是连赵嘉宁都未曾再使心机下绊子，整个洛城都安宁得不像话。只是，顾宁觉得这份安宁太过诡异，愈发心中不宁。

　　“郡主，韩都尉来了。”
　　听雪话音未落，她便听到木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略微抬着头，她大抵能看到韩愈韬摇晃的军士服下摆。他如同往常一样，忙完校场上的事儿便直接过来了，只是今日似乎早了些。

　　起身拂了拂衣袖，顾宁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神态便揭开帘子走了出去。
　　“你来了。”
　　韩愈韬在她的轻言细语中坐下，看着她款款而至。神色疲惫见犹见几分与她想见的愉悦。
　　他们之间似乎早便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来，她欢喜；她迎，他欢愉。

　　就着她递过来的青花瓷杯饮了口温茶，韩愈韬见她还站着，下巴轻点，道：“今日难得清闲，校场事情不多，大伙儿散了我便过来了。”
　　她自是不信他所说。
　　韩愈韬向来体恤自己，便是累了也说无事。眼下他神色倦惫、满脸风尘的模样，显然是急匆匆处理了事务赶过来的。

　　顾宁也不戳穿他，颔首应了一声，接而又递了杯茶给他。
　　“今日夕食去蘅芜苑吧，娘亲说也有许久不见你了。”其实韩愈韬每日过来都会前去娘亲处问候，只是从不会多言青州之事。今日娘亲特意交代了一番，想来是担心爹爹了。
　　闻言，韩愈韬怔了怔，这才嗯了一声。
　　沉默良久，韩愈韬再次开口，却是令顾宁一阵惊诧。他说——
　　“许家怕是保不住了。”

　　*

　　赵初瑶似乎难得与韩愈韬同桌而食，见着他如今与女儿相处愈发和睦，不禁满心欢喜。
　　“衡之，听闻你父亲过一阵子又要离京了？”
　　韩将军回京已有一月余，这次回来享得安宁，皇帝却不可能将他永远困在这太平皇城内。身为一员虎将，他有更需要他的所在。

　　顾宁显然没想到娘亲会突然提起这事儿。想来也是自己近来担心爹爹的安危，当真是忘了许多历史轮转。
　　当初爹爹奔赴青州查案，她们母女二人在京中有韩将军照拂倒也无甚差别；可好景不长，就在爹爹即将返京之际，韩将军却突然动身离京，远赴平关驻守。也是在韩将军离开的第二日起，平阳侯府便再不曾得过半点安宁。
　　先是爹爹回城遇刺，险些丧命；再是熹贵妃从中搅局，在皇帝面前例数爹爹罪状，甚至连群臣联名上书都请来了；其后便是林家、许家突然发难……以至于她顾家、整个平阳侯府万劫不复！

　　脸色褪尽，顾宁开始慌了。
　　若是、若是此次爹爹未曾逃过青州命劫，怕是……

　　碗里突然多了颗珍珠芋丸。
　　顾宁懵然抬头，顺着那双银箸看去，是韩愈韬淡笑的脸庞。
　　莫名的，她有些安心。
　　如今有他在，或许，不会重蹈前世后尘了罢！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向喜笑不形于色的韩愈韬竟是笑了，唇边的浅笑逐渐漾开，虽是回答着娘亲的话，却依旧看着她道：“嗯，定在下月二十再走。”
　　见她神色间疑惑，韩愈韬这才抬起头，朝着赵初瑶笑道，也算是与她解释道：“本该是月底的行程，但我爹希望看着我成家之后再离开，以图个安心。”

　　成家？！
　　顾宁双眼一瞪，这是要……成亲的意思……

　　转头看向娘亲，却见她也是满脸惊诧，复而转为欣喜。
　　娘亲似乎比她还在意这个问题，迅速又问道：“可是定下了？”

　　顾宁只觉得此时的眩晕愈发严重了。
　　她分明看到韩愈韬颔了颔首，语气平缓：“皇上钦定的婚期。”
　　为君者，当一言九鼎。是以，他说的错不了。

　　可是——
　　顾宁脸上腾地漫起红云。这样的发展，与前世差别太大，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这一次，他居然能让皇上松口许了婚期，这简直……
　　在云雅阁的时候，他居然未曾对自己透露过半分，却是说着许家临危之事。方才若不是娘亲问起韩将军离京之事，那她岂不是要糊里糊涂就嫁了？

　　须臾，她听到娘亲叹了一声，不禁问道：“娘，怎么了？”
　　赵初瑶摇头笑了笑，神色欣慰：“娘亲总算是盼到这一天，能亲眼看着宁儿出嫁。甚好，甚好！”
　　见她似乎有些难为情，赵初瑶笑得有几分戏谑，继而道，“待得你爹爹回来，想必也欢喜得很。”
　　韩顾两家结亲，于公于私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爹爹——
　　顾宁眸色微闪。
　　似喃喃道：“爹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被她这样一说，赵初瑶也乍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一双眸子转到韩愈韬身上，问道：“衡之，我听宁儿说此次侯爷前往青州，也亏得你派人暗中护卫，还未来得及道谢一句。”
　　“长公主何必见外。”侧头又看了一眼顾宁，韩愈韬敛起神情，恢复了平日里的不苟言笑，“侯爷此去青州，虽说是奉了皇命调查海盐案，可这里头到底会牵涉到多少人，想必长公主心里也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早已在青州安排好接应之人，谨防侯爷遭人算计，以策万全。”
　　“更何况，如今韩顾两家命脉相连，护得了侯爷，便也是护了我韩家。”

　　赵初瑶随着他的话点着头，看向韩愈韬的时候，眼中不禁多了些赞许。
　　这盛世太平之下，暗藏着风起云涌。悬系在利益之下的亲密关系，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就像之前的顾家与林家……

　　夜幕下星子零散，有些杂乱无章地嵌着，倒像是几人略为不安的心绪。
　　清风带过一丝愁绪，顾宁却不知这表面上的安宁，何时会突然散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如期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