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渡劫的歌迷》一笑九宽

4、第四章 是的

　　18:43分。我的曲长。我日复一日的修改，对于能用在其上的十八般武艺我无法一下子用上，我实在没什么音乐底子，只能在一次次棘手的尝试中慢慢摸索，但是我每一次的用心都能在曲子上体现出来。

　　“我始终找不到这首曲子恰到好处的那个点，有时候忙活半天才发现火候太大了。怎么说，此时此刻，此心此境，我无法再为它减少或多添什么了，只希望有缘人喜欢。

　　“PS：我不希望这首曲子有谁给我提出建议，这是我自己的曲子，不做商用。而且拒绝填词，重新编曲，抄袭等二次上传。——4月23日。”

　　我将这首曲子分享到原创音乐网站，可我很怕会有人从专业角度给我挑刺儿。放到原创小说网站会不会比较好？我自嘲。我从网吧出来，下午两点半我还要上课。一切任务完成了，我不知道下一次鼓起勇气来再面对这首曲子是什么时候。

　　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只得租了录音棚，好在乐器比较全，实录很方便，但我要租三十天，这简直是在烧钱。可是做后期时他们对我帮助不大，我不太跟得上专业人士的思路，而且他提的建议我听不进去多少，哪怕我很外行，我也不愿内行人给我指手画脚，大部分时间我会让他一个个的试插件效果，他则不耐烦的冲着我叹气。我开始非常感谢他要我付钱，这样我很理直气壮。

　　当这首我无比熟悉的曲子从监听耳机里轻轻流淌，那些画面一幕幕从我面前闪过，然后告诉我放下，简直道尽了我所有的想法。

　　被我折磨的疲惫不堪的真正音乐制作人很惊讶的看着我，纳闷为什么我一定要把六首小调连起来。

　　因为它们只是我的一系列感情，把他们强行别扭生硬的连起来才是完整的我。

　　我问了一个我并不在意的问题：“感觉怎么样？”

　　“问我啊？”他嗤之以鼻的笑道，他的表情在说：你总算认识到我的价值了，可是歌已经做完，我也懒得跟你讲了。不过，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也有泪光。

　　我轻轻一笑，很开心。

　　能打动人，完成了我目标的一半。

　　现在我能触及到的技术条件有限，有朝一日，我会重新编曲，让这些音符变得流畅而内涵更多，那是我的终极目标——自己的风格。

　　重新坐到教室里，心都空下来。我闲来无事的想以后要做什么职业呢？学习不如我妈，业务不如我爸，未来指望不上我妈，不想指望我爸。就连从业地点，也无法自由选择，我之所以每周末回家就是看不下去我妈一个人吃饭、看书、写论文、睡觉，我只能守在这里。

　　其实，我适合和艺术家扯上边。固执己见，穷困潦倒，生前被人嫌恶，死后却也未必被人敬仰。

　　“去尝试商业化！那个地方不是地狱而是天堂！有钱赚！”我疯了一样在纸上写着，愤怒的情绪猛然上来，是针对我爸的。都是他说我差劲、不行，没天赋！那时我还很在乎他对我的看法，甚至比感觉自卑，我始终把自己卡在赚不着钱这个定语上。也根本忽略了找些方法学习，成长。二十一岁，我仍旧不成熟。

　　不过，很久之后我才了解到机遇这个词有多重要。

　　我是厨房角落里的土豆，如果不是有人请客，需要所有的土豆，那么我一定会发芽，长满了土豆种子，直至腐烂被扔掉。可长种子也比让自己不喜欢的客人吃掉，给他们力量好。

　　大四，毕业论文都过了，合照也拍了，禇莎早和其他人成了好朋友，我更沉默。不过，这段时间我也跟着室友们一起印简历、找工作。

　　我已万念俱灰。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可笑的是，我还没搞懂自己想要什么，年轻的心已经被强制认为它在看不见的地方老去，面对氤氲的死气，它再无挣扎的力气。

　　我是一个认命了，无论被谁吃都好的土豆了。

　　“东晚婷，有要卖的东西吗？”禇莎态度不冷不热的问我，她们最近再忙跳骚市场。

　　“没。我在书上写了很多没用的话，别人没法再用了。”我盯着电脑看，刚上映的动作片，打发时间。不过我心思没在上面，骂自己，也不知道上课时我怎么会有那么话，外人看了让我有种被窥探的感觉，更烦的是那些书舍不得扔，害我心情沉重。矫情如斯，也是没谁了。

　　“哦。”

　　我仍然不习惯禇莎这样的态度，但是她态度热情更让我无法偿还。

　　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不对啊，这个时间我妈应该在睡午觉的。

　　“喂，妈。”我连来电是谁都没看。

　　对方顿了一秒说：“我是喻谦弘。”

　　“哦，是你。好久不见。”

　　“你是在某原创音乐网站上发过一首纯音乐叫做《旧年集锦》？”

　　“唔，是啊……你怎么知……”

　　“那就行了，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开车，马上就到，见面细说。”

　　那边已经挂了，我却仍然握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宣告它们的回归。

　　我难掩狂笑，弹簧一样跳起来，双手颤抖而坚定的穿上大衣，双腿充满力气。我的宿舍在十五层，需要乘电梯，而现在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我干脆跑楼梯。

　　楼下很热闹，围着宿舍楼全是地摊，今天是第一天呐。

　　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宝马七系气势汹汹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还看什么，上车！”

　　喻谦弘毕业一年，更加年轻潇洒。

　　“去哪？”我上车问道，从宿舍走出校门，短短二十分钟而已，心境全变了。

　　“面试。我们公司在招编曲。有没有兴趣？”喻谦弘说，“下午三点半，我们边走边说？”

　　我气喘吁吁的说：“只要你证明你是听了我爸的话才来接近我，而不是听了董琳的话。我得知道你是敌是友。”

　　他挑起眉毛，玩味问道：“你觉着呢？”

　　“让你知道我对父爱还存在一丝幻想，也好过被你带到一个我无力反抗的地方。”我坚定说：“我猜是我爸。”

　　“那你接不接受帮助？”喻谦弘边说边拿出手机，调出一条短信，来自东律杰，内容是面试的时间和地点，我特意读了11位手机号来确定是他。心好疼。

　　“接受。”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走吧。”我脑袋几乎是空的，我妈喜欢我老老实实做个职员，说我和她一样，不适合太热闹太拥挤太功利的环境。我妈也不喜欢我和我爸接触，可此时此刻，我就像是又活过来一样，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怎么说，我还是，必然要全力以赴的！我相信那里的HR有自己的专业判断，倘若我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在那里混下去也没意思。倘若给我留道门缝，我定将痛改前非，让大门敞开。

　　“我没带简历。”我突然想起来，弱弱的说。

　　“不重要，叔叔的意思是让你见见监制，帮你打开思路。用他的原话说是你从来都是不摸门儿，把你带进圈子，你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嘿嘿笑了两声，他是这样评价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来，我又努力忍了回去。

　　待我平复一点喻谦弘才继续说：“其实叔叔很关心你的，他清楚你银行卡的消费，得知你在录音棚花大价钱就跑来问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录音棚也不知道我那首歌的名字啊。”就算我爸威逼利诱他们也不可能说出来，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集锦》在网络上有多火？”

　　“上传之后我就去忙别的事儿了。”因为《旧年集锦》并不成熟，它代表的是放下，所有有关它的评论都适合我十年之后再看，并以我三十一岁之龄重新编曲，赋予它更美好的东西。虽然也许到不了三十一岁，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网站什么时候就突然倒闭了。

　　“忙什么？”

　　“写小说。”

　　喻谦弘瞥了我一眼：“你还真闲啊，有没有写出什么名堂啊？”

　　“不知道，都存在我电脑里，只有我自己看过。”

　　“关于什么的？”

　　“一个适合用《旧年集锦》配乐的故事。”

　　“你真那么不想让任何人观赏你的世界吗？”

　　“说实话，我的东西，都是对自己的致敬，对观众缺乏诚意。等我三十岁，我会把《旧年集锦》拍成视频，到时我更圆滑，能承受家庭的压力，观众的评论，我会试着商业化的。”

　　“你害怕商业化成本高？当做文艺片怎么了？给大家欣赏就是了。”

　　我道：“只是不卖座的借口罢了。对我而言是不成功的。”

　　说完我就自己笑起来。喻谦弘那句话点的太到位了，他想给我打开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名字叫“小众”，可在我的世界里，我妈给我的基因叫“宁愿自娱”，我爸给我的基因叫“构建版图”。

　　“你笑什么？这么说，你始终在担心外界评论了？现在观众的口味确实多元，还有些人就是奔着吐槽来的，不好伺候着呢。”

　　他说这句话令我蓦然心动：“以你家的条件，何苦那么累，是因为当歌手，有你真正喜欢的东西吗？”

　　“有啊。”他很快回答。

　　“什么？”我随口一问，因为他对我很好，我也应该让他多说些自己的事。

　　“你脑子那么灵，猜不出来吗？”

　　“不喜欢音乐的人没法做歌手，你的表情在说你因为某个人才喜欢上的。不过……”不过，爱的越真，越不能用理性维持那段感情。而且大家都还年轻，所有事都在变，以至于你最后的归宿不一定是那个人，你甚至会指责对方对你的误导，同时你也会受伤，那种伤是因为自己付出了的不甘心，赌注越大，越让人痛。他竟然赌前程？真是资本太多，任意妄为。

　　话说起来多，但只一次呼吸间，他的潇洒忧伤形象就在我脑海里成型了。

　　好在我立马止住说话，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我展现洞察力和毒舌的时候！

　　“不过什么？”他扭头看了我一眼，他的魅力值又增！令我呼吸一窒，他陡然是属于别人的男朋友，你可千万别再幻想什么主角。距离是个好东西。

　　“没什么。”我道，“对了，你到底怎么知道《集锦》是我上传？”

　　“嗯，你没有留自己的微博主页什么的，甚至连所在地点都没有。所有的评论你也都没有回复。”喻谦弘娴熟的打着方向盘，这个时间车仍然很多。我欣赏着这条商务街精致又气派的写字楼，我心中理想的工作地点就是这里，但是简历投出去统统没回音，我就知道得降低自己的要求了，前台也许很合适我……他继续说：“但用录音棚的设备做出的后期总有一些相似之处，‘商羽’（录音棚的名字）的风格我很熟，签约之前我也常去那儿。”

　　“那也不能确定是我啊？”

　　喻谦弘有些乐不可支的说：“我第一次听到《旧年集锦》就感觉你站在我跟前了似的，加上那么欠扁的创灵（创作灵感），我忍不住直接去录音棚求证啊，结果人家老板对你印象可深了。”

　　“你什么时候确定的？”

　　“一个月前，我告诉叔叔你的音乐主页，他当时在安排想让你进你自家企业。”

　　天啊噜，我一个学国际政治的让我去设计衣服调香水，我一定能很好的悟出高层们的意图的，然后把生意搞砸。

　　“他跟我印象中的分毫不差。”我说，我爸以为他想教我，就一定能教会。

　　“别那么说，叔叔还是知道你喜欢什么的。”

　　“是啊。”爱恨交加的人。

　　再过一个路口，车速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