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幕》青史话本

16、悬棺

　　一大早，就听见伏钺的大嗓门，毒王在主寨，此时要见几人。
　　王翦听闻此话，顿时脸色不好看，嬴政身为秦王，从来都是宣人前去觐见，何时轮到别人宣见。嬴政倒是不气，一笑置之。
　　毒王寨主寨，位于所有房屋的最顶端，必须荡着绳索，踩着峭壁，爬上主寨。毒王寨皆是习武之人，见毒王，没有王宫那样的条条框框，兴许是自负，所有人皆可携带兵器，不过在这里，的确是他人的天下。
　　寨内主座上，空无一人，毒王还未出现。下方最靠近毒王位置的是银翼，还有一位男子，眼睛略显细长，皮肤比银翼还白，近乎病态的惨白。一袭黑色衣袍，与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微微挑起唇角，玩味的看着几人，说不出的邪魅。
　　想来，此人就是毒王的弟子，昨天银翼所提及的无常。
　　听到主座后方传来脚步声，所有人立即离开各自的座位，恭迎毒王。此次前来毒王寨的目的，是希望能将人收归嬴政所有，就连嬴政也是微微低头，以表尊敬。
　　所有人再次落座，毒王道：“你们三人就是少主所带来的人？”
　　“正是。”嬴政应道，随后介绍了一番自己，“赵正乃秦国官员，来此的目的，希望毒王与官府，能构协商，以期造福蜀南百姓。”
　　毒王正值壮年，但头发已经花白，听完嬴政所说，说道：“我毒王寨，与官府向来无来往......。”毒王本想周旋一番，双眼蓦地瞪大，盯着龙阳，如同看到什么怪物一般，惊恐异常，顿时失色。
　　“你、怎......？”毒王失神自语，声音过于微弱，就连离他最近且耳力极好的银翼和无常也没听见。
　　毒王早见过了各种事情，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很多人甚至还没察觉到毒王为何变色。突然怒喝道：“毒王寨从来不与任何人打交道，官府只会想剿灭这里，怎可能派人前来相谈。来人，将这三人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接近。”
　　银翼想劝说，毒王却拂袖离去。
　　伏钺跑到银翼身边，问道：“少主，毒王今天这是怎么了，毕竟是少主你带回来的人，竟然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关押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银翼也是被搞的摸不着头脑，话语中没来由的一股气。
　　无常走来，声音似深谷空旷的回声，有些飘渺无际，说道：“师父还是第一次如此不给少主面子，这几人莫非有何古怪？”
　　“本少主怎么知道？首先说明白，这三个人你不许用来试药，若他们任何一人有事，定不饶你。”
　　无常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邪魅的笑，道：“那万一是师父对他们动手，这过失，也算在我头上？”
　　银翼不想多说，只是瞟了一眼无常。恰巧有人来报，毒王让银翼前去见他。
　　银翼到了山洞内，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直接问道：“为什么关押他们？”
　　毒王没有回答，反问道：“拿剑的那个人，是不是不惧你身上的毒？”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毒王突然对银翼吼道：“快说。”
　　银翼自从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是那样迫切想知道一件事，就连失去最重要的人也丝毫不会动摇的他，此时紧张与恐惧，还有一种微微散发的狠厉。银翼只是怔愣片刻，冷冷道：“你那么像知道，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
　　毒王反应过来，刚才他的话语说的过重了，有些愧疚道：“这件事对爹来说，很重要。”
　　银翼见毒王这番模样，刚才的怒气消了七八分，终于还是说出了事实。
　　毒王一听，果真如此，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张，蹭蹭退后几步，不敢置信。“哈哈哈。”犹如面临崩溃的人，毒王笑的癫狂，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银翼担忧的看着毒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毒王让她出去，这才离开了山洞。
　　山洞内，此处专为牢房，每间牢房十分狭小，除了牢门，三面都是石壁，石壁被凿出两个凹陷，作为床榻所用。中间能立足的地方，宽不足一米，长只有两米，整个牢房高不超过两米，仅够一个人站直身体。
　　山牢中关押的人不在少数，久不见阳光，所有人脸上都是死灰般的惨白，而且待在这样的地方，被磨得精神萎靡不振。痛苦的呻吟声回荡在昏暗的牢中，山牢内不仅光线不足，地面潮湿的犹如被从水中浸湿后拧干的布，且没有干草铺床，石床又凹凸不平，一些人早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为了关下更多的人，狭小的牢房内，有的关押了五六人，仅仅只能立足。三人被关押在一起，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外面守卫森严，即使三人的兵器都在手，必须越过一条蛇池，也暂时没有办法出去。
　　龙阳借这个时间，给两人讲了昨晚见到的情形：
　　两点赤红的光点，正是血貂的眼睛，这下不用猜也知道那个人是银翼。银翼在山顶山走了许久，绕道毒王寨背面的山崖上，下方竟有一块湖泊，从几座山涧中流出，汇聚在此。
　　水面直径有上百米宽，倒映着天上繁星，熠熠生辉，水光晶莹如玉。
　　银翼突然从悬崖上跳下去，龙阳不能距离太近，血貂与银翼在一起，而动物的本能，往往比人面锐很多。找了一条不远不近的路线，绕到与银翼跳下悬崖相距不远的地方，这才看清峭壁上是怎样一番情景。
　　峭壁上偶有一株斜着生长的小树，攀附在绝壁上，有的地方生长有藤蔓，但都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与寨子的情况一样，垂钓有绳索，但很稀少。下方隐隐可见有东西突兀的出现在峭壁上，有些地方有凹陷下去。
　　之前从远处看，还无法看出什么，此时到了近前，才看到湖泊状若葫芦，而相连的另一半，就在悬崖下。
　　无法辨明银翼的所在，而且峭壁很大一块地方空无一物，没有可躲藏的地方，龙阳没有贸然下去，隐藏在暗中。等了半个时辰，银翼才从悬崖下方上来，沿着原路返回毒王寨。
　　龙阳站立在崖前，就着星光观察悬崖下方，还是决定下去一探究竟。抓着绳索往下滑去，看清突出的东西，居然是棺材，共有几十具，横排在峭壁上。山壁内凿出一个个小洞，插入能承受棺材重量的木条，将棺材放在上面。
　　“悬棺。”嬴政在来蜀地前，曾了解到蜀地内有这样的习俗，将死者的棺材放置在悬崖上。
　　“棺材内的人，应该都是毒王重要之人。”龙阳道。
　　王翦想了想，问道：“为什么那个少主要半夜一个人去看棺材？拜祭？”
　　嬴政道：“这个只有去问本人。”
　　“这里的人每个都怪，先说那个少主，脾气古怪，像个笑面虎，明知道要在山林内露宿一夜，却事先不说清楚，对自己父亲称毒王，不像是父子。毒王的弟子无常，玩味的看着所有人，什么都不关心，又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最奇怪的还是毒王，脸色比朝堂上的人变得还快。”兴许是离开咸阳久了，王翦逐渐忘了嬴政还是大王，如几年前在大梁，少了顾忌。
　　见到这样的王翦，嬴政脸上隐约出现小翼，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早已淡忘的曾经。“说的不错，尽是些怪人。”自己似乎也变回去了些，又道：“话说回来，毒王为何突然将我们关起来？”
　　龙阳闭着休息的眼睛忽地睁开，道：“因为我。”当时毒王的失态，龙阳尽数看着眼中。
　　王翦不知龙阳失忆，随口就问道：“难道你和毒王曾经认识？”
　　龙阳摇头不语，并不知道曾经是否与毒王相识。如果认得，或许可以问一些事情。
　　残阳如血，毒王站在山崖上，脚下崖底水波打在崖壁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站立过无数次的地方，即使此刻闭着双眼，从眼前跳下，也能到那樽棺材前。
　　背影如凄，头发花白，背脊却傲然挺直。突然一跃而下，身形缓缓坠落，踏在伸出的木条上，手扶着身旁的悬棺。毒王满脸迷惘，这么多年，执着的到底是什么。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与女儿恍如仇人。
　　很快，迷惘消失，毒王咬牙切齿中带着苦涩凄凉的笑，说道：“我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他，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在你面前打败他。但是，我不会杀他，如果我不能解翼儿身上的毒，就让他陪翼儿一辈子。虽然现在极其了所有药材，可不知道能不能制出解药。”
　　似乎想着女儿将来能够幸福，毒王回想起年少时那段美好的时光，喃喃讲述道：“虽然翼儿现在和我闹别扭，不过倒是越来越像你，一样让人操心啊。翼儿很聪明，用毒天赋极高，但是很抵触用毒的手段......。”
　　说道最后，太阳完全落山，话说完了，毒王才离开。
　　毒王刚回到寨内，伏钺立即跑来，“少主想从牢中提一个人。”银翼不愿亲自来说，只好就伏钺前来。
　　“谁？”毒王微微蹙眉，如果是一般的人，银翼不会派人前来寻得同意。
　　“王翦。”
　　毒王眉头舒展，道：“只要不是那个人，和那什么大夫就随她怎样。”月关是绝对不能放出来的，至于赵正，既然是大夫，有必要留在牢中。